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暗室中的秘密
“不久,老師教導學生多年,這點耐心,學生還是有的。”周辰安臉上瞧不見一絲不耐煩,反而是格外的平靜,站起身後,從容不迫的眼神中,還多了幾分尊敬之意。
這就是外人眼中所能見到的周辰安,一絲不苟,禮儀得當,深沉莫測,與她所認知的,竟有些不像是一個人。
太傅爽朗的笑了兩聲,目光便投注在雲棠身上:“這位是……”眉目稍凝,多加思索了一番,太傅給出了不太確信的答案;“莫非是太子妃?”
能這樣站在周辰安身邊的女子,太傅也想不到其餘人了。
“正是,學生臨行前便說要來拜會老師,她非要跟來。”
周辰安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
站在身邊的雲棠眼睛已經瞪大,不着痕迹朝他身邊挪了一步,毫不客氣的抬起小手,掐住他胳膊上的肌肉以作警示。
這男人臉皮是有多厚,明明是他邀請她來的。
回府剛好路過國子監,怕他失望來給他個驚喜的,沒想到這厚臉皮的男人竟倒打一耙,給她來了出無中生有!
她下手的力道可不輕,周辰安眉峰稍微皺了下,又迅速撫平,要是沒人看到他皺眉,大概就會覺得他感覺不到疼痛。
其實太傅在國子監任職多年,對周辰安的心性還算了解,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一來,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之前短暫接見后,他便以要事唯有離開了一段時間,並非真的有事,而是去藏匿一些東西。
只不過當下,他也不敢在這位眼神銳利的太子面前流露出什麼心思,昂首挺胸盡量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樣,摸着鬍子笑眯眯的說道:“殿下要是有事,就儘管直說吧,只要老臣知道,便盡數告知。”
“老師覺得,學生就只會在有事的時候才會來拜見老師么?”他鳳眸含笑,令人看不透其中深意。
越是這樣,越是令人心中踹然不安。
“老臣也不知,所以只待殿下說出。”
“只是有幾年沒見過老師,過來看看,慰問幾句罷了,不過看老師這麼忙,學生也就長話短說,在國子監這麼些年,老師可曾考慮過入朝?”
鳳梧國的太傅,為皇嫡長子老師,更是國子監院長,但目前也僅限於此,除非未來周辰安提拔,他才有可能成為太師,掌握朝政。
可這幾年來的不聞不問,讓太傅逐漸意識到,自己教導大皇子多年,或許不會換來什麼回報,也因此在面臨一些巨大誘.惑時,他有些難以自控。
試問,誰願意在國子監內為一輩子的教書先生?就算太傅之位是許多先生心之嚮往,他年輕時也一樣,但同一個位置坐久了,總會想更向上一些,人總是貪心的!
就在片刻之前,太傅是全然沒想到多年未曾與自己主動交涉的太子,會忽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太傅拱了拱手,盡量保持着臉上的鎮定,謙遜道:“老臣在國子監已經多年,已經習慣上這裏的一切,感謝太子殿下抬愛老臣。”說完,抹了抹眼角,瞧着像是因為激動而涌流出的淚花。
這種情況下,是個人都知道這是故作含蓄,心之嚮往。
周辰安薄唇勾起若有若無的笑:“若沒有老師,便沒有今日的學生,待學生日後繼承皇位,必奉您為太師!”
“老臣謝過殿下。”
……
從太傅院走出來后,雲棠不解的問道:“殿下來這裏,就是為了跟太傅說這些?”
“不然棠兒以為?”
她輕嗤一聲,“要有這麼簡單的話,你至於把我給叫過來?就只是簡單的讓我陪你?殿下就不怕再傳到皇上耳中?”
“不怕!”話落,他將雲棠手腕用力攥住,唇畔輕挑起:“本王如今是太子!你是太子妃,今非昔比!縱然是父皇母后,也沒有理由再隨意責罰你!況且……”
她似是知道周辰安會說什麼,搶答道:“況且殿下在皇上面前,也有一套獨到的說辭能令其信服。”
“棠兒怎麼知道的這般清楚?”
