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

半步

和大米相比,高明是幸運的,起碼他已經收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但老天爺興許是看不得他太順。第二天就給他送了座大山來。

方海昨天是一家子來參加大女兒的畢業典禮,今天一大早把媳婦和小女兒送上飛機,畢竟一個要上班,一個要準備期末考。

然後就轉身來學校,等着幫老大搬行李——這孩子打小愛打扮,每年放假回家都是大包小包,這回還不知道有多少東西。

禾兒是收拾出不少要賣掉的東西,看爸爸來說:“要拖到南門口的。”

南門方海是知道的,往下走沒幾步,就樓梯撞見高明,都是看着長大的孩子,哪怕知道他那點心思,該關心還是要關心,聽說他們還沒吃早飯,道:“那你們吃,我自己去吧。”

反正他認識路。

高明今天見到方叔叔格外心虛,不自在“嗯”一聲。

連禾兒,站在爸爸身後都垂下頭,她雖然事無不可對家人言,但還沒想好要怎麼說,只能先逃避。

好在方海也沒注意,一個勁往前走,走出兩步,袋子提手斷了,看來是不堪重負,就想着回去問問有沒有繩子可以將就用用。

這一回頭,正看好高明膽大包天,居然敢牽他姑娘的手,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說話。

一個說:“我爸要是知道了,罵你你也不準發脾氣。”

一個答:“沒事,罵我也是應該的。”

小兔崽子,一張嘴還挺會哄人的。

方海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一對小“鴛鴦”給嚇得不行,顯然沒想到爸爸/方叔叔會忽然回來。

禾兒期期艾艾要開口,方海已經先說:“我看你早飯也別吃了,過來。”

這話衝著誰去的,一清二楚。

高明把買來的早飯給她,給安撫的眼神。

禾兒有些好奇他們會說什麼,聳聳肩回自己宿舍。

方海也沒想好要說什麼,只是下意識就開口。

倒是高明殷勤道:“方叔,我拿吧。”

提手都斷了,拎得不知道多費勁。

方海正有火沒地方發,說:“顯得你年輕有勁?”

這才哪到哪,高明挺受得住的,說:“哪能啊,哪比得上您常年鍛煉。”

居然還拍馬屁。

方海更不是鼻子不是眼,說:“大男人,少給我搞這些。”

高明噎一下,覺得方叔叔平常號稱笨嘴笨舌也是頗無緣由,罵他的時候反正是一陣一陣,立刻站得板正,只差敬禮說:“是。”

就這樣,方海也要挑剔道:“見風使舵。”

沒有一處好就對了。

高明想想還是保持沉默,覺得自己說什麼都像是頂撞,不自覺舔舔嘴唇。

方海看着他一時有些感慨,說:“沒想到最後是你小子。”

在高明心裏,方叔叔可比他親爸像長輩,向來很尊重,說:“我會對禾兒好的。”

這點,方海是從不懷疑,也一直看在眼裏,嘆口氣道:“不好老子就宰了你。”

說得還挺凶。

高明沒覺得是威脅,因為他不會讓自己做不到,沉聲應道:“我會的。”

理智上,方海知道自己要接受的,一來孩子長大總會有這麼一遭,二來知根知底的總比哪天女兒從外面領回來一個沒見過的人好。

但他就是有那麼些不得勁,都顧不上什麼從小看着長大的,臉色明晃晃。

禾兒當做沒看到,一整天都在跟爸爸撒嬌。

方海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準確來說,這個家他誰也沒辦法,只能到家後跟媳婦嘀嘀咕咕。

高明才跨進方家門的腳,猶豫着要不要縮回去。

他有點琢磨不透趙阿姨會是什麼態度,雖然兩個人嘴上都說擔心爸爸/方叔叔,但實際上都知道,媽媽/趙阿姨才是最關鍵的。

說實在的,趙秀雲覺得早晚的事,只是忍不住地打量自家姑娘。

禾兒心裏毛毛的,緊張捏着裙擺不說話,對親媽,她不敢像對爸爸一樣插混打科。

趙秀雲只是在感慨,長大好像就一下子的事情,那麼小一點養到今天亭亭玉立,對頭一個孩子寄託着太多,內心期望着她走一條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路。

做媽的,前半生都是磕磕絆絆靠摸索,能有今天也有運氣好的因素,常覺得幸虧嫁的是方海,換一個人都未必能把日子過好。

她深覺得女孩子挑對象是件要緊事,最好慎之又慎。

但感情這種事,尤其是這個年紀,好像沒什麼道理可以講,到底是看着長大的,只盼着他們別到最後別連從小到大的交情都失去。

坦然道:“挺晚的,都洗洗睡吧。

態度稀疏平常,方海覺得自己連個同盟都沒有。

禾兒和高明對視一眼,都很是鬆口氣,總算這一夜能睡個好覺。

與之相對,前一夜沒有睡好的大米,今夜也沒有睡好。

就在白天,他收到夢寐以求的答案,結果也沒能高興上兩分鐘,就收到王家雙胞胎的凝視。

因為王月婷選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時間,在上台領畢業證書之前,在全家人面前宣佈說:“好啊。”

這句話沒頭沒尾,她媽錢花奇怪道:“什麼?”

王文王武兄弟倆卻一下子猜出來,想到自己就晚一天來,妹妹身上就發生這樣的大事,笑得有些陰惻惻。

大米冷汗都快出來,不知道該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笑得過分。

王月婷吐吐舌頭,高高興興地排進隊伍里,就是攥着裙擺的手透着心虛。

大米無奈得很,心裏又全是縱容,擺出正襟危坐的態度。

妹妹是王文王武一手帶大的,很多事情連父母都未必說得上話,全由他倆說了算。

王文雙手抱臂說:“怎麼回事?”

以前,他看在妹妹的份上,對她的發小們總是格外照顧,現在可不行了。

大米老老實實交代,反正這是他的唯一出路。

王文深吸口氣,說:“月婷好日子過慣了,恐怕吃不了苦。”

這話是瞎說的,其實妹妹打小心態好,跟着他們撿垃圾賣都不說一句話,就是圖好玩,愛跟好朋友們湊一塊。

但大米要給心上人的肯定是最好的,說:“店裏生意在好起來,最多三年,我一定能讓她過好的。”

別說是三年,要換別人,三天王文都是不鬆口的。

但他心知,妹妹剛剛當著全家人的面說,未必不是在表明態度,只能忍下來說:“那我就等着看。”

王武也處着對象,更知道男人,意有所指道:“這三年,你最好給我規矩一點。”

眼神還向下看。

大米是頭皮一緊,什麼旖旎心思都不敢有,說:“我會的。”

女孩子的名聲是最要緊的,畢竟不到最後,誰都說不好,他哪怕再希望事事如意,也架不住世事無常,說難聽點,萬一他英年早逝呢?

王武沒說話,只想給他看出一個窟窿來。

處對象的第一天,不對,第一個小時就這樣。

大米是只能苦笑。

倒是典禮結束后,王月婷一邊得意給父母展示自己的畢業證書,偷偷擋着給他一個撒嬌的笑。

大米當然吃這套,說白了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仗着青梅竹馬的情分,不是王家人好說話,只怕更難。

他誰也不抱怨,只做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就行。

總之兩個異父異母的好兄弟,既跨出第一步,又好像只有半步,是都長路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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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和她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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