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不如你仔細想想要不要和我結婚？
要不要和我結婚？
和我結婚。
結婚……
結婚！！
猛地睜開眼睛，掀開薄被一骨碌坐起的夏秋足足用了幾十秒的時間才平復好自己的呼吸。很快，她認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顧澤家的客房。
人生頭一次宿醉，腦袋一跳一跳的發疼。夏秋依稀記得自己昨晚看了霍江發來的短訊后拿威士忌狠灌了自己一杯，然後……
腦內又浮現出顧澤那張放大在自己眼前的精緻臉孔。
“@#￥%*&……！！”
抱着膝蓋發出怪聲，好一會兒才把臉孔抬起，夏秋不停拍打着自己的雙頰，希望這樣就能讓自己重新燃燒起來的臉別再滾燙下去。奈何事與願違，朦朧的記憶忽然就被修復成了4k畫質，在夏秋的腦內循環播放。
「我喜歡你很久了。」
耳邊似乎又飄蕩起顧澤甜蜜溫存的嗓音，唇上也似乎還殘留着被舔過的微癢。夏秋蜷起腳趾，縮起身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脖子都熱到冒汗。
朝着堆成一團的被子埋了進去，夏秋差點兒把自己捂得窒息。
就算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劈腿了，自己在結婚前夕慘遭背叛；就算她的竹馬美到失真、俊逸非常，對她還特別好，前途無量，她也不該做小澤對她告白加求婚的夢啊！那可是她的發小！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異父異母的親閨蜜！
……對，那是夢。只是夢。
真正的小澤是不會對她說“喜歡”的。畢竟上學的時候，她對小澤……不，過去的事情不該再提。重要的只有現在。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據她所知，顧澤的性取向，就不是女性來着。
脹得胸腔里滿滿的那團熱氣漸漸冷了下去。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從被子團里爬出來的夏秋並未發現自己的臉上一度掛着多麼受傷的表情。
她下了床，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一場夢。否則再見好閨蜜，尷尬的還得是她自己。
顧澤家的客房說是“客房”，但由於顧澤幾乎不會帶人回家，因此有幸入住這“客房”的，夏秋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衣櫃裏的換洗衣服也好，衛生間裏的電動牙刷也與大小毛巾也罷，那全是夏秋第一次來顧澤家通宵刷劇時顧澤就為她準備好的東西。
順手抄起電動牙刷，夏秋一邊對着鏡子洗漱，一邊冷靜地想：就是因為小澤太體貼自己，自己才會有端聯想，做這樣的夢吧。
咚咚——
客房的門被敲響，顧澤的聲音旋即傳了進來。
“秋秋，起了嗎？”
夏秋一驚，差點兒沒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蹦起來。
“我已經做好了早飯。起了就來餐廳。沒起的話……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給學校請假？”
“起、起了！我起了！不用幫我請假！”
門外的顧澤似乎笑了一聲。
“那快點來吃早飯。”
顧澤的態度一如既往。那種平常又平淡的感覺讓夏秋怦怦亂跳的心臟舒服了許多。也讓夏秋隱隱有一絲失望。
只不過這會兒的夏秋沉浸在安心的感覺里，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心底的小小失望。
……
桌上放着兩碗湯麵，面上堆着雪白的雞絲，還蓋着一個荷包蛋，讓人看着就食慾大開。然而吃了幾個月雞胸肉的夏秋本能地想到自己不能吃麵條這樣的精碳水。
心臟驟然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手抓着狠掐了一下。
喉頭滾動兩下，揮開再一次跑進自己腦內的霍江，夏秋拉開椅子。
“好香的味道！原來小澤你會做飯啊！”
雖說夏秋是隨口找話題，不過她確實沒想到顧澤還會做飯——顧澤終歸不是夏家的兒子。夏秋的爸媽支使女兒做這個干那個毫無心理障礙，但要他們讓不姓夏的孩子在自家幹活兒，他們是堅決不肯的。
顧澤留學之前，只有夏秋給他熬粥煮麵的份兒，偶爾夏爸夏媽見着顧澤沖兩碗泡麵、其中一碗泡麵要給夏秋，都要罵女兒一句：“懶人！”
“不過麵條和小澤好不搭，感覺你平時不會吃這種早點。”
“那你想像中我應該吃什麼當早點？”
顧澤在夏秋對面坐下，隨手把長發撥到耳後。
骨肉勻稱，白皙修長，顧澤的手極為漂亮。撥頭髮的動作明明應該是誰來做都大同小異，偏偏顧澤做起來就尤其端雅清逸，令人移不開眼睛。
“嗯……”
眨了眨眼，逼着自己把視線從顧澤的臉上手上移回面碗上，夏秋道：“就那種、左手美式拿鐵，右手輕食沙拉、或者是又好看又貴的三明治之類的吧？”
說對了！還是全對！
