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誓仇

第六章 誓仇

七天後的傍晚,白楓抱着一大堆木牌,擺在沙灘上,木牌上刻着一個個名字,林耀的父親林家宗、林耀的母親吳氏、張老爺子張富貴……

雖然動搖了對輪迴的信念,但是他仍然想讓親人們的靈魂安葬海底。

鑽木取火燃起火堆,白楓慢慢將一個一個的木牌放入火焰中,直到所有的木牌都化為灰燼。

林耀和林璐被帶走的時候都是昏迷的模樣,他無法確定他們的生死,但他一定要想辦法去七虹大陸上打聽他們的消息,即使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他也一定要知道林耀姐弟的生死下落。

白楓從海灘上拖出一艘很小的木船,這是他在七天之內幾乎日夜不息地趕製而成。

他將所有的的木灰親手捧到木船上,再將木船拖到水面上,讓退去的海潮帶着木船駛向大海中,讓夜晚的海風帶走象徵著金珊島村民的木灰。

白楓心裏對黎神教的仇恨達到了臨界點,僅僅因為自己和林耀從金沙島歸來,便要逼問所有的島民,僅僅因為金珊島上有一絲絲的空間靈術的痕迹,便要屠盡七百條無辜的人命。

何其殘忍!何其暴虐!

白楓面色陰鷙地看着木船漸行漸遠,他七天來夜不能寐,一閉上眼便是張老爺子掛在門上的屍身,被染紅的金沙灘,匯成小溪的鮮血,寂靜無聲的漁民村。

他一下跪在沙灘上,朝着木船的方向重重磕頭。

這一拜就是一個時辰之久,白楓直起身子后,海面上的木船已經完全消失。他的腦袋因為長久沒有休息而一陣發暈,他咬咬牙穩住身體,從靈戒中拿出短劍,在火堆的余光中狠狠划向自己的臉。

鮮血從額頭上流下,染紅了他的左眼,他眼裏的世界,一半是血的紅色,一半是深夜的黑。白楓忍着劇痛,劍尖慢慢從額頭划向鼻樑,直到右臉下顎。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倒在沙灘上。

清晨,島上的海鳥紛紛鳴叫着飛出森林,飛往海面上捕食。

一隻海鳥聞到沙灘上淡淡的血腥味,撲棱着翅膀落在白楓身上,正要叮啄他臉上的血肉時,他忽然睜開眼睛,海鳥受驚飛起。

白楓緩緩從沙子上坐起,撿起落在一旁的短劍,向森林裏走去。

島上的泉水也是鹹的,但是相對海水更加乾淨清澈。

白楓走到泉水邊,垂頭看向水面上自己的臉。一道恐怖的傷從他的額頭延伸到鼻樑,離右眼僅有兩公分的距離,一直延伸到右臉下顎,橫貫了整張臉。

昨晚體力不支倒在沙灘上,導致一些沙子濺起粘在他的傷口上。

白楓用手捧起泉水淋在臉上,刺痛而火辣的感覺傳來,他像沒有知覺一般,將自己的臉洗凈。

鹽水將面部肌肉刺激得抽搐,原本有一些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不少,白楓擦掉血跡,取出那張慘白的人皮覆在自己的臉上,指尖聚起靈力,將人皮粘合在五官上。

當他再低頭看向泉水時,水面上倒映着的是一位二十三四歲青年的臉,比他自己的長相更加成熟,加上靈力的粘合,就連膚色、臉型看起來都像是他原本的臉。

“屠島之仇,以此為誓。”

白楓沙啞的聲音在林木間響起。

做完這些,他起身去找到一些鳥蛋果腹,他並不知道自己體內的那一條絲線般的靈力可以維持易容術多久,補充體力之後,他便要着手吸收靈石和修鍊。

白楓找到一處鳥窩,剛撿起一個鳥蛋,海鳥便尖叫着沖他襲來。

他手執短劍站在原地,在海鳥飛近時,一下將短劍扔出,精準地刺中它胸腔和翅膀之間的軟肋,海鳥掙扎了一下便墜落在地。

小時候,白爺爺的身體經常因為勞累過度而無法打漁,不能打漁便沒有三餐和收入。雖然林耀總是從他家的廚房裏偷出食物與他分享,但是爺爺發現之後都會訓誡白楓,警告他不要吃不勞而獲的食物。

於是年僅七歲的白楓就拿起家裏的魚叉,走進林子深處,捕捉海鳥、偷取鳥蛋,或者去泉水裏撈一些小魚,每次回家都是一身狼狽地扛着比他還高的魚叉,另一隻手拖着沉沉的海鳥屍體帶給爺爺。

年復一年的打獵生活讓他的身手越來越好,也讓他對海島極為熟悉。即使現在孤身一人流落在不知名的島上,他也不會讓自己餓死。

一個時辰后,白楓吃掉海鳥身上的最後一塊肉,將短劍收起。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他就地在樹蔭下打坐,拿出靈戒里的靈石。

