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臟驟停
京北區的一處平凡的小區，一輛私家車停在門口，將近一米九的男人下車，在車窗旁向司機展示掃碼付款后的頁面。
“在這等我。”
寧玉匆匆交代一句，緊跟着下車追上去。
“好久不見。”幾乎是她下車的一瞬間，霍昭陽就感應到她的磁場，“過得怎麼樣？”
“凝劑在哪？”
“上交了，就在你們的實驗基地。”
“什麼意思？”寧玉的念頭一轉，難道那位老闆也在軍事醫院的基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不容置疑地撇開她的手，轉身準備走進小區。
“等會，你的弟弟在哪？”
他的腳步一頓，冷臉看向她。
“我猜得不錯的話，那位老闆沒把他送回你身邊。”
“凝劑已經交出去了，不要過問我的私事。”
“私事？”
虧他說得出口，骨髓凝劑的事情非同小可。她回京都之後立馬讓人去查了他的戶籍和生平，知曉他有一個親生弟弟，叫做霍昭明，在遼安事件后同王彥一起被送入最高監獄。
然而，她回京都的第二天，霍昭明就神奇地從最高監獄消失了。
既然霍昭陽願意以身犯險用一支凝劑換弟弟的自由，那麼他不可能今天才去交出凝劑，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他在用凝劑與那位老闆對峙，而對峙的原因自然就是霍昭明了。
寧玉迎上他的目光，兩人僵持了兩秒，一陣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我在京北區，好，我馬上過去。”
她掛了電話，霍昭陽已經刷了小區門禁，即將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生物基地有進化異種跑出來了，你猜猜是不是霍昭明？”
他倏地轉回身。
越野車再次停在第一軍事醫院的實驗基地前，第六小隊的其他隊友已經乘坐直升機趕到，大量武裝警察在疏散周圍的人群。
“在這裏待着。”
寧玉將霍昭陽留在車裏，快步往基地大門跑去。
“方隊。”
他應了一聲，雙手操作無人機升空進入基地上空拍攝的實時畫面，“帶上裝備，聽我命令。”
“是。”
她從易江手裏接過耳機和防彈盔，正想穿戴護肘時，基地里傳來一聲震耳的怒吼，隨即響起密集槍擊聲。
“方隊，異種已經進入宿舍樓。”
“嘭——”
手鐳的爆炸聲也出現了。
“01歸隊，馬上支援。”
寧玉來不及穿戴其他防護裝備，赤手空拳便沖了進去。
覃晨毅的土系異能固然也可以製造出高大的圍牆，但也只能短暫困住進化異種。
而她有金系異能傍身，至少可以近身吸引異種的注意力。
“往這邊走，注意腳下！”
“別回頭，看什麼看。”
“快，快跑！”
“讓一讓，給特種部隊的人進去。”
武警在大聲呼喊引導撤離，寧玉逆着人群費力地闖進去之後，發現實際情況遠比她想像的更加糟糕。
事發突然，第六小隊趕到時，異種已經衝到一處特殊的宿舍，這裏住的不是科研人員，而是自願參加實驗的異能者。
他們都沒有注射抑製劑，保留了活躍的磁場，使得異種幾乎瘋狂地直奔這裏而來。
“救我，救命！”
“快跑！”
“別推我！我要掉下去了！”
混亂的宿舍樓上，不少異能者在危險的迫近下想方設法跳下樓，但他們沒想到異種四肢一躍，從陽台上掠過，咬着一個人的腦袋落到走廊，當即咀嚼起來。
“啊啊啊——”
正在用藤蔓攀爬下樓的女人被這血腥殘忍的畫面嚇到失聲，兩眼翻白從三樓墜下去。
趕到的何菀寧驚呼一聲，手腕粗的藤條立即從地面生長而出，纏住女人的腰部，緩衝墜落的速度，同時，裴湘箭步衝上去，手臂覆蓋上厚厚的金甲，穩當地將她接在懷裏。
“603，藤牆覆蓋所有陽台，606配合。”方遠航的命令傳來，“607主動牽制，604縮小範圍，605火力掩護，601……”
