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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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願上了馬車,抬眸,小臉卻僵住了。

她看着前方一個人佔了兩個位置的魏鴻志傻眼了,鴻表哥怎麼也在?

“盛景!小表妹!”魏鴻志朝姜如願露出一個自以為憨厚可掬的笑容。

沒想到卻遭到了她的嫌棄:“鴻表哥將馬車占完了,我和景哥哥坐哪裏?”

“願願,”盛景眉宇微皺,“不許這樣說話。”

他一邊說一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姜如願吐了吐舌,小聲道歉。

魏鴻志的神色還是有些受傷,偏過臉不理她,心裏卻在想娘說的果然是對的,小表妹一點都不喜歡他,不喜歡他就是不喜歡娘,他也不要喜歡小表妹了!

見他神色萎靡,盛景開口:“這次是願願的錯,你想吃什麼,我買給你,權當是賠禮道歉了。”

魏鴻志頓時眼前一亮,不過他眼睛太小,根本看不見,只知道語氣是激動的:“真的嗎?我想吃烤鴨!”

盛景點點頭。

見他答應,魏鴻誌喜不自勝,最近娘總是說他胖,每頓飯都不讓他吃飽,他每天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盛景就是他的大救星!

於是他對盛景的稱呼馬上變成了盛兄。

姜如願不太喜歡吃油膩之物,不過見鴻表哥滿臉的垂涎之色,也有點饞了,連忙道:“景哥哥,我也要吃!”

盛景笑着頷首:“好,景哥哥買兩隻,晌午去找你們,陪你們一起吃。”

姜如願一臉懵,什麼意思?景哥哥不和她一起上課嗎?

魏鴻志解釋:“書院規定,男女八歲之後便要分開上課了,盛兄剛好八歲,得去對面上課,你去見他還得過一座橋呢。”

他一邊說,姜如願一邊掉淚,等魏鴻志說完,她立刻放聲大哭,抽噎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景哥哥在一起!”

*

繁瑣莊嚴的入學儀式在姜如願萬般不情願的情緒下成功舉行。

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讓盛景陪她一起參加,剛巧八歲以上的學生都要在此處觀禮,盛景自然答應,陪難纏的小姑娘一同進行了入學儀式。

姜如願全程都牽着盛景的手,哭得眼睛紅紅鼻尖紅紅,盛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幫她擦臉,笑得無奈又寵溺。

同窗們自然將他臉上的笑容瞧得清清楚楚,對姜如願的照拂更是看在眼裏,他們完全傻眼了,這還是那個對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盛景嗎?

不出半日,姜如願的名字便在書院裏傳開了。

入學儀式之後,兩人不得不分開。

盛景將姜如願帶到明德齋,知道她喜歡曬太陽,於是幫她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姜如願沒去管旁人好奇的目光與竊竊私語,順從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瞳仁大而亮,又這樣依賴他,盛景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摸摸她的頭髮,輕聲道:“願願乖,一會兒認識一下你的同窗們,便要用午膳了。”

用午膳便代表着她能和景哥哥見面了,姜如願終於打起了精神,認真叮囑:“景哥哥不要忘記來找願願。”

見她這麼乖巧,盛景終於放下心,正準備離開,轉瞬想到什麼,道:“我在明倫齋,就在狀元橋對面,往左拐便是了,若是不認得路,便讓你鴻表哥帶你去。”

不過他還不知道魏鴻志是不是在明德齋,正想一會兒去看看,沒想到話音剛落,魏鴻志出現了,大喇喇地坐在姜如願後面,笑嘻嘻道:“盛兄別忘了我的烤鴨!”

盛景便以為他是專門來說這件事的,於是問道:“你在哪裏上課?”

“就是這兒啊,”魏鴻志撓撓頭,“這是明德齋吧?”

“是,可是……”盛景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不是已經七歲了嗎?坐在這裏?”