少女所給的低級靈石每個都有拳頭大小,表面粗糙,顏色灰白相間,但主要以乳白色為主。

白楓記得,林耀教他修鍊的時候,提到靈師境界的修鍊者主要靠堆積靈力來提升境界,而靈力的積累只能通過感受天地間的靈氣或者吸收靈石內的靈力來完成。

他之前試過感知天地靈氣,效果甚微,就連林璐都說他的靈覺很差,難以從天地間補充靈氣。

眼下,他自然沒有其他法子,只能吸收靈石來提升境界。

白楓將一塊靈石置於掌心,閉眼感受靈石內部的靈力。一個時辰后,他終於將靈石里的靈力吸收完畢,靈石也由灰白相間的模樣變成灰色的普通石頭。

他一鼓作氣吸收了三顆靈石之後,體內的靈力由一條細細的絲線變成了麻線般大小。他忽然發現一個盲點,林耀只告訴過他靈師境界靠積累靈力進階,但卻沒有提過如何判斷等階的方法。

而且,吸收的時間越久,他的疲憊感越發明顯,第三顆竟是花了他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才吸收完成。

究竟是我的方法不對,還是我的體質本就如此?白楓一頭霧水,抬頭髮現天色已經是傍晚,越發堅定自己需要前往七虹大陸尋找合適宗門尋求修鍊之法。

於是他開始伐木造船。

十天後的日出,他將造好的木船推進水裏,把採集到的果實、淡水和鳥蛋都放到船板上,開始前往一千裡外的七虹大陸。

一千里的距離,如果是之前爺爺留給他的漁船,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而這樣的距離已經很接近七虹大陸了,由此可見神諭海之大。

現在的白楓可謂是一窮二白,就連好幾個補丁的上衣也被他脫下來綁在木杆上當做船帆。

他用船上的樹葉汁液在甲板上記下日數,第七天時,他遇到了第一座海島,在海島上搭起簡易的石鍋燒出淡水,再裝進樹榦做的水壺裏,他便繼續上路。

第十五天時,他遇到神殿的人從空中飛過,他及時跳下海里,躲在船底,神殿的人在船上待了一會,他們飛遠之後,他才爬上來喘氣。

第二十四天時,他遇到第二座島礁,在島上捕殺了兩隻海鳥,將屍體拔毛之後掛在船帆上暴晒,他得以吃上幾天的肉食。

第二十八天時,幾十塊低級靈石被他吸收完畢,靈力變為一根手指粗細,靈力在體內的運轉也順利了很多。

第四十二天時,他再次遇到神殿的人,這次他沒來得及躲藏,神僕從飛行靈器上降落。

穿着金紋長袍的神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你說你是附近的漁民?”

白楓一臉誠懇地解釋,“尊敬的神仆大人,我的家就在往東幾十里處的海島,平日就在這一片打漁,但沒想到今天漁網居然被大魚拖走了,導致我空手而歸。現在已經是日落時分,我正要啟程回到島上去。”

神仆看着他上半身被太陽晒成古銅色的皮膚,將信將疑地點頭,忽然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你的左手上是什麼?別遮掩,拿來給我看看。”

白楓心裏一驚,“大人,這只是家傳的一個小玩意罷了。”

“拿來,別讓我說第三遍。”神仆開始不耐煩。

白楓不得已,當著他的面抬起左手。

“靈戒?脫下來!”神仆立刻有所懷疑,一個漁民怎麼可能用得起修士才有的靈戒。

“大人,這真的是家傳的東西。”白楓一邊慢慢從手上把戒指脫下,一邊思考脫身的辦法。

“我管你家傳不家傳,靈戒這個東西根本不是你一個靈師一階的漁民可以持有的,懷璧其罪,我必然要押去神殿裏接受黎神的拷問。”神仆蔑視地看着他,恩賜一般伸出自己的手,拿過白楓手中的靈戒。

靈師一階?白楓眼睛一動,他不是已經吸收了幾十塊低級靈石了嗎,為什麼還是靈師一階?怪不得這個神仆還在這磨磨蹭蹭,原來是覺得他沒有威脅。

“你這真是靈戒,還有些特別。”神仆拿着手裏的戒指細細端詳,試着探入一絲靈力,卻發現無法打開,“怎麼打不開?”