“601到。”
耳機剛出現寧玉的聲音，她已經來到江媛媛身邊。
“601側面牽制並限制範圍。”
“收到。”
話音剛落，大量藤蔓從地面鑽出，幾息間生長到三十米，將整棟樓都覆蓋在藤牆之下。“所有人，抓住藤條爬下來。”何菀寧重複地大聲呼喊，江媛媛在一旁使用精神力輔助，防止有人失手掉落。
“不要過來啊！”
一個男人正準備攀上藤蔓時，異種已經衝過來對準他的屁股張開獠牙。
“嘭——”
一發輕型炮精準轟上異種的軀幹，炸開的彈片削掉數塊蒼白的肉塊，火藥的衝擊力將其撞入一旁的房間裏，使得男人得以逃過一劫。
“605，注意不要打中承重牆。”方遠航通過無人機攝像頭時刻注意他們的行動。
“605收到。”杜章言的臉上沒有平日的笑意，左肩扛着沉重的發射器，右手拿起一顆炮彈，裝填進入發射口，即使彈管還有火藥的餘熱，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精準度。
被彈頭撞進的異種低吼一聲，毫髮無損地衝出來，回到宿舍陽台上，恰巧裴湘順着藤蔓攀爬到了四樓，腳下蓄力一躍，跳上它的脊背，尖銳的金屬長刀對準頭蓋骨猛地一刺。
“吼——”
即使異種對異能生成物完全免疫，這把長刀穿在它的頸椎中，給它的行動造成阻礙，使得它感到了一絲威脅。
“607到位。”
裴湘冷靜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只見他鬆開刀柄，向後一躍，與異種拉開距離。
“601到位。”
寧玉的攀爬速度略慢，此刻也來到陽台上。
隨着她的雙腳穩當地落在地面，冰霜快速向四周蔓延，同時她兩手緊握刀柄，與裴湘一前一後形成包圍之勢。
“嗯哼，完美的配合。”
不遠處的一棟宿舍樓，武警發現一間房間裏還有人，連忙呼叫他出來逃生。
“多謝了，我不用逃。”
“你在說什麼？不要命了？”
武警心想這不會是實驗基地里的精神病患者？於是他不再商量，直接上手想把人帶出來，卻忽然感到腦海一痛，不省人事。
“讓我玩玩新玩具。”男人笑眯眯地蹲下身，從武警的胸前解下步槍。
這處房間裏的意外沒人知道，方遠航此時正密切關注宿舍樓的情況，同時催促武警部隊儘快把人群疏散離開，畢竟他們不能保證第六小隊可以困住異種多久。
當宿舍樓里滯留的異能者越來越少，異種肯定會轉移目標，這是可以預料到的事情。
“吼——”
異種揚起前肢朝裴湘抓去，而他也不躲閃，覆蓋護甲的雙拳硬是頂上兩隻鋒利的前爪，被異種巨大的力道震退了幾步后，他悶哼一聲，硬生生穩住了身形。
領教過異種強大力量的寧玉壓下心裏的震驚，她一直都知道裴湘和衛祈是獵鷹數一數二的強者，但她沒想到，他的身體經過異能強化以及高強度訓練之後，居然可以頂住進化異種的壓制。
即使腦海中掠過數道想法，她腳下的動作也不會停滯。
就在裴湘穩住身形的瞬間，她已經持刀衝上來，分別對準異種兩條後肢與軀幹的交界處，狠狠劈砍下去。
只聽硬物相撞而成“鏗”的一聲，異種大叫着掙開裴湘的鉗制，軀體一轉，右爪襲向身後的寧玉，而她的雙臂也覆上護甲，做好硬碰硬的準備。
“嘭——”
又一發輕型炮轟來，正好把異種撞進樓道里，鋒利的爪刺在不鏽鋼護欄上刮出一片火星。
三把冰刃出現在寧玉手裏，被她用力一擲砸在樓梯上，迅速化作三根冰柱，封住下樓的出口，她也再次蓄力，沖向異種。
但她沒想到，異種感知到樓內快速減少的磁場，狩獵本能驅使它躲開她的糾纏，一頭撞向冰柱，來到三樓，即將躍下陽台。
千鈞一髮之際，裴湘抓着四樓的藤蔓快速下滑，正巧在三樓的半空中與異種相遇。
他全身肌肉繃緊，爆發出非同尋常的力量，藉助下滑時的重力加成，兩腳踹向異種的腦袋，竟是將它踢回陽台地面。
“好樣的！”何菀寧忍不住低喝一聲，胸腔的心弦隨着戰鬥情況的變化糾緊。
“異種想走，604，準備圍牆。”方遠航緊跟着發出命令。
“604收到！”