雲松書院與別的書院一樣,採取縱列混合制度,五歲至七歲的學生都在同一個齋室中讀書,分成六列,每隔兩列便是不同年齡的學生。

若是先生不在,年幼的有不懂的便去問年長一些的學生,同時上課的時候也能耳濡目染,日後學起來更加得心應手,所以以魏鴻志的年齡,他應該坐在另一側。

魏鴻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囁嚅着說了幾個字,盛景愣了下,片刻后瞭然頷首。

姜如願卻一個字都沒聽清,好奇地問:“鴻表哥,你說什麼?”

“我、我沒上過學塾。”

他白凈的臉瞬間面紅耳赤起來,和五歲的小表妹做同窗,實在是太丟人了,就算是眼裏只有吃的魏鴻志也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本以為小表妹會嘲笑他,沒想到她卻一臉嚮往,轉臉對盛景道:“景哥哥,那我到八歲再上學吧,這樣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兩人:“……”

得到盛景的嚴詞拒絕後,姜如願無精打采地和他告別,趴在桌子上迷茫了一會兒,她讓玉珠磨墨,然後拿着毛筆在宣紙上畫烏龜。

還沒畫完,她便察覺到前面的人扭頭看了過來,姜如願不想理會,可是那人的視線黏在她的宣紙上,太過灼熱,她只好放下毛筆抬頭去看。

見她停筆,前面的姑娘頓時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落落大方道:“你畫的烏龜真好看!”

姜如願眨眨眼,仔細地盯着她的鵝蛋臉和桃花眼瞧,她長得好漂亮,而且還誇了她隨手畫的烏龜!

姜如願頓時對她多了幾分好感,主動問:“我叫姜如願,你叫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整個書院都知道你的名字啦,”她落落大方道,“我叫馮南箋,你可以叫我阿南。”

“阿南,”姜如願點點頭,好奇地問,“為什麼這樣說?”

書院這麼多人,為什麼都知道她是誰,可是她除了景哥哥和鴻表哥之外,一個人都不認識呀。

馮南箋便給她講了講入學儀式上那些師兄師姐們說的話,又捧着臉羨慕道:“你和盛師兄關係真好,我也好想要這樣的青梅竹馬,他對你可真好。”

姜如願喜歡別人誇盛景,聞言更高興了,道:“我爹爹娘親都叫我願願,你也叫我願願吧!”

“願願,那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姜如願連連點頭,心想原來書院這麼有趣,她可以交到好朋友!

於是晌午的時候,她便邀請馮南箋和她一起用午膳,鄭重對盛景和魏鴻志介紹了她的新朋友。

魏鴻志眼裏只有冒着熱氣的烤鴨,一邊敷衍點頭一邊往嘴裏塞鴨腿,吃得油光滿面,不一會兒便啃了個精光。

盛景淡淡頷首,腦海中盤旋着長安城中幾位姓馮的官員,雖然官職都不高,但俱是家風嚴正的清白人家。

既然不會教壞願願,他便不再管了,她能這麼快交到朋友,他也有些欣慰。

用過午膳,姜如願和馮南箋手拉手回到了明德齋。

很快,夫子進來了,手中拿着《千字文》,搖頭晃腦地教他們讀,姜如願越聽越熟悉,這不是三歲的時候爹爹教她念過的書嗎?

原來讀書這麼簡單!

她正學得興起,背上卻總是拂過毛筆的觸感,痒痒的,她噘着嘴扭頭看向魏鴻志,用眼神警告他不許再動,見他收斂了,便沒再去管。

可沒過一會兒,他又開始搗亂,開始扯她的髮髻,姜如願徹底不高興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梳好的,怎麼可以弄亂!

她正要轉身去打他,目光卻倏然對上夫子的嚴厲視線,她嚇得心中一顫,連忙低下頭。

夫子怎麼比盛爺爺還要可怕!

