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命契約

“寧玉！”

一牆之隔似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傳來。

楚景文費了半天的功夫撬開男女廁的手紙箱，拿出一卷又一卷的衛生紙，堆疊在衛生間的通風窗下，才勉強夠得着窗戶邊緣。

還沒等他踩上去試一試高度，樓外忽然響起巨大的響聲，劇烈的震感隨即從地面傳到航站樓，將那幾卷手紙震倒。

他皺了皺眉，正想蹲下來重新堆起，全身上下的血管驟然緊縮，一種被碾壓斷骨的劇痛猛地襲上他的大腦神經，瞬間麻痹了所有的知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飛機跑道上，失去異能喪屍指揮的喪屍潮仍然滯留在機場範圍，對第六小隊發起圍攻。

“寧玉！”最近的江媛媛展開精神系領域，手指粗細的精神力從她身上散發而出，擰斷周圍喪屍的脊椎，艱難地開闢一條縫隙。

“06，06，注意躲避。”

耳機里傳來易江的聲音，緊接着出現幾道破空聲，她立即蹲下身，幾發炮彈正中前方的喪屍群，炸開一片空地。

“你快趕過去救人，我和章言馬上到。”

“收到。”

江媛媛恨不得多長了兩條腿，從喪屍留下的兩座土山旁繞過，往前方跑去。

“媛媛。”何菀寧也是急忙趕到，綠色的藤蔓橫向生長將低級喪屍擋在遠處，“寧玉的位置在哪？”

“在這，她的磁場還在。”

兩人找到倒塌土牆中隆起的一個小包，藤條立即扎入泥土中，開始瓦解牆體的結構。

“找到寧玉嗎？”易江和杜章言扛着輕型炮的發射器和炮彈跑來。

“有些麻煩。”何菀寧操控藤蔓肢解牆體，鑽入碎裂的寒冰，逐漸觸碰到同樣冰冷的金屬物，“找到了。”

枝條掃開覆蓋的泥土和冰塊，露出變形的金屬護甲。

“快，快把外套脫了綁在一起。”江媛媛倉促交代了一句，立即蹲下來用手一點點擦去金屬護甲上的碎冰和土渣，“金屬外殼完全包住了她的身體，我需要辨認她的正面和背面。莞莞你用藤蔓幫忙，把她翻過來看看護甲有沒有氣口。”

藤條快速纏繞在頭部、腰部和膝蓋，輕緩地將整個人翻過來，可以看到金屬護甲上明顯的一處凹陷。

“這是？”

“外套綁好了。”

“這是她的手肘，凹陷的地方應該是面部。”江媛媛沒有理會杜章言，手指在金屬外殼上比劃寧玉的身體部位，輕輕摩挲着氣孔的位置，“事發突然，如果她沒有給自己留氣孔，可能更加糟糕了……在這。”

她在手肘附近的護甲觸摸到一個小指般的氣孔。

“易江，你來試試能不能初步治療。”她按下耳機收音，“隊長，你們在哪？”

“我回飛機上拿葯，07正在趕過去。”

“好，我們需要金屬異能撬開寧玉的護甲，以及做個簡易擔架。她的磁場淡了很多，我懷疑她已經失去意識，最快的直升機……”

“有血……”易江正在通過氣口感應寧玉體內西塔粒子，卻看到鮮紅的血液緩緩流出氣口，連忙把江媛媛拉過來。

“你的治療不要停。”她努力冷靜自己的語氣，“莞莞馬上折返幫助裴湘趕過來。”

“好。”

她的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金屬護甲和寒冰的雙重保護下最有可能受傷的部位是哪裏？重壓之下骨頭從內部破開皮膚，該怎麼處理？寧玉為了自救採取面部朝下的姿勢，湧出的血液是否會阻塞她的呼吸道？

這些問題在緊張的等待中思考出答案。

“媛媛……裴湘到了。”何菀寧喘着粗氣跑回來，她差點被埋在航站樓里，此時體能也有些吃不消了。

“快過來。”江媛媛把人拉過來，跟他解釋道，“寧玉的手向後交叉護住後腦勺，這裏突出來的地方是她的手肘，氣孔的位置在手肘與臉部之間，也就是接近耳朵的地方，你就從這裏把護甲割開，必須快。”