覃晨毅站在一樓地面上，腳下立即隆起十幾米長的土牆，封鎖一樓的出口，隨着土牆的抬升，他來到二樓，這裏散落了不少殘肢臟器，活像煉獄一般的景象。
“整棟樓撤離完畢。”江媛媛確定自己感應不到除隊友以外的磁場。
“604，601，封鎖。”
“收到。”
土褐色的圍牆剎那間隆起十幾米，連同何菀寧的藤蔓一起，將二樓和三樓的陽台封閉起來。
三樓陽台上的寧玉只感覺周圍光線一暗，只有宿舍房間裏泄出的些許燈光還能夠照亮眼前的戰況。
裴湘仍舊在正面承擔異種的破壞力，而她則是催動冰牆凝結，與土牆一起封住陽台，將他們兩人與異種圍困在這棟樓里。
“603，藤牆補上。”方遠航操控着無人機從四樓陽台進入樓內，來到三樓，繼續觀察裴湘他們的情況，“601，堅持住！”
“嗯——”寧玉悶哼一聲，再次被異種撞上身後的冰牆。
即使她有護甲抵銷了爪刺的傷害，但如此蠻橫的衝撞力，像是能夠把她的五臟六腑都撞碎了一般。
裴湘從異種身後躍起，刀刃瞄準它的肩胛骨，接近人類極限的力量第一次直接對異種的軀體造成傷害。
刀刃變形的瞬間，異種的左前肢與肩胛骨之間的縫隙被徹底劈開，粗壯的肢體掉落在地上扭曲顫動，寧玉遭到的壓力頓時減輕。
“吼！”
異種的嘶吼幾乎衝破兩人的耳膜，只見它放棄對寧玉的攻勢，轉而撞開裴湘，朝樓道跑去。
兩人一獸的距離太近，異種在瞬間作出的變化，裴湘來不及抓住它，只得用卷刃的長刀劈向它，而它的軀體忽然壓低，居然躲過了他的阻攔，如同一隻瘸腿的瘋狗撞向他的大腿，趁他身形不穩的剎那，沖向四樓。
“它上四樓了，604，準備攔截！”
“收到。”覃晨毅站在圍牆上，這堵牆已經完全將這棟樓的所有陽台都封閉嚴實，聽到方遠航的提醒，他立即有意識地增厚四樓陽台外的牆體。
三樓內，寧玉剛擺脫異種的壓制，身體有片刻的脫力，裴湘則是被異種的那一撞，撞到骨折，右大腿以一種怪異的形態扭曲着，可他咬着牙也沒有倒下，變出一根柱子支撐身體，費力地登上樓梯。
方遠航也在操控無人機跟上異種的速度，但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異種居然沒有沖四樓的陽台撞去，而是一口氣跑到六樓，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時機，猛地撞碎陽台外的土牆。
“604小心！”
“晨毅！”
隊長和隊友的提醒已然來不及，六樓外的圍牆驟然斷裂，站在圍牆頂端的覃晨毅在幾聲驚叫中從天上墜落。
他在空中閉上眼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心想，果然小時候老媽說的就是對的，不會飛的小孩子最好不要爬牆玩。
“抓緊了！”何菀寧的聲音在焦急中變得尖銳，操控藤牆擰成一個巨大的緩衝墊，同時配合江媛媛的精神力，頂上他的後背，緩解墜落的重力。
“嘭——”
一發輕型炮擦過覃晨毅的後腦勺，將那隻與他一同墜落的異種轟向圍牆。
近乎完美的精準度，不僅短暫阻止異種下墜的趨勢，還轟裂了三樓的圍牆，幫助寧玉他們離開宿舍樓。
第六小隊在一瞬間的配合和反應，成功救下覃晨毅的一條命。
“老子，老子還沒死？”
“蠢貨！”何菀寧忍不住怒罵一句，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
“小心身後！”杜章言按下扳機，又是一發炮彈，把異種撞到圍牆上，“604，趕緊的。”
“沒問題。”覃晨毅忍着全身骨架傳來的鈍痛，從藤蔓擰成的緩衝墊上站起來，操控新的圍牆隆起，將這片區域封鎖起來。
“607腿骨骨折，601正在趕到。”
寧玉簡單檢查了裴湘的傷勢，利用金系異能變出鎚子，將剛才炮彈打中的裂縫擊碎，從三樓抓住藤條下滑。
方遠航看了易江一眼，“602進去支援。”
“收到。”
“方隊長，基地人員基本疏散完畢。”配合行動的武警部隊有人過來報告。
