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生
“滴答……滴答……”
洗手間的滴水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緊盯着洗手池上的鏡子,就在剛剛低頭洗臉的瞬間,好像有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着我。
關上水龍頭,我側側身子看向身後。
空無一人。
長舒一口氣,轉身對着鏡子又整理起頭髮來。
霎時,鏡中我的臉突然變了模樣。
一個男人的面孔慢慢浮現出來,他雙眼空空留着血淚,右臉還掛着塊搖搖欲墜的腐肉。
我雙手撐着洗手台深吸了一口氣,極其不耐煩的破口大罵:“像你這樣的鬼我見得多了。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們,今天我的古董店開業,都別給我添亂!”
我叫安生,我有一個秘密。
我的左眼能看見鬼。
炎炎夏日,烈日當空,水泥地像是個大烤盤,烘烤着人們的耐心。
宜丁市玉人山腳下的商業街,一老一少爺孫倆偏偏擠在我這四十多平的古董店,讓我也快沒了耐心。
今天我古董店開業,流水的顧客雖是不少,可多數是出於好奇進來的,偶爾還夾雜着幾對問完價格嫌貴吵得不可開交的情侶。
我饒有興趣的趴在前台桌子上邊磕瓜子邊看着來往的客人,偶爾笑着回應他們一兩句套話,反正價格一擺出來也就沒下文了,說多了也是廢我口舌。
眼前的爺孫倆還是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瞥了眼牆上的鐘錶,計算着倆人足足呆了得有一個多小時。
我注意他倆很久了,剛開始還以為這爺孫倆只是來店裏蹭空調的,可這蹭空調也得有個夠吧。我雙手撐着櫃枱往前歪頭一瞧,原來這倆人一直傻站在一把古琴面前。
這爺孫倆有古怪。
打從他倆進店起就沒跟我這個店長搭過話,也不轉身看別的古玩,那魂兒就跟被面前的古琴勾走了似的。不過別的顧客倒也跟看不見這倆人似的,對他倆的舉動沒有任何反應。
“二位。”
今天新店剛剛開業,還沒來得及開張,要是再讓這倆人呆下去,恐怕我就得收他倆的空調費了。
“二位,是對這古琴感興趣?”
見這倆人沒跟我搭腔,我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湊上前去,用手輕拍了下那位老人的肩頭。
老人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轉過身來有些驚恐地看向我。
“嘩——”手裏的瓜子皮灑了一地,我扶着身後的櫃枱抱怨道,“嘛呀,老爺子,您這嚇我一跳,您跟您孫子都站這這麼久了,這古琴有這麼好看嗎?”
身旁的小男孩像是有些害怕我,下意識縮到了老人的身後,只探出個小腦袋看着我。
打眼一瞧,我就認出這老人身上的衣物得是件到代的舊制服。改良版的明朝長衫,目測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東西雖不貴,可樣子得有九成新,應該是自家祖上留下來的。
“姑娘,給您添麻煩了。”老人慈眉善目,樣子有些不好意思,“這把春秋古琴實在太迷人了,讓我和小孫子駐足觀看了這麼久。”
沒想到這老爺子還是個行家。我繞過櫃枱,用鑰匙打開展示櫃把古琴抬了出來,反正店裏也沒別的客人了,既然老人家喜歡那就讓他仔細看看也無妨。
“這古琴就像是有什麼神秘力量一般。”老人俯下身子,仔細看着眼前的古琴,“這把琴叫什麼?”
“繞樑。”我擦試着櫃枱隨口說到。
“餘音繞梁,好名字。不對。”老人突然抬頭看向我,全然沒有剛才的和藹之意,而是陰着臉反問我,“這是繞樑琴?”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回答道:“是……是啊。”
老人眉頭擰成了個‘川’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質問道:“這把琴不是被毀了嗎?”
手腕傳來的涼意直竄天靈蓋,我後背冒出一層冷汗,眼瞅着自己的手指尖因為供血不足已經明顯發紫:“您先鬆手!”
