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

獻祭

徐容川從醫務室走出來,看到所有人都圍在巨大的透明防護艙外面,整個六倉鴉雀無聲,空氣像是要凝結成冰一樣的沉重。

肩膀處的傷還在劇烈抽痛,等待止痛藥起效的時間格外漫長,他站在人群後幾步的地方,視線掃過防護艙內部,腳步頓住。

一張熟面孔正坐在巨大的鋼鐵枱面上方,殘缺的身體一絲不苟地穿着警服,手裏攥着還在跳動的、不停往下滴血的黑色心臟。在他的身下,六隻血色的無瞳之眼重疊成蓮花圖紋,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圖案的最中間,像無瞳之眼新鮮出爐的、帶着血腥味的瞳孔。

徐容川花了幾秒回想起來,那個人是兩個月前剛分來六倉的年輕實習生。

來的第一天,他朝他敬禮的時候太激動,不小心打翻了他新倒的咖啡。第二天,徐容川就緊急出差,直到今天才回來。

怎麼回事?好不容易分給六倉一個新人,怎麼成了“送死試驗”的志願者?

他走到防護艙前方,裏面的人已經割開了自己的手腕,血順着無瞳之眼的紋路流淌,轉眼間勾勒出了整個圖騰。血液首尾相接的剎那,空氣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攪動,連光線都開始扭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變化發生在防護艙的特殊玻璃後面,實習生手中黑色的跳動心臟憑空消失了!透過扭曲的空氣,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存在,開始大聲尖叫、後退,想要逃跑,身體卻氣球般膨脹起來,每條血管粗如青色大蛇——

嘭地一聲,飛濺肉塊砸在防護艙的透明玻璃上,帶起一陣蒙蒙的血霧。

房間鴉雀無聲,片刻后,所有人脫帽,鞠躬。

氣氛很沉重,沉重裏帶着一點習以為常的麻木。

徐容川緩慢吐氣,走向邊上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鏡的文靜男人,皺眉問:“誰帶的新人?”

男人摘下眼鏡,在白大褂上慢慢地擦,臉色蒼白,目光還落在血霧蒙蒙的防護艙里,啞聲道:“我。”

緩了幾秒,他才繼續開口:“我本來想讓他進實驗室,他非要出外勤,第一次任務遇到異種蜘蛛,夏姐沒能看住他,一不留神讓蜘蛛給他手上劃了個血口子。”

“回來之後他的肚子就大了,裏面全是蜘蛛的卵。我給他動手術的時候,卵已經匯聚成了一顆黑色的心臟,就是他今天簽了志願協議書,準備拿去獻祭的那顆。”

“我原本不同意獻祭,但是他跟我說,這樣活着也跟死了沒區別,不如去賭一把……”

兩人默默半響,徐容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杜,節哀。”

被他叫做老杜的男人其實也就三十齣頭,是盤古項目組的首席科學家之一,跟徐容川已經認識十年了,名叫杜若,聽起來像個姑娘,長得也像個姑娘,曾經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自從某種神秘的力量悄然蘇醒以來,開始整天和神秘學打交道。

現在,他仍是項目組內為數不多的唯物主義者。他重新戴上眼鏡,注視着同事們記錄數據、清理血腥現場,道:“無論看多少次,我都會忍不住試圖用已知的科學知識去解釋這種現象。”

“有結論嗎?”徐容川問。

“沒有。”杜若慘白着臉,“這是暫時未知的……姑且稱為,神跡。”

徐容川看着他,覺得他應該是想要吐,礙於這麼多同事在場,只能硬生生憋着。於是徐容川同情地抽出一根煙遞給他:“你該適應了。”

“你出外勤的這兩個月,總共有十個志願者嘗試獻祭異核,只有一個存活下來,並獲得眼部的強化力量,去了二倉,成為新的超能者。但也就是兩個月間,‘那股力量’的活躍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神秘事件翻倍發生,很多普通民眾都察覺到了蛛絲馬跡,而我們根本沒有這麼多人手處理——如果再找不到更安全的變異辦法,也許全國範圍的失控就在眼前。”