“我試試。”裴湘聽她的描述，想像了個大概的情況。他對於人體結構的了解並沒有寧玉和江媛媛那麼熟悉，只能變出一把細細的尖刀，從氣孔的縫隙開始慢慢切割。

金系異能的生成物並不是絕對堅硬，理論上高階異能可以切割低階異能的金屬，甚至在強力下迫使對手的金屬變形，但是現在寧玉情況危急，裴湘小心翼翼地割磨她的護甲，是一個非常消耗耐心的過程。

“章言。”江媛媛忽然叫了他。

“怎麼了？”

“你試試用火焰把外層金屬殼燒軟。”

“啊？”

“別啊了，媛媛讓你做就做。”何菀寧忍不住有些煩躁。

“莞莞。”她又叫住她，“等氣孔的大小稍微擴大，你把小藤蔓伸進去，一是監測金屬護甲內部溫度，二是摸索她身體的創傷，做初步的止血。”

“收到。”

三人按照她的說法開始合作，衛祈趕來的時候只有江媛媛和易江站在一旁眉頭緊鎖。

“怎麼樣？”

“棘手。”

“媛媛，快來。”何菀寧着急地說。

“找到傷口嗎？”

“這裏，應該是腦袋後面。”她指向護甲的頭部、肩部、腰部和雙腳，“這裏的護甲和皮膚貼在一起，只能感覺是肩膀有傷口，還有她的腳踝似乎……碎了。”

空氣短暫凝滯了一秒，江媛媛看向裴湘手裏的金屬棍——他們已經把一指粗的氣孔割到三指寬細縫，準備撬開更大的縫隙。

“加把勁，小心別讓棍子碰到她的身體。”她萬分緊張地盯着他們的操作，忽又想起其他事情，“隊長，直升機還有多久到？”

“二十分鐘。”

“應該夠的……麻煩你在這個時間內做出一個移動擔架……如果太難了，只有擔架也行。”

“我儘力。”衛祈沒有推辭，他的隊員各有所長，在救人這方面，他絕對聽從她的指揮。

“媛媛，撬開了一部分！”何菀寧大聲呼喊她。

“我看看。”她又急忙走到裴湘身邊，此時金屬護甲被撬開了巴掌寬的縫隙，血腥味開始濃重起來，唯一慶幸的是護甲緊緊壓住了寧玉的身體，所以變相阻止了大出血的情況，“莞莞，你的藤蔓也用上，一起把這一面的護甲撬開。”

此時用不上杜章言的異能，只剩下她和裴湘合力分開護甲的縫隙，逐漸露出寧玉的身體。

江媛媛當護士那兩年見過很多痛苦死去的病人，可她不知怎麼搜索形容詞來描述寧玉如今的狀況——她身體挺直，雙手交疊在腦後護住頭骨，手肘和手臂曲折在耳邊，若不是她那痛苦扭曲的面容，或許別人會以為她只是躺着睡了一覺。

他們就像撬開了埃及木乃伊一般，從厚重的護甲中把她救出來。

“葯，拿葯過來。”

“來了，這裏。”騰出手的杜章言立即從衛祈身旁拿到藥箱，“紗布還是繃帶？消毒水還是止血藥？”

“先安靜。”她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手指輕柔地撫摸過寧玉的每一根肋骨。

她們在加入獵鷹基地之後都額外學習了更多的急救知識，就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最大可能地拯救隊友的生命。

人體被重物砸擊之後，除開血肉爆碎、當場斃命的情況，最為危險的就是骨骼在重壓之下這段刺破內臟和血管，使得傷者在痛苦中死去，所以她必須先檢查寧玉的肋骨是否完好、是否存在斷折並刺入心肺的可能。

“還好，還好。”她情不自禁地念了兩遍，雖然手指觸摸到幾根肋骨出現彎折的觸感，但是每一根都還在原位，沒有比較明顯的錯位和缺位，“莞莞，你用藤條幫忙把她的腦袋稍微抬起來；易江，你抓住她的手腕，等會把她的手慢慢拉出來。”

由於金系異能必須依附在人體才能凝聚出實體，所以金屬護甲必然緊貼着寧玉的皮膚，因此在重擊之下，護甲的輕微變形都會間接施壓於她的身體。

江媛媛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如何處理寧玉背面的傷口，可是當他緩緩拉出她那血肉模糊的雙手時，她還是忍不住顫了顫呼吸。

“她的手臂肌肉有些僵硬。”易江費力地把她的手臂拉直，使得她的雙手完全暴露在隊友的眼中——薄薄的皮膚被碾平充血直至破裂，紅白相間的指骨顫巍巍地連接在掌骨上，格外刺眼。

