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君王死社稷
“爺爺,我該怎麼辦?”皇帝跪在暗無天日的地穴中,燈盞並沒有亮起,他也沒去點燃那些燈。
漠北兵臨龍鬚口已經傳遍了天下,若勝則殤州淪陷,江川氏的正統將無處安放。
“如果是您,此時您又會怎麼做?”他轉向一旁,是晟帝江川宇的碑位,同時他也不停地往前望去,直到目光停在了最大的胤始皇帝江川胤碑位上。
“陛下!消息傳來!援軍潰散,禁軍大部分都派遣在前線,君臨內守軍也只有千人,龍鬚口守不住了!放棄君臨吧!”
今日一早,百位大臣彙集長安宮,所說之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往南遷都,可見對於如今的戰事所有人都呈現着悲觀情緒。
“遷都?往哪遷?你告訴我往哪遷?”公孫溪憤怒地朝建議的人咆哮着。
“你是要陛下離開殤州去界口尋那界口雙王嗎?還是要陛下去南平去那個囂張跋扈的南寧王身下?”
“你這是何居心?敢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公孫溪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他實在不敢想像在如今群王割據外敵入侵下竟然有人讓皇帝去一位反王的領土上,這幾乎和叛國沒有兩樣。可最令他震驚的是,公開反對的竟然只有他和他這一派的寥寥幾人。
“你們都是被漠北嚇破了膽嗎?啊?龍鬚口還沒破呢!你們就已經覺得大胤需要靠反王來支撐了?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一個個奸臣,堂堂大胤才會落得如今的局勢!”
“那右丞相大人您有何高見?我們都清楚龍鬚口被漠北人攻破僅僅是時間問題,我們必須要對陛下的安危負責!只有聖上健在大胤才能算是大胤!”聽到公孫溪毫不退讓甚至激進無比的反對那人也按耐不住與公孫溪互相對峙起來。
“哼!我大胤將士在沙場流血!大胤將軍在沙場馬革裹屍!我的親孫子在抵禦漠北里丟了命,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卻在後方考慮着這麼活下去?悲哉,悲哉!”公孫溪老淚縱橫,他一直不願去提及公孫業的死,可他如今實在忍不住了。
“吵夠了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聲響,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位高權重。
雁北落踏着台階一步步從外面出現,他臉色平靜邁着慢步,像是早起觀賞花園一般。
“來了太傅。”皇帝江川秉靠在龍椅上單手撐着下巴,他已經饒有趣味的聽了許久朝臣的爭吵,現在主角終於要來了。
如果說朝臣爭吵,無非代表左右兩位丞相各自的派系的意見,而武將集團朝內存在的人數可以說人微言輕根本起不到作用,那麼雁北落就是那個此時能一錘定音的人,而並不是皇帝。
所以他一直聽着而不是介入,因為他明白在這個關頭他的想法並不是很重要。
“君臨,絕不能拱手讓人。”雁北落看着皇帝說道,但他的話卻震耳欲聾的響在每個人耳中。
“太傅!這。。。”提出遷都意見現在仍站在中央本一臉得意的朝臣此時變得一副吃癟樣,他想詢問雁北落可想了想還是狼狽地退到一旁。
“大胤三百多年根基盡在君臨,這一退退的不僅僅是皇家威嚴,更是三百年國祚。所有人都知道,先不說那些反王會不會任由我們踏入,就算他們同意了那他們居心何在?挾天子以令諸侯?”
“太傅說的對,絕不能退,一步都不行!”公孫溪罕見的和雁北落站在同一陣線,這一刻無人在敢言什麼。
“君王死社稷,好!就如太傅所說,誰敢在言,死罪不饒!”
皇帝突然帶頭鼓起了掌,朝臣也紛紛附和。雁北落看着眼前的公孫溪,這個面帶淚花的老頭頭一次對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可公孫溪不知道的是雁北落並沒有注視着他,雁北落眼神空洞一直在回想着地穴中的事。
他已經清楚皇帝一直知道着地穴的存在,那麼劉燁為何會放任自己?難道就是因為看重想讓他去尋到那個遺孤?可為何不讓皇帝來做?劉燁要做的真的僅僅這麼簡單嗎?他就這麼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自己?
