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清者自清
林瀾頭髮洗到一半,忽然被七手八腳地拽住,“林瀾,出事了,有人舉報你開掛!你別洗了,快跟我們過去跟牧哥解釋!”
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阿魚幫他關水,小海單手把毛巾扔他頭上,陸時抓住毛巾懟着他腦袋一陣揉搓,那手法都沒把他的頭當頭。
“誒?我還沒洗完!”
“別洗了!都什麼時候了?”
三人趕鴨子上架,七手八腳地帶着他去辦公室,遠遠地還沒靠近,林瀾就聽到牧哥大嗓門:“啥?我們隊的替補開掛?對方還是大主播?”
林瀾停下腳步,眸色逐漸變冷。
此情此景讓他回憶起一件不好的事,那時候他還是不起眼的小替補,因為和某位選手在排位中發生衝突,被對方粉絲追着網曝。
當時他的老闆對他說:“我不關心真相,我也不在乎你有沒有受委屈,我只在意這件事會對經濟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林瀾,你必須對這件事道歉。”
那時候,真的有種牙被打斷了和血吞下的冤屈,那一年是林瀾職業生涯最黑暗的一年,一身傲骨被寸寸斷裂,後來他不顧一切地往上爬,就是為了將當時失去的東西全部拿回來。
“林瀾,你怎麼不走了?”
“去跟牧哥解釋啊,我們都知道你沒有開掛。”
林瀾不去,“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如果牧哥不分青紅皂白讓他道歉,那他就走,他不想再讓自己受一丁點氣。
濕漉漉的頭髮還在往下滴水,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大家都不知道他怎麼了。
辦公室又傳來牧哥的大嗓門:“瞎扯淡,我窮得設備都買不起來了,還買啥掛呀?買掛不要錢啊?哦,不是說我買掛,是說林瀾買掛啊?那更扯了,他工資到手才幾個錢,買啥掛啊,都快吃不起飯了……我管她啥主播啊,她啥主播,她也得,結合現狀說事,是吧,我牧正弘一身浩然正氣,別給我整這些有的沒的,掛了……”
他說完還真給對方掛了,小腿一抬,往後一躺,繼續看他那本爆紅網絡的修仙小說。
小海長鬆口氣,“我就知道牧哥深明大義。”
“牧哥人很好的,就是窮了點。”
“行了,沒事了,走吧。”陸時拍了拍林瀾的肩膀,帶着小海和阿魚散場了。
這就,結束了?
林瀾還沒從反轉中回過神,透過窗戶的縫隙,他越看越覺得牧哥圓胖的小臉很有安全感。
這個胖胖的窮老闆,好像還不錯?
林瀾準備回去接着洗頭,沒想到會撞到肖盛景身上,濕漉漉的頭髮還沒洗乾淨,在白藍色的隊服上留下大片水漬,像污點一樣即便隱退也會留下痕迹。
肖盛景手拿單子,身上的隊服穿得一絲不苟,被他這麼一撞有點亂了。
“不好意思。”
林瀾第一反應就是拿手裏的毛巾幫他擦,濕漉漉的腦袋一靠近,洗髮水裏的青桔香味撲面而來,淡淡的,又有一點微苦。
肖盛景後退半步,抬手微微擋住,“不必了。”他淡淡看了眼衣服上的水漬,眉骨很好看,就是太冷淡了,總給人一種無法親近的感覺。
他和傻狗完全是兩種人,林瀾並不喜歡強人所難,在感覺到對方明顯的抗拒之後,識趣地後退半步騰出安全距離,“隊長,我不是有意的。”
他這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是道歉,一層是提醒對方,自己並不是故意撞他想跟他親近,讓他放寬心。
肖盛景停頓了一下,淡色的瞳孔盯着林瀾看了很久,吐出兩個字:“沒事。”
“那隊長,”林瀾笑,“我先走了。”
擦肩而過的瞬間,濕漉漉的青桔味又撲面而來。林瀾給他一種很舒服的分寸感,還有他喊“隊長”的那聲調有點上揚,笑起來清晰又明快。
人死過一次,變化會這麼大嗎?