“知……昭昭者,莫如我也。”
他寵溺地笑着搖頭,牽着雲棠的手一路直奔國子監書閣。
國子監書閣內有藏書上萬冊,上下共三層,地下一層,地面二層,地上兩層平日裏對國子監學子開放,唯獨地下一層,於五十年前忽然禁閉,平日裏除了先生們與太傅可出入外,學子一律不得入內。
剛走到書閣門口,守門者剛想將兩人攔下,在看清周辰安后,又趕忙後退一步:“太子殿下!”
“開地下藏書室!”
兩名守門者對視一眼,彷彿有所顧忌,接着又很利落的抱拳應聲道:“遵命!”
書閣內部宏大,一層瞧着足足有上千本書,在守門者的帶領之下,兩人走至通往地下層的玄關,伴隨着清脆的鑰匙碰撞聲,已經銹跡斑斑的鐵門被拉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厚厚的塵土味道,很顯然,這裏已經許久未曾有人打理過。
將門打開后,兩名守門者並未離去,而是駐守在門口的位置。
走至深處,一片漆黑,看不到什麼光線,周辰安像是有所準備,從袖中取出火摺子,輕輕一吹,火光翻湧,照亮一方天地,他順勢將放在桌子上的蠟燭點燃,黑暗裏終於亮起一片明亮的光輝。
雲棠拿着被他點燃的蠟燭,四下走動,將其餘桌子上的燭台也一一點亮開,整個陰暗的書庫驟然變得明亮起來。
雲棠抬手在桌面上輕輕一掃,指尖迅速蒙上厚厚的灰塵,她扭頭瞥了眼身後,只見周辰安將手中蠟燭緊貼着牆面,不斷地晃動着,似乎在觀察,她不解道:“你來這裏找什麼?”
“五十多年前,皇室嫡長子在地下書閣消失不見,只見到滿地鮮血卻不見屍體,後來,詛咒才轉移至皇祖父身上,棠兒可知當年的嫡長子為何會忽然遇害?”
“我怎麼會知道皇室五十多年前的事情?總不可能是皇子之間的內鬥?繼承皇位意味着壽命會縮短,在詛咒解除之前,應該不會有人想擠破頭皮的成為太子去接替詛咒的折磨吧?”
“因這位嫡長子,曾調查到關於詛咒的真相。”
真相……
雲棠握着蠟燭的手一緊:“所以你調查到這件事後,懷疑那位嫡長子的屍體還在這裏?關於詛咒的線索就在屍體上?”
“屍體上不一定還有關於詛咒的線索,但找到它很關鍵,本王需要完全印證之前你我共同的猜測。”
“我明白了。”雲棠輕輕點頭,同周辰安一樣走到牆壁前,一邊用蠟燭照應,一邊抬手去撫摸,看他的狀態,興許是懷疑在這些牆壁之上存在暗門一類的東西。
“咔!”剛這麼想完,雲棠觸及的牆壁位置有一小塊往內側陷了進去,緊接着一股強勁牽引力將她往黑暗中吸入。
察覺出異常動靜,周辰安一個縱身沖了進去,以驚人的速度將墜.落的雲棠抓住抱在懷裏,兩人調轉上下位置,持續墜.落。
“唔……”瞬息之後,兩人同時着地,周辰安低哼了聲。
雲棠有他墊在身下倒是沒任何痛感,從他身上起來后,趕忙問道:“殿下,你沒事吧!”
“不是都說好了,不再喚殿下?”他忍着疼,眉峰輕皺,卻說著和受傷無關的話。
空氣中瀰漫著輕微的血腥味。
雲棠從他懷裏取出火摺子,將墜.落時被風吹滅的蠟燭重新點燃,不滿道:“都受傷了,還計較這個?別亂動,我看看傷口。”
“本王沒事。”他將受傷的右臂往後頓去。
雲棠迅速將他手臂拽了回來:“都說了別動!”