“嗯。”他點頭應了一聲，繼續查看無人機拍下的畫面。
而在基地外，霍昭陽緊緊盯着疏散人群的大門，忽然，他看到了一張與他有七分相似的面孔，立即拉開車門鎖，衝到人群中。
視線轉回基地內，覃晨毅操控一堵環形圍牆將異種攔在隊友與宿舍樓之間。
剛才的意外是他們沒有料到異種會直衝六樓，所以他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而現在，他有意識地釋放異能，在異種撞裂牆體的瞬間，異能又會凝聚出新的泥土彌補縫隙，異種如同困獸一般在這狹窄的區域怒吼。
基地的疏散工作已經完成，他們成功拖住異種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此刻他們毫無顧忌，只管按照他們的方式殺死它。
寧玉從藤條上跳下，問問踩上圍牆頂，兩把冰刀落在地面，立即凝結出新的冰牆，緩解土牆的壓力。
“603限制異種，606把607帶下來，602……”
“602到位。”易江跑到圍牆下，抓住覃晨毅的手，躍上圍牆。
寧玉與他對視一眼，再次變出兩把長刀，跳下圍牆，站在異種身前。
“吼——”
異種已經察覺大量獵物的逃離，想要填飽肚子，只有撕咬身旁的這幾個獵物。
於是它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僅剩的前肢與寧玉的護甲碰撞在一起，刺耳的摩擦聲不絕於耳。
可是寧玉雖然無法與異種正面硬剛，但是在空曠地帶，她有餘地與其周旋，自然不會感到吃力，再加上何菀寧在一邊利用藤蔓限制它的行動，削弱它的力量，她自然更加遊刃有餘。
最終，她成功將三把長刀插入異種的身體，刀刃嵌入骨縫中，進一步阻礙它的肢體動作，手腕粗的藤蔓纏上它的軀體將其限制在圍牆邊緣。
“602。”兩人同時將目光看向易江。
“收到。”他催動體內的異能，迅速抽走異種體內的生命因子。
“呼——”何菀寧癱坐在圍牆上，“終於弄死了。”
“莞莞，幫忙來幾根藤蔓。”江媛媛在三樓往下呼喊，她吃力地將裴湘扶到陽台邊，透明的精神力托住他的身體，將他帶到樓下。
“曉得了。”
何菀寧依言伸出四五根藤條幫忙，一旁的杜章言也放下發射器，過來接住裴湘。
“嘿嘿，裴哥，你想要公主抱呢還是娃娃抱呢？”
“隨你。”裴湘疼得臉色發白，不跟他計較這些玩笑話。
“你也就敢趁着這個時候打趣我們裴哥。”覃晨毅上前幫忙把裴湘扶到地上，易江立即過來治癒他的傷勢。
方遠航趕來時，便看到周圍的土牆和冰牆已經裂解，寧玉費力地掰下身上的護甲，其他隊友則是互相為彼此包紮傷口。
“方隊。”他們齊刷刷站直向他行禮。
“辛苦了。”
這時，跟着寧玉出來的駕駛員急匆匆跑進基地。
“方隊長，寧玉。”
“怎麼了？”寧玉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霍昭陽跑了？”
“霍昭陽？”方遠航看向她。
“我用他弟弟要挾他留在車上，剛才沒有來得及報告。”
“他突然跑下車，混進撤離的人群里，我沒有找到他。”駕駛員累得氣喘吁吁。
“可能霍昭明就在疏散的隊伍里。”寧玉與方遠航對視一眼，“我去找他。”
“注意安全。”
“我也一起去。”江媛媛給覃晨毅手臂上的紗布打了個蝴蝶結，轉眼一看，寧玉已經跑出去十來米。
就在這時，她若有所感地看向附近的一棟宿舍樓。
“寧玉，護甲！”
“砰——”
“寧玉！”
子彈頭穿過肋骨、肺葉、心室，破開細嫩的皮膚，她神情怔然地低頭一看，一朵美麗的血花在她的瞳孔中綻放。
耳後傳來熟悉的呼喊，但是劇痛之下，聽覺、視覺都被剝奪了，痛覺像是劇毒的蛛絲從心臟的位置快速蔓延，將她籠罩纏繞成一個厚厚繭房。
死亡的預感像是四面八方湧來的冰冷的海水，將她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