肖盛景下意識看了眼衣服上的水漬,好奇怪,明明有潔癖竟然不覺得很臟。
“小肖,”張教練正好找他,“明天小林第一次上場,可能會有點緊張,你身為隊長幫他開導一下。”
肖盛景點點頭,忽然想到自己對他都沒有了解,破天荒開口:“林瀾入隊的視頻我能看看嗎?”
“行,等會兒發你。”
從一個人的打法,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肖盛景對林瀾充滿了好奇,所以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電腦上播放着林瀾的入隊視頻,他的打法跟他這個人一樣,極度自卑、極度孤僻,隊伍越是需要他站出來的時候,他越往後退縮。
肖盛景皺眉,強忍着不適往後看。
越看到後面越離譜,0-5的輔助不開團,縮在ad身後苟活,這種水平他都不知道林瀾是怎麼進隊的。
肖盛景的耐心被慢慢磨乾淨,他正要關閉視頻,忽然看到林瀾閃現q中後排,e回ad,帶領隊伍打出一波勝利。
肖盛景皺緊的眉頭慢慢鬆開,再往後看,看到他兩次阻斷打野搶龍,那種自信的操作和走位就彷彿自己永遠不會失誤。
這根本就不是林瀾。
就好像裏面換了一個人。
*
林瀾坐下準備訓練。
忽然感覺到一個視線。
他抬頭看去,看到門口椅着一道修長的身形,白藍色的隊服被他穿得工整,就像參加面談一樣端正。
他為什麼看自己?
林瀾心裏忽然產生異樣感。
原世界的肖盛景也很喜歡看着自己,目光就和現在一樣專註認真,目不轉移。林瀾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訓練都不是很投入。
他打完手裏的遊戲,藉著上廁所的功夫快速走到肖盛景身邊,試探他:“喂,穿來的?”
肖盛景的眼神還是淡淡的,他似乎沒聽懂,抬起淡色的瞳孔不解地看着他。
林瀾在這分毫之間就分辨出來,這個不是傻狗,是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的肖盛景,他猜錯了。
他假裝什麼也沒發生,轉身去洗手間。
穿行的條件一定非常苛刻,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林瀾不知道當中的契機是什麼,或許是死亡,或許是某種磁場,總之他目前還沒搞懂。
洗完手抬頭,鏡中又出現那道白藍色的身影,他筆直站在門口,不離開也不進來。
這個世界的肖盛景目光太過直白,好像一切虛妄在他眼前也無處遁形,林瀾有種被看穿秘密的心虛。
他低頭用冷水洗了下臉,聽到身後的肖盛景說:“我看了你的入隊比賽。”
入隊比賽,那是林瀾第三次穿行。
肖盛景看出了什麼?
林瀾抬頭看向鏡子,對方也在透過鏡子看向自己,兩個世界的人在鏡中對視了。
“前面不行,後面打得很好。”
水順着林瀾下巴滴落,藏在雜亂髮絲下的眼神微微鎖緊。
“希望你繼續保持,明天好好打。”
肖盛景說完就走了,張教練讓他開導一下林瀾,這樣開導應該可以的吧?
林瀾愣了一下。
他搞得這麼嚴肅,就是為了說這個?哈,嚇死人了,他還以為肖盛景發現了什麼東西……
林瀾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沒想到這個世界的肖盛景也有這麼傻狗一面,果真一脈相承。
他徹底放鬆下來,好好訓練準備比賽,不得不說DT的訓練真的非常輕鬆,打完一天不痛不癢。
夜裏睡覺,林瀾又夢到傻狗。
對方守在床邊,憔悴了很多,似乎認命了,安靜地坐在床邊一點點地幫他修剪指甲。
林瀾的指甲是很薄的透明狀,不好剪,肖盛景就笨拙地、一點點地修着,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看他這幅模樣林瀾有點不忍心。
他沒想把他搞成這樣。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肖盛景的劫難,如果他沒有遇到自己,他也會和鏡中世界的肖盛景一樣活得自我自在,不畏不懼。
“滴——滴——”。
林瀾嘗試去握他的手,用不上力,就在他想第二次嘗試的時候,忽然聽到另一個世界在呼喚自己。
“林瀾!你醒醒啊。”
“我靠,林瀾,你今天比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