徐容川敷衍地嗯嗯兩聲:“看來今晚要吃頓好的。那個,老杜啊,你看我的那個蛋……”

杜若頓時有些無語,還有很多焦慮的話被全部被堵了回去,差點沒把他噎住。

他從白大褂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蛋,塞回徐容川手裏:“別人出任務都是撿異核,撿神秘學資料,你倒撿個蛋回來。我測過了,就是普通的蛋,浪費我兩個小時,拿回去煮了補充蛋白吧。”

徐容川鬆了口氣,趕緊把蛋揣進兜里,然後隨意抓抓雜草一樣的頭髮,擺擺手道:“我先回去睡覺了,兩個月沒睡一個整覺,明天見。”

杜若目送他離開。

這位六倉的隊長英俊,年輕,總是表現得懶散敷衍,但因為常年處理神秘事件,身上每一塊肌肉都長成了殺戮機器的模樣,有種讓人莫名發怵的氣質,像把浸在血里的無鞘匕首,總是容易被忽略他是普通人這個事實。

六倉隊長徐容川,整個盤古內,唯一一位普通人隊長。

杜若看着他的背影,又回頭看看艙內還沒有散的血霧,嘆一口氣,低聲道:“你可千萬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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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容川回家大睡特睡十二小時,醒來時居然是凌晨兩點,家中死寂,如同一塊由黑暗澆築而成的水泥塊。他不知為何睡意全無,盯着天花板,多年來在生死邊緣徘徊的那根弦動了。

他從床上翻坐起身,沒有開燈,光腳安靜走到窗戶邊,拉開窗帘,讓外面的月光照進來。

今天的月亮很朦朧,月光顯得沒什麼精神。

房間裏一切照舊,堆着還來不及收拾的雜物和臟衣服。他的目光慢慢掃過每樣熟悉的擺設,沒有發現異常。他有一個好習慣:從來不在自己的房間裏放任何和神秘學有關的東西。

除了……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書桌面的蛋上。

一個普通的蛋,沐浴在月光下,顯得蛋殼格外的潔白。徐容川睡前做飯的時候,曾認真地考慮過要不要用它來加餐,可惜他不能肯定它是雞蛋、鴨蛋還是別的什麼蛋——徐隊長挑食,只吃雞蛋。

雖然杜若判定它為普通的蛋,但這個蛋大有來歷。

他這次出任務,去A市獨自潛入一個信奉未知神明的邪.教組織,那個組織的崇拜物正是眼前平平無奇的蛋。每天早晚,所有人都會聚集在蛋前,好笑地對着它三叩九拜,高層人員甚至會劃開手掌,滴血侍奉。

徐容川花了兩個月時間把邪.教組織一鍋端,蛋作為唯一的收穫,被帶回六倉。本以為它至少會跟神秘力量扯上一點關係,結果真的只是一個蛋而已。

此刻,他在月光下和蛋面對面,有些懷疑,又無法肯定。片刻后,他走到書桌前,將它拿起來,像玩乒乓球一樣上下拋了幾回合,然後將蛋較尖的一頭朝下,在書桌上旋轉起來。

咚咚咚,蛋轉得不錯。

徐容川搖搖頭,覺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把蛋扔回廚房,重新躺回床上。

不到一分鐘,他再次陷入沉睡。

窗帘忘記拉,房間裏不再是濃郁的黑暗,月光流動,映在徐容川熟睡的側臉。良久,從房間的另一頭傳來極為輕微的響動,本應該在廚房的蛋安靜地翻滾起來,一路滾到他的床邊,磕到了床腳,接着猶豫幾秒,順着床腳以一種違反重力的方式滾上了徐容川的床。

最後落在他的枕邊。

月光下,蛋殼裏彷彿有一隻血紅的眼睛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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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秘世界養活邪神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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