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修)
朱曉終於是要結婚了。
剛上班,林荘就收到了合資人朱曉的結婚請帖。
“諾,林主任下周六在金聖大酒店見面,到了後有我姐妹在外頭迎接,你在頭一個桌子,跟我爸媽他們一桌,把叔叔阿姨也都叫上,哦對了,到時候你要不要上台講兩句?”
朱曉好事將近,原本就看不出來是三十齣頭年紀的臉上更是迸發出小女孩似的嬌憨,她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掛着口罩,渾身洋溢着幸福的光圈,林荘簡直睜不開眼。
“講話就算了。”林荘仔細看了看請貼上新郎新娘的簽名,只見朱曉的字圓圓呼呼,很有些幼稚,新郎的字則規規矩矩,看樣子是很努力收斂過,想要寫好,於是笑了笑,說,“我回去問問我爸媽,不過他們一向喜歡熱鬧,應該能去。”
“快別笑了林主任,新來的小妹妹可抵抗不住你這張臉,不笑還好,怪端莊的,笑起來我小心臟都砰砰直跳,等會兒人家病人老公又得說你勾引良家婦女了。”朱曉開着玩笑,拍了拍林荘的肩膀。
這可說起林荘前段時間的倒霉事了。
之前他有個固定整牙的病人,年紀還小,但已經結婚,大約二十一二歲,因為牙齒有輕微的反頜,需要全牙帶上牙套進行調整,時間總共需要一兩年,前期每三個月進行調整,隨調整進度隨時改變整牙時間。
前幾次調整牙都是病人自己來的,兩人也沒說幾句話,只是每回他都會表示禮貌的和病人笑笑,調整完畢再說一下下次過來的時間。
結果,那次病人丈夫尾隨前來,他又剛好是上下午班,在大門口就碰到病人,兩人寒暄不過兩句,那病人丈夫就嗖一下子冒出來,抓住林荘的領子對病人怒吼:好哇!我說你怎麼每次整牙都要打扮一上午,原來是為了這小白臉!
林荘差點兒就被打了,好在醫院裏的同事仗義出手,把他救了下來,那病人則在旁邊紅着臉罵丈夫神經病,哭着就跑了。
林荘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無辜,就在林荘以為這病人以後都不會來了以後,第二天卻又帶着老公出現,好好跟他道歉,說自己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顏控,就跟喜歡明星一樣,覺得林荘要是出道肯定會火,所以才比較期待來醫院,絕對不是想要出軌。
說完,壓着老公跟林荘道歉。那老公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心眼太小了,太愛老婆了,所以衝動了一些,現在誤會解除了,希望請林荘吃個飯,大家認識認識。
林荘心裏嘀咕,好一個平平無奇的顏控,好一個心眼太小了。
他是受了無妄之災,受害人是可以發火的,但林荘看着這位病人老公微微突出齙牙,他只有滿腦袋的生意,竟面容懇切地關心起病人老公的牙齒健康來。
一個小時后,病人老公也在他們診所建了檔案,並且拔掉了一顆蛀牙,且約定下周過來做牙齒建模,整一下齙牙。
最後林荘心曠神怡地送這對夫妻出門,非常希望全市人民都來他這裏建檔,這樣他要不了多久就能開分店了。
啊,真是美好的未來。
話說回來,朱曉這邊結婚的對象林荘還沒怎麼見過:“怎麼這麼快就結婚了?不是才相親三個月?我看他都沒來接過你下班。”
林荘雖然沒談過多少戀愛,但深覺一個男人要是愛一個女人,怎麼也會想方設法見面,更何況他們診所是私人診所,有時候接到那些老客戶的單子,那是再晚都要加班的。
比方說有些老人夜裏突然牙齒出血,着急的小輩就會立馬給他打電話說要過來。
還有些是小孩半夜磕掉了門牙,滿嘴血的也是送過來看怎麼辦。
最要命的就是一些智齒問題,有些人特別能忍,忍到半夜實在受不了,在地上打滾的時候,也會被人推薦來他們診所。
於是偶爾也有十點多、十二點下班的時候。
那位叫王洪廣的仁兄就算再忙,聽說朱曉這麼晚下班,怎麼也會來接一兩次啊。
朱曉說起這個也是有些不開心,嘆了口氣,卻不是埋怨王洪廣:“他是真的太忙了,他老闆根本不是人!就是個只喜歡指使手下人到處出差的工作狂,我聽我未婚夫說,他老闆也是三十好幾了沒對象,肯定是脾氣太差,所以討不到老婆。”
“喂。”林荘佯裝不高興,“你歧視三十好幾的男人哦。”
朱曉頓時哈哈笑着,很是爽快:“你別跟我犟嘴,什麼歧視不歧視的,只是在想我都要結婚了,你這還沒動靜,叔叔阿姨不得氣得要跟你斷絕關係嗎?”