幸好魏鴻志也感受到了夫子的目光,沒再作怪,姜如願順利度過一整日。

傍晚,眾學子歸家。

姜如願與馮南箋分別,一邊站在明德齋外等盛景一邊怒氣沖沖地問:”鴻表哥,你怎麼總是給我搗亂?“

魏鴻志撓撓頭,可憐兮兮道:“我聽不懂,沒事做,只能和你玩,但是你也不理我。”

聽不懂?姜如願愣了一下,滿腔怒火頓時轉為同情,她笑盈盈道:“沒關係,回府之後我教你。”

小表妹真好啊,魏鴻志感動地眼淚汪汪,但是他轉瞬又想起娘的話——打一巴掌又給你一個甜棗,這是她們母女倆慣用的計倆,別被小狐狸精迷惑了!

他收起一臉感動的模樣,不屑道:“我不需要,我娘會教我。”

姜如願哦了一聲,隨意往橋上看了一眼,恰巧盛景出現,她頓時喜笑顏開,一邊喊着“景哥哥”一邊提着裙子跑過去。

她跑得飛快,盛景只好停下腳步,等她飛撲到自己懷裏,他便牢牢抱住,腳下沒動一寸。

“景哥哥,你好慢呀,我等得腿都酸了,”她仰臉看他,賭氣道,“若是明日還這麼慢,我就不等你了!”

盛景知道她只是懶得走了,想讓他抱罷了,但這是他慣出來的,他就只能繼續寵着。

熟練地彎腰將姜如願抱起,盛景看向魏鴻志,示意他跟上。

三人慢慢走出書院,喧囂聲瞬間灌入耳膜。

雲松書院建在一片繁華鬧市中,四周有大樹隔絕,是一處鬧中取靜的好地方,所以離姜府與盛府很近,三人坐上馬車,一刻鐘便到家了。

與晨起出發時一樣,姜父薑母和姜寧憐都在府外等着,姜如願一下馬車便瞧見了他們,她眨眨眼,故意問:“爹爹娘親、姑母,你們是在這兒等了一天嗎?”

姜父薑母都被她逗得笑起來,只有姜寧憐暗暗翻了個白眼,五歲了還這麼傻。

忽的察覺到盛景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姜寧憐連忙扯起笑容,激動道:“鴻兒,快過來讓娘看看!”

魏鴻志小跑着上前,臉上的肥肉也跟着顫,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氣喘吁吁,好像下一刻便要暈過去了。

姜寧憐擔心得不得了,忙上前兩步將兒子摟在懷裏,心疼道:“瞧瞧,怎麼還瘦了呢,娘這就讓廚房給你燉肘子吃。”

肘子?魏鴻志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他一邊迫不及待地往府中走一邊道:“真的?娘不讓我減肥了?”

“不減了不減了,”姜寧憐連聲道,“都這麼瘦了還減什麼,你還想吃什麼,娘讓廚房……”

她話還沒說完,魏鴻志便真誠道:“娘也多吃點,在這兒待了一天肯定累壞了,以後別等了,我又丟不了。”

姜寧憐:“……”連忙拉着魏鴻志走了。

盛景也告辭離開,姜如願一邊朝他揮手一邊小大人般嘆了口氣,道:“鴻表哥怎麼這麼傻,他不知道我在開玩笑嗎?”

姜寧熹連忙誇獎:“對對對,咱們願願最聰明,和爹爹說說,今日學了什麼?”

說到這個,姜如願立刻興奮起來:“《千字文》!我全都會念!”

說著她便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

姜寧熹卻不太關心這個,他更怕女兒適應不了書院,耐心等她背完后誇了幾句,忙問:“同窗如何?可交到朋友了?”

“當然當然,”姜如願笑眯眯道,“我認識了阿南,她可好玩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誰家姑娘叫阿南,正要去問,姜如願又道:“不過我只認識阿南,可阿南說,全書院的人都認識我。”

姜寧熹頓時驕傲起來,看來他這個三品朝臣沒白當,名號響噹噹的,連女兒都跟着沾光!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地問:“為什麼全書院的人都認識你?”

姜如願在他的期盼下很給面子地開口,她頭一揚,自豪道:“因為我是景哥哥的青梅竹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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