白楓恭敬地回答,“這真是家父留給我的遺物,同時他還留下一道心訣,告誡我只有修鍊到一定境界才可以使用,但我平時忙於生計,無心修鍊。”

神仆冷哼一聲,“心訣,說來聽聽。”

“四面為志,八點成空。滄海一粟,我自其中。”白楓睜眼說瞎話,“在心中默念幾次,然後運轉靈力一周天。”

神仆聽着還像那麼回事,於是頗為仁慈地說,“讓我為你試一試這究竟是不是真的靈戒,如果成功了,我自然放你離開。”

“多謝神仆大人。”白楓恭恭敬敬地感謝,心裏卻是冷笑,就怕你到時候會直接殺人奪物。

神仆畢竟是靈武師境界的修士,一兩次嘗試之後,便感覺到莫名的力量從四周擠壓自己的身體,他驚怒地看向白楓,卻發現他的身體是扭曲的,就連周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大膽刁民!你竟敢謀害我!”

“大人息怒,或許您是進入到了戒指內部的空間。”白楓急忙跪下解釋,聲線卻冷靜得不像個沒見識的漁民。

神仆依稀辨認出白楓是跪了下來的,這樣卑微的姿勢讓他放下了一些警惕,“那你知道怎麼出來嗎?”

“大人,草民也不太清楚,要不您停止運轉靈力試試?”白楓慢慢站起來,手裏多了一把短劍。

他清楚地記得,只是默念心訣的話,並不會創造新的空間,而僅僅是扭曲周圍的空間,造成視線里的錯覺,就好像一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他正是打算利用神仆對空間靈術的一無所知,發動致命一擊。

“你可不要糊弄我,不然我會將你碎屍萬段。”神仆先是威脅了一句,然後停止體內的靈力運轉,周圍扭曲的空間立即恢復。他正想教訓教訓眼前這個臭小子,只見到他突然暴起,持着一把短劍沖了過來。

木船上的兩人不過二三步的距離,白楓突然發難,神仆避無可避,更是避之不及,短劍的劍尖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你……”神仆嘴角溢血,怨毒地盯着他,手上的靈戒也隨之掉落在船上。

這一刺注入白楓所有的靈力,即使神仆說他只有靈師一階,即使他的靈力也不過一根手指粗細,他也要拼盡全力賭一把。

幸好,他賭對了。

靈武師的身體經過靈力的淬鍊,普通的刀劍已經無法傷害他們的四肢,但是仍然有幾處致命的部位,例如心臟和咽喉。

白楓的靈力雖然很少,但仍然對神仆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再加上神仆因為輕視他而沒有設防,所以他這出其不意的一劍才可以將劍尖完整刺入神仆的心臟。

白楓擔心這傢伙還沒有死透,便握着短劍又在他的胸口補了幾刀。溫熱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和眼睛裏,他的世界又變成一片紅色。

一劍接着一劍地刺下去,白楓感覺自己已經瘋了,好像劍下的屍體不是無名無姓的神仆,而是那個深不可測的大祭司。

“啪。”

人皮面具從他的臉上掉落下來,掉在屍體上,他也不在意,將胸口刺得血肉模糊了就割破屍體的喉管,發泄自己沉積了數十天的仇恨。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以下,歸來的海鳥圍着木船鳴叫着,想要從白楓手下分食屍體。

“哈哈哈哈……”他似是累極了,把短劍隨意扔在船板上,任由海鳥衝下來啄食已經被剁得不成人樣的屍體。

他癱在甲板上,暢快地笑着,扯到臉上猙獰的傷疤也不在意,濺到眼睛裏的血液混着眼淚流出,讓他看起來像個魔鬼一般。

夜晚的海上一片漆黑,只有低低的笑聲時不時響起,仔細一聽,還夾着幾句嗚咽和囈語。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白楓一夜未睡,睜着眼睛看着屍體被海鳥一塊塊地分食,最後只剩下幾塊骨頭和一件長袍。

他捧起一抔水洗掉臉上的鮮血,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又變成一位二十三四歲的青年模樣。

長袍被他用來裝起骨頭,然後用力扔向海里。

“白楓已死。”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長袍慢慢沉入水下。

第五十一天,白楓遇到第三座海島,他在上面發現了一些魚骨頭和木灰,這說明附近一定常有漁民來往。

第五十八天,白楓看到了遠方的海岸線。他把船帆解下,重新穿上自己的上衣,靈戒被他放到上衣的一處口袋裏。

第六十一天,白楓的木船停靠在了一處偏僻的沙灘上。

他抬頭看向前方一望無盡的陸地,這就是七虹大陸,他修鍊的起點,也是他復仇的起點。

他將剩下的肉乾和淡水放進靈戒里,然後跳下船,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

在他離開的兩天後,神殿的人拿着羅盤找到這裏。

“羅盤顯示,這個人數天前從這裏離開。”

“能找到他的去處嗎?”

拿着羅盤的人演算了一會,得出結論,“離去的時間較久,只能知道他前往的是百靈國的方向。”

“百靈國是金獅門的勢力範圍。”

“不過一個低等勢力罷了,我們將結果報給大祭司,金獅門不會有反抗的膽子。”

“走。”

幾人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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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賜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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