林荘臉上頓時一僵,卻又擺出一副不想管的態度,懶散着一邊往自己辦公室走去,一邊和朱曉說:“我剛三十,還年輕啊。”
“我們是覺得自己年輕,可身體不等人,醫生說我作息不規律,想要小孩得調理一下身體,不然恐怕很難,我也才三十二。”
朱曉還說,“雖然老話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但三十歲以後那方面就開始不如二十歲出頭猛了。我是跟你同學同事七八年關心你才跟你說這些,你是真老大不小了,阿姨喊你相親你就去看看唄,現在咱們也算事業有成,你也有房有車,該談談戀愛了。”
很早以前朱曉其實喜歡過漂亮的林荘。
但相處下來發現林荘心思都在學業和事業上,再加上一堆奇怪的臭毛病,也就沒心思了,成了合作共贏的同事。
林荘這人在朱曉看來,當事業夥伴是非常合格的,當朋友都不算合格,更別說做男朋友了。
他根本不記得任何人的生日,也懶得去維繫不必要的社交,說難聽點兒很自我中心,有些利己主義,說好聽點兒是非常自立自強。
林荘的確是成功的。
據朱曉看來,能從深圳考來北京,並在北京讀研讀博期間攢下一筆錢,畢業直接通過導師介紹租下二環內居民區一棟二層小樓為店面,並且短短三年付了首付,買了四五十萬的車子,真的非常優秀。
可這樣優秀的林荘以後到底會娶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朱曉真是猜不到,有誰能受得了林荘的臭脾氣,這動不動就翻臉不認人,一有事情不如意就走人,從來不肯低頭認錯,也不知道是誰縱的。
難道是林荘的父母?
朱曉去林荘家吃過幾次飯,林荘父母對林荘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看着就是一對老好人,好說話得很,尤其是林荘的媽媽馮娟女士,生的一張慈善的臉,對誰都笑吟吟的,提起自己兒子,眼裏則滿是驕傲。
只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朱曉再過去拜年,就發現林荘家裏氛圍有些變了,家裏好像還住了兩個人,介紹說是林荘的表弟和侄兒,林媽媽對林荘便多有埋怨,說表弟都有小孩了,小孩都要上小學了,做哥哥的怎麼還沒動靜。
言語之間已經是忍耐到極限。
朱曉提起林媽媽,林荘腦袋就是一疼,他坐在自己辦公桌後面揉了揉腦袋,跟朱曉說:“我知道了,本來在家就被念得煩,你再說我就逃班的,留你跟老袁單打獨鬥。”
朱曉哈哈又笑了笑,知道再說下去這人就要真生氣,於是聳了聳肩,問林荘要不要咖啡。
林荘沒要,他最近咖啡喝的有點多,睡覺時間越來越晚,再這麼下去怕是明天都起不來。
等朱曉出去了,林荘看着自己辦公電腦上的日期,給下周六標註了一下婚禮事件,又在手機上設置了一個提醒自己買禮物的便簽,便看着這個便簽發獃。
他腦海里回想着朱曉剛才說的那句話。
朱曉說他們也算是成功人士有車有房,該考慮一下終生大事了。
是這樣嗎?
林荘視線漸漸聚焦,落在側面窗外繁華的街道上,聽着外面護士不停的跟進來的病人客人說請先來填個表,心裏便是一松,好像多年以來緊繃的靈魂都可以自由一些了。
好像是可以進行下一步,找一個伴侶。
是的,是伴侶,而不是妻子。
林荘心下茫然,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的類型是什麼,喜歡的性別是什麼,有什麼要求,都不知道。
他這輩子都沒有考慮過戀愛這件事。
唯一一次戀愛還發生在學生時代,對方是他鄰居外加同校同桌,是個超級學霸,是個……男人。
叫……
林荘有點記不清了,但想了想忽地又記起來。
那人叫陳晉,十幾年前是追了他兩年才在一起的初戀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