這老爺子到底抽的什麼風,古琴還能礙着他什麼事,喜歡就開個好價買下它,我只是個商人又沒什麼不好商量的。
這不能是最新的訛人手段吧?
“這是一把妖琴!”
老人雙手同時抓住我的胳膊向前猛地一扽,眼珠子瞪得跟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似的,一副吃人的模樣。
“哐當——”,我被嚇的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後腦勺連帶着撞到了身後櫃枱上。
“老爺子,您可別嚇壞了這姑娘。”
耳後突然傳來了個男人的聲音。
我回頭一瞧,只見身後站着個一米九多,穿着一身黑的男人,黑色半袖、黑色束腳褲、黑色馬丁靴,肩上還搭着一件黑皮衣。
這人啥時候進來的?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
皮衣男人把我扶了起來,我揉着腦袋跟他連連道謝,仔細看過去,這人年紀應該跟我不相上下,下巴陡而尖,長着一雙好看的丹鳳眼,還是個大帥哥。
“趕緊毀掉這把妖琴。”老人像是有些懼怕皮衣男人,低聲囑咐了我一句就拉着他的小孫子離開了。
“爺爺,姐姐也能看見。”沒等小男孩說完,老人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抱起他匆忙的出了店門。
我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塵,轉頭將保溫杯里的水一飲而盡。
“這把古琴名叫繞樑,是楚莊王的愛琴。”身後響起一陣清脆的琴弦聲,是皮衣男人在撥弄櫃枱上的那把繞樑琴,他繼續說道,“楚莊王得此琴卻連續七日不上早朝,把國家大事全部拋之腦後,民間把這琴定為妖琴。”
“妖琴?”我心中有些不悅,反問眼前的皮衣男子,“這把琴跟隨了我這麼久了,怎麼會是把妖琴?”
能得來這把琴還得多謝我古董迷的老爹,這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
況且光是我的眼睛,是不是妖琴一目了然。
“繞樑自帶誘惑之力,能引來方圓百里以內的妖精鬼怪。被吸引者,則會停在繞樑面前喪失五感,遲遲不肯離去。”皮衣男子抬起眸子,勾着嘴角朝我神秘一笑。
不對勁,實在是不對勁,我才反應過來,剛剛這對爺孫倆身上竟然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難不成?
我心頭驟然一緊,想起那爺孫的穿着舉止確實不像是現代人,猛然又間想起小男孩臨走時的話,腦子裏瞬間浮現出各種恐怖的猜想:“你是說那對爺孫不是人?”
皮衣男人帶着笑挑了挑眉,臉上竟也沒有半點恐懼之色:“我也是道聽途說。”
“您瞅我這,平時恐怖片看多了。”我擠出個微笑,拿起抹布順手擦了下桌子,轉移了話題。
鬼怪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但如今我好不容易來到新城市生活,可不想再被別人當成異類。
“您先看看小店的古玩有沒有能入眼的,開業第一天價格都好談,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趕忙起身去裏屋拿茶杯。
“像您這麼年輕的古董倒爺倒是很少見了。”
我端着茶杯從裏屋走了出來,環視四周后大廳里卻空無一人,剛剛的皮衣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好。
我接着轉頭看向櫃枱,上面放着的春秋古琴也不見了。
媽的,這人不僅是個騙子,還是個小偷。
我趕緊放下茶杯追了出來,可門外除了坐着曬太陽的隔壁店的王嬸,也是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王嬸。你剛剛看沒看見一個穿皮衣的男人從我店裏出來?他往哪個方向逃了?”我掐着腰氣不打一處來,俯下身子問着店門口的王嬸。
王嬸一臉嚴肅,不像是在騙我:“什麼皮衣男人?我剛剛只看見了海叔和他孫子從你店裏走出來,之後就沒人了。”
“海叔?”
“對啊,就是前街算命的怪老頭。你剛剛在店裏自言自語什麼呢?小丫頭大白天的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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