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個核酸夜（三）
小英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幾個人正目不轉睛的盯着核酸名單，連有旁人走到身邊也沒有影響到他們。
院子裏已沒了人家，大家做完核酸都睡覺去了，爭取把沒做完的夢給續上。
小英湊過去，聽了一會，發現原來是漏做了一個人。明明名單上所有的人都打上了對勾，但是錄信息的人說系統上和名單上的數字相差一個，連採樣的醫生都說管子是和系統對應的。
此時所有的人腦子裏充滿了問號：差了個誰呢？
大家並沒有相互指責，採樣的沒有說大家工作不認真，錄信息的也沒有說打勾的乾的什麼工作，打勾的亦沒有怒斥維護秩序的看的什麼隊……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把那個人給找出來，給他捅掉。
這邊由於做核酸的次數太多了，大家早已對做核酸有了別樣的稱呼，采咽拭子被叫做捅嗓子眼，采鼻拭子被叫做捅鼻子。
這似乎是人類的通病，他們總喜歡給某件事，某個人安一個朗朗上口，形象好記的稱呼，提起這個稱呼的時候他們總是滿臉笑容，還美名其曰的說著沒有起錯的外號只有叫錯的名字，賴名好養活，小英對此不發表看法，愛咋叫咋叫。
小英看了看他們手中的名單，若有所思的說道：“能不能讓我看看采了哪些人？”
大家剛開始沒有根據名單和採樣信息一一對照，因為這樣太耗費時間，要知道現在已經快四點了。
開車的組長老哥說是給他看看，他覺得小英在這裏待了這麼長時間，可能有些幫助。
其實小英也才來沒有兩天，他連名字都沒有認全，但這些他們不知道。
小英看着名單上的名字，有些失神。依力亞提．買買提，古力娜扎，古麗孜依帕……儘管不是第一次看，但是還是會覺得……名字好長啊。
這誰能記住啊，這麼長的名字！
“怎麼樣，找到沒有？”組長望着小英說道，其他人也一個個眼巴巴的盯着小英。
小英心裏有一點想法，他雖然不知道是誰沒有做核酸，但是他知道他在哪裏，這就夠了。
“這裏有一個殘疾人，沒有辦法下樓。”小英將名單還給組長“你們做了沒有？”
組長沒有說話，看了看醫生。醫生馬上明白，這是在問她呢。
“沒有，我沒有採過殘疾人。”醫生對這點很肯定。雖然採樣的人很多，速度也不慢，但是如果遇見一個殘疾人，肯定是足夠留下映像的，光是殘疾就足以印象深刻了。
“那你帶我們找一下吧，我們上門去做。”組長看了看醫生，又看了看其他人。
“行。”小英很矛盾，既希望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又擔心自己一行人沒有收穫。
……
一行人總共5個人，所有的人都上來了。
小英在前面帶路，醫生他們緊跟在後面。
“嚯，這樓道連個燈都沒有啊。”組長拿着手電筒四處望了望。
“嗯，這幾棟樓都屬於那種老樓，估計過一段時間可能會拆了吧。”小英和組長邊走邊聊。
採樣一行人是第一次進來這裏，小英進來的次數也就三四次。
“在幾樓？”醫生看了看時間問道。
“到了，就在這一層。”小英說著就往樓梯口拐了進去。
這幾棟樓屬於山口的那種老式樓房，進樓梯口之後有一條過道，過道的左右兩邊都有住人，沿着過道走到頭之後還要右拐，右拐的過道兩邊也都住人。
小英一直走到右拐的盡頭，停了下來。
小英指了指面前的門，退了一步說道：“應該就是這裏了。”
組長二話不說就走了上去。
“砰砰砰”
“做核酸了！”組長對着門就是三連敲，根本就不用理會這樣做是不是擾民。核酸才是頭等大事，這是特殊情況下社會給予他們的權利。
周圍的人也沒有出來看熱鬧，或許是睡著了，或許是不敢管。
“趕緊出來做核酸!”打勾的朋友有些不耐煩，似乎已經確定就是他們沒有做核酸。
過了幾秒鐘，門開了個縫。
“你們撒事情？”一個蒼老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出來。
“你們核酸做了沒有，我們是做核酸的。”醫生小姐姐連忙說道，似乎害怕她把門給關掉。
“我做了，我們老漢沒有做撒。”
“今天是全民核酸，你不知道嗎？”打勾的語氣有些沖。
“我們老漢下不了樓，不是一直都是上門做核酸着呢嘛？”門裏的語氣有些疑惑。
“那你趕緊把門開開，我們給你們把核酸做了。”醫生姐姐說話的語速有些快。
門開了。
房間裏住着兩個六七十歲的維族夫婦，不見其他人。開門的維族老婦人穿着一副獨具少數民族特色的長袍，頭上包裹着一個黑色頭巾，看樣子是做完核酸回來時間不長。地上全部鋪着地毯，桌子上擺着一台電視機，電視聲音特別大，丈夫正坐在輪椅上看電視。
老婦人把門關掉之後，直直走到丈夫身邊，把電視聲音調小，然後又把手貼到他的耳邊吼道：“政府給你來做核酸來了。”
“哦哦，嗯嗯。”丈夫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醫生姐姐再沒有說什麼，直接打開轉運箱掏出工具就開始給丈夫做核酸。丈夫表現的極其配合，頭揚的高高的，嘴巴張的大大的，從上往下好似能夠看見氣管，或許在他眼裏這就是不給政府搗亂。
等做完核酸之後，組長上前說道：“那你們就趕緊休息去吧，我們就走了。”
“好好好。”老婦人連忙點頭。
小英是最後一個出去的，在老婦人關掉門的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丈夫咳嗽了幾下……
進來的時候小英是第一個，出去的時候小英是最後一個……
小英走的比較慢，等他下去的時候，組長已經把車開出來了，明晃晃的車燈照亮了半邊天
“啪。”
醫生是最後一個上車的。
等小組成員全部上車后，組長把車窗搖了下來，探出個頭對着小英說道：“那我們就走了嗷，再見。”
小英沒有說話，只是對着車屁股揮了揮手。
組長的車技挺不錯的，車嗖地一下就飛出去了。
等到車開出去之後，整個英吉沙巷黑咕隆咚的。只能看見一個成人用品店還亮着燈。
……
所有人已經睡下了。
小英沒有開手電筒，沿着成人用品店的燈光往自己的小窩走去，看不見的影子在前面帶路。
第一次幫做核酸的夜晚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