“棠兒真兇呢。”
冷哼了聲,雲棠卻沒理會他,手觸摸到他的袖子卻滿是鮮血,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來不及脫他的衣服,雲棠乾脆取出匕首將他的袖子劃破,用燭光照過去,一道修長的傷口步入眼帘,殷紅的鮮血往外流淌着。
“還好是本王在下邊。”見她緊張,周辰安一時間好像沒那麼疼了。
這種時候雲棠可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低聲道:“閉嘴,我要處理傷口!”
周辰安勾唇一笑,如她所願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只見雲棠一手拿着蠟燭一手輕輕挑開傷口看看是否存在異物。
“嘶……”他故意低吟了聲。
“是不是傷口裏有東西?”
他輕輕皺着眉,俊美面容在燭光映照下有幾分發白,配合上低啞的聲音:“沒感覺到,應該沒有,就是疼,很疼很疼。”
雲棠稍微鬆了口氣,口吻卻愈發憂心:“出來的時候也沒有帶隨身的葯囊,沒有止疼葯,只能給你簡單包紮傷口。”
“那本王疼怎麼辦?”周辰安臉龐湊近一分,溫熱的氣息灑落在她臉龐上。
這曖昧的靠近,雲棠那能不知道他在動什麼心思,緊張的內心瞬間平靜了下來,笑眯眯道:“那隻能辛苦昭昭疼着了!”一時緊張她差點都忘記了,眼前的不是普通人,是以一敵百的戰王周辰安,他在戰場上時常受傷,哪裏會因為這麼一個傷口就疼得不行?
“不行,要棠兒親一口止疼,不然本王動不了。”說著,周辰安耍賴般坐在地上。
“那昭昭坐着吧,我先出去了。”說完,雲棠也給他包紮好了傷口,舉着蠟燭便準備站起身來,奈何纖腰受到了阻力,下一瞬不受控的往回仰去,躺在了周辰安的懷裏,還是被他受傷的臂彎摟着,但凡她掙扎一下,都會讓周辰安血留的更多。
“棠兒忍心嗎?本王可還傷着。”
她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紅唇湊近,在他薄唇上輕輕一點又迅速離開:“可莫要再裝了,不然我真走了!”
滿足的舔了下唇角,他撐着受傷的臂彎單手將雲棠抱了起來。
“周辰安!!”她下意識喊道。
這男人是不是瘋了,明明受着傷,還這樣抱她。
“心疼了?”低沉入蠱的聲音傳入耳間。
雲棠不滿皺起細眉,“心疼鬼都不心疼你!”
只聽到一聲低笑傳入耳間,緊接着雲棠視覺一轉,手中燭火照應在了地上,地面上除了有很多塵土外,一塊碎片,因為沾染着鮮血,所以尤其醒目,只是燭光微弱她有些看不清是什麼,便趕緊道:“你放我下來,地上有東西!”
接着,雲棠便感覺到腰間的束縛力道放鬆,她的腳尖落回地面,迅速彎身將地面上的碎片拾起來,投注在燭火下,那是一個完全透明的尖銳碎片,看不出什麼信息,只是表面並不光滑,好像有一些凹凸的痕迹,像是被刻意雕琢而成的,但要是放在現代,她或許以為是玻璃碎片。
一隻大手從她手中接過碎片,指腹在凹凸的痕迹上來回摩擦,鳳眸微眯:“琉璃瑞獸的眼睛。”
“這是什麼?我聞所未聞。”雲棠站起身來,又瞥了眼碎片,繼續道:“而且就這麼一個碎片,你怎麼判定是你所說的琉璃瑞獸?”
周辰安這些年最大的任務便是調查詛咒,自然對前朝的事情熟知能詳,雲棠話音剛落,他便沉聲給出回答:“琉璃瑞獸是前朝末代皇帝所供奉之物,瑞獸由完全透明的琉璃打磨而成,根據傳聞,是末代皇帝夢中見了高人,說打造一隻透明琉璃瑞獸以想活供奉,十年後,倘若瑞獸表層呈現出一層金光,就代表他的社稷可以永生不滅,但在第九年,周朝祖上皇帶兵叛變,那隻琉璃瑞獸也不知所蹤。”
雲棠蹙眉不解。
一隻琉璃雕刻出來的瑞獸擺件罷了,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普通物件而已,還真打算指望它保護自己的江山社稷?只能說這末代皇帝能有這種想法,即便不被你們太祖皇上滅了國,也會被其餘野心勢力覆滅吧?這樣看來也不可惜。只不過……
雲棠摸着下巴,低聲喃喃:“既然是前朝的東西,那怎麼會出現在國子監內?”