“紗布，醫用棉拿來。”她的聲線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從杜章言手裏接過紗布開始處理手指的創傷，“……剪刀，對，從這裏剪……膠布粘住，輕一些……”

“媛媛，肩膀也有傷。”何菀寧提醒道，“要不我試着把她的身體翻過來？”

“再等一下。”她又扯出一團醫用棉，輕輕擦拭寧玉腳踝的傷口，“再拿紗布來。”

重物墜落之時，平躺身體可以最大程度把壓力分散到不同部位，首當其衝的就是頭部、肩部、骨盆和腳踝。

當然，高達百米的土牆傾軋而下，即使躺得再平也必須得死，而寧玉則是藉助異能在瞬間凝聚了寒冰緩解大部分的重力——畢竟寒冰的重量與土牆相比不足一提，再瞬間穿上五六公分厚的護甲將自己保護起來。

從轉身發現土牆到牆體墜落只有短短兩秒的時間，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極限，剩下的只能交給她的隊友。

“易江，來，按住這塊骨頭。”江媛媛一手拿着棉花，一手拿着紗布，騰不出空閑，“對，不要太用力。”

棉花吸收溢出的血液，露出腳骨的白色，她立即用新的棉花蓋上，再用紗布纏繞一圈，完成最簡單的包紮止血。

寧玉的創傷面積太大，她根本不敢用止血藥撒上去，畢竟她仍然保留意識，很可能會在藥液的刺激下導致痛覺神經激活肌肉神經，導致肌肉抽搐或者出現排異反應。

“莞莞，藤蔓纏住她的頭部、頸部、胸部、腰部、大腿和小腿，慢慢地把她翻過來。”

這樣的翻轉最擔心的就是給骨骼造成二次傷害，所以她必須謹慎小心。

何菀寧照做，將寧玉翻了個身，露出她還算乾淨的背面——因為俯躺的姿勢致使傷口的血液都流到身前，染紅了大片衣服。

“醫用棉，止血藥。”

肩胛骨由於骨頭面積較大，創口較小，看着比腳踝和手骨好一些，但是也存在很明顯的骨裂。

最後，她用手指檢查一遍她的脊椎，持續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放鬆了一些。

“脊椎沒問題。”她伸手摸到她的腰帶，突然嚴肅地看向衛祈，“隊長，麻煩下令讓男性隊員轉過去。”

正在給移動擔架做輪子的衛祈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男的全部轉過去。”

杜章言剛抱着醫藥箱轉過去，又被江媛媛拉回來。

“閉眼。”

“遵命！”

“化瘀油。”

“啊？”他試圖張開眼睛的縫隙去看箱子裏的藥品，立即被藤蔓的葉子蓋了個嚴實。

“媛媛跟我說的。”何菀寧用藤條捲起藥瓶放在她手上，“需要棉花嗎？”

“不需要，沒有外傷。”江媛媛處理完，終於鬆了一口氣，“但是不排除內出血和骨骼錯位。好了，都轉過來。”

遠處隱隱傳來螺旋槳的噪音，衛祈和裴湘也把簡易的移動擔架做好了，易江隨即把外套鋪上去。

“莞莞，靠你開路了。”

若是他們沒有受傷，倒是可以直接用繩梯爬上去，可是現在寧玉的身體像個裂紋遍佈的瓷娃娃，必須找個空曠地帶讓直升機降落停穩。

“沒問題。”何菀寧忍着血管里的刺痛感，再次召喚大量藤蔓掃開擋路的喪屍。

衛祈和易江左右推着移動擔架跟上，江媛媛抱着醫藥箱緊隨其後，裴湘和杜章言則是墊后保衛安全。

十分鐘后，直升機降落在航站樓前的停機坪上，第六小隊連忙抬起擔架，把寧玉平穩送上去。

“闖入機場的喪屍潮還需要我們處理。”衛祈瞥見何菀寧還在往身上套裝備，立馬拉住她，“你今天已經消耗太多了，必須跟着回去接受治療。”

“我沒事。”

“別逞強了。”杜章言從直升機上拿到幾發炮彈背到身後，“再過一會，異能部隊也會返回這裏與我們一起處理這些低級喪屍。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治療。”

“好吧。”她不多做堅持，把扣在腰帶上的手雷都拿下來交給他。

“衛隊長，可以了嗎？”直升機的駕駛員請示衛祈。

“可以了。”

“等下！”江媛媛忽然揚聲提醒，“隊長，航站樓廢墟里有磁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