或許,江川邕背叛了劉燁,他放棄了一開始制定的計劃,他不想讓江川氏就此斷絕。
其實雁北落自己也不確定,這個有着情報網又精通占卜本該無所不知的人此時他心中的迷霧越來越重,重到開始看不見眼前的雙手。
龍鬚口戰場上,林晟提槍直面穆勒沁,可在下一刻他如同斷線的風箏從戰馬上滑落重重摔倒在地。
他忍着身上鑽心的疼痛抬起頭看着坐在白狼背上的穆勒沁,這位來自漠北的天可汗一聲裘裝一臉高傲還有眼神中的一絲不屑。
似乎被穆勒沁輕視的眼光震怒,林晟咆哮地嘗試起身,也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自己的疼痛來自於腹部,他朝下望去,發現腹部的盔甲皆已經破碎,穆勒沁剛才使用一記橫掃將自己掃落下馬。
這道傷並不致命甚至說不上嚴重,只是劇烈的力道作用在他的五臟六腑之上讓他一時間喘不過來氣。
“用最後地時間好好看吧,好好看好胤國的滅亡。”
穆勒沁平靜地說著眼睛卻一直看着前方,他的身旁不斷有輕騎兵經過,看來漠北的騎兵也已經渡江朝龍鬚口趕來。
在他前面,漠北軍隊已經重新展開攻勢,簡易的攻城器械被架在營寨之上,但很快就被守軍所摧毀,這也是為何漠北軍遲遲沒有實質性進展的原因。
因為是急行軍,加上船隻無法同時攜帶巨大的器械,所以只能勉強使用簡易的竹梯,可竹梯過於脆弱往往士兵還沒攀爬到一半就被城牆上的滾石折斷。
不過穆勒沁並不在意,他已經看出守軍的力量極為薄弱,大部分胤軍在北江就已經潰散,而這座不算高大的營寨只是西門朔的困獸之鬥。
不過在之前他尚且擔心胤國還會有援軍到來,但現在他卻一點也不為此困擾。
不久前他就收到了君臨援軍的消息,對那區區千人的援軍他表現的不屑一顧立馬安排了一支精銳部隊越過邙山阻截。
但很快另一條消息就傳到了他的耳中,那就是卓戈在直道一戰上擊潰了胤軍西面軍團,而代價則是全軍覆沒。
卓戈戰死全軍覆滅對他來說的確是一件大事,這代表着老一輩的將領紛紛隕落,來自父輩的故人都將離他而去。可他來不及傷心,卓戈已經盡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還做到了最好,他把能支援殤州的軍隊徹底碾碎,他要做的就是不辜負這些為漠北逝去的英雄。
此時算不得堅固的寨門在強烈的攻勢下開始震動,這座營寨在經歷連夜的攻擊下終於被撼動了。漠北人如狼似虎地開始嚎叫,同時不斷架起的竹梯也終於攻上了城頭。
“看吧,三百年的胤國也該結束了。”穆勒沁嘴角流出笑容,激動的神情再也掩飾不住了,他終於要見到自己心中那座如同白月光的城市,上一次他在君臨為質子,而現在他要在君臨宣告他的回歸,宣告這將是屬於自己的城池。
“你做夢!”
就在穆勒沁暢想無限可能時,一聲憤怒地聲響在他身後傳來,穆勒沁聽到了鋼鐵破空的聲音習慣性的往旁一側,但他的左肩卻突然劇痛。
“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穆勒沁震驚地朝後看去,只見西門朔單臂舉刀,刀口深深嵌在自己的左肩之上。而西門朔的左臂已經消失不見,巨大的空洞在不停地淌着血,可在這個失血過多的老人蒼白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痛苦。
“這一刀還給你!也替那些死在你手裏的將士們!”
西門朔聲大無比,那些死去的軍人的臉龐如影像般在他腦海中浮現最終定格到那一碗清淡的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