不對,別說是個碎片了,國子監書庫里有這麼一個暗室都不太合理!而且看着比較荒廢也沒有存什麼比較重要的東西,說不定國子監里的人大多數都不知道這暗室的存在。
她手中蠟燭隨意晃動了下,不經意間照應到了一個昏暗的角落中,隱約間,她的目光似乎瞥到了一團黑影。
周辰安剛想朝相反方向走去,立即被她急切地聲音牽絆住腳步:“等等!後邊有東西。”
“嗯?棠兒怕黑?”他以為,是雲棠因為太緊張才會視覺出錯。
“誰說我怕黑?是真有東西。”輕輕從他手上的臂彎中挪出來,雲棠舉着蠟燭朝黑暗的方向走去,那是一個死斜角位置,在燭光閃過的瞬間,她清晰看到了一團影子,像是個人坐在那裏似的。
藉著燭光走近一看,竟還真的是個人形。
“乾屍。”周辰安聲音從身後波瀾不驚地傳來。
明明走在雲棠身後,他的眼神卻比雲棠還尖銳。
聽到這話,雲棠腳步頓了下,又瞬間瞭然,的確,在這種地方,也只會是乾屍了。
拿着蠟燭,她剛要伸手觸及屍體,下一瞬細腕被周辰安緊緊攥住:“本王來。”
她輕輕點着頭,將手縮回。
只見周辰安再次將火摺子拿了出來吹亮,火摺子上散發的光亮比拉住更甚,將那具慘不忍睹的乾屍照應地格外清楚。
因為年份過久,乾屍散發著輕微的腐臭味,要是他們再早些年發現這具屍體,估計會更臭。
屍體上的衣服已經完全發灰,用手一碰就朽爛了。
但這具屍體看起來已經腐朽幾十年,衣服仔細檢查過,也就上方刺繡的金色絲線還勉強能分辨,除此以外沒有有用信息,不過這金色細線到正好是皇室專用,屍體的身份應當是五十年前那位嫡長子無疑。
雲棠舉着蠟燭靠近,一點點觀察屍骨的顏色,眼神不停的變幻着:“這具屍體有中毒痕迹,骨頭顏色發黑,這種情況應該不是風化,我在掉下來的一瞬間雖然有風力吸引,但我們下來后,這裏根本感覺不到風,而且骨頭髮黑的地方對應主脈絡,並不是整體性發黑,證明這具屍體中毒不深,我檢查了,讓他致命的並非是毒,而是後頸骨的傷,他後頸骨有很明顯的利器划痕,從深淺來判斷並不致命。”
頓了頓,雲棠繼續道:“但後頸神經受損,足以讓人喪失行動力,也就是說,這位嫡長子在被人送進來后,在動不了的前提下,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在一點點的痛苦之下,被活活折磨致死,殺他的人,能精準找到這麼一個生不如死的位置下手摺磨,想必是通醫理的,國子監的書閣通常是世家弟子和老師比較了解吧?謀害這位皇室嫡長子的人,當年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老師。”
她有條不紊的把自己的構思全部說完,這才發現周辰安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兩人對視一瞬,雲棠從他唇角窺見一抹淺笑,不解道:“笑什麼?”
“棠兒不入大理寺可惜了。”
“我不覺得可惜,只要不跟皇室扯上關係我就……”話到此處,她又咽了回去。
她停頓的倒還算及時,周辰安幽深地視線卻就此停留在她被燭火照應着的精緻小臉上,低沉着聲音去問那個他心中分明有答案的問題:“棠兒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