顧澤對早飯一向不上心，但不吃早飯又會低血糖，繼而影響到工作。
咖啡是提神飲料。沙拉和三明治都能幾口吃完，還能站着吃、在車上吃，不會弄髒腳下，所以他平時都用這些東西糊弄早飯。
不過顧澤仍是輕描淡寫道：“你這是對時尚行業從業者的刻板印象。”
他不想讓秋秋覺得他和她身處的世界不一樣——不知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但秋秋總是會找出一些“證據”，試圖證明他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是嗎？”
夏秋提起筷子。
在開始為婚紗照還有婚宴節食以前，夏秋早上上課前最喜歡在學校食堂吃面。麵條暖呼呼又很扛餓，吃過之後夏秋能精神一上午。
夏秋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對顧澤提過這一點，但這個時候能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她真的很高興。
……
以年為單位長時間規律作息，夏秋的生物鐘穩得一批。她租住的房子距離學校有相當的距離，遇上早高峰一定遲到，因此每天都得早起。哪怕昨晚喝了酒，她今早依然醒得不比平時晚多少。
顧澤是了解夏秋的作息的，所以他才能起得比夏秋還早。
顧澤家距離夏秋上班的學校相當近，夏秋今天不用急着趕地鐵，於是吃完早點后她喝起了顧澤泡給她的解酒茶。
高層住宅的一面是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清晨的城市風景不能說是如何繁華，但俯瞰下去，卻自帶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樸實溫暖。站在窗前透過窗戶眺望着城市，夏秋再一次感慨顧澤家窗外的風景是真的好。她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膩歪。
趁着夏秋剛喝下一口茶的功夫，顧澤一手托腮：“說起來，秋秋。”
夏秋側過頭來望向身邊的人：“嗯？”
“你考慮好了嗎？”
顧澤的問題太過突兀，以至於夏秋一時間沒能理解他這是在問什麼。
“……什麼？”
顧澤一撇嘴，漂亮的臉上流露出佯裝的不滿。
夏秋的心臟停跳一秒，她竟覺得顧澤的“不滿”有些像……撒嬌？
“秋秋你這個人啊……真是讓人着急。”
漂成淡色的長發被晨光染成半金，木質調的淡香被清爽的微風送到夏秋的鼻尖。美麗的人湊了過來，聲音甜蜜地責備：“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腦子一熱，腦袋當場空白。夏秋開闔着嘴唇，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來是記得的。”
顧澤的戲謔讓夏秋的臉瘋狂爆紅。
她人生頭一次想從顧澤的身邊逃離，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
“小心燙到手。”
把夏秋手裏的杯子拿開放到一邊，以免夏秋一不小心把茶水給潑出來，顧澤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握着的那雙小手在顫個不停。
“不記得也沒關係。不論幾次我都會說給你聽。”
“秋秋，我喜歡你，和我結婚吧。”
夏秋的腦子一團亂。她臉上有一百種表情飛逝而過，有錯愕、有困惑、有受寵若驚，也有迷茫不解。
最後這些表情收歸到了一起，擰成了猶豫與懷疑。
“可是、可是小澤你不是……不是……”
磕磕巴巴地只說了半句，夏秋的眼中寫滿了憂慮。
顧澤算是她半個家人，她很在乎顧澤。直接質問顧澤是不騙婚gay，這她做不到。可要她不在乎顧澤的性取向還有顧澤說這種話的目的，她也做不到。
顧澤當然明白夏秋在想什麼。
“事先申明，我不是gay。”
“我只是沒去管那些說我是gay的傳聞。”
因為貌若好女，顧澤一進初中就被和他有過節的同學造謠性取向，繼而遭到同性的排斥，異性的調侃。起初青澀的他只知道辯解否認，結果不用說，他的辯解與否認都成了他是“深櫃”的證據。
年幼的顧澤憤怒，憤怒之外又格外無力。
到成年後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和無知、愚蠢的初中時代不同，顧澤已經不會再為那些莫須有的傳聞無能狂怒。他學會了如何利用傳聞。哪怕那些傳聞原本是用來給他潑髒水的，他也能將之轉化為對自己有利的武器。
“秋秋你知道嗎？男性化妝師在娛樂圈裏是很受戒備的。”
顧澤眸光流轉。
“女明星太容易被毀掉了。哪怕她只是被蒙在鼓裏，不知道追求自己的是人是鬼，結果交了個人品不好的男朋友，醜聞一出，女明星就要被迫退圈，甚至背負幾千萬、幾個億的違約金。”
“為了不讓自家藝人出事，大公司都會儘可能地看好自家的藝人。尤其是當紅的女明星。搭戲的男明星就不用說了，男導演、男伴舞、男錄音師、男攝像師、男化妝師……都是經紀人重點警戒的對象。”
平靜的陳述沒有太多的情緒可言，可夏秋還是想像到了顧澤束手束腳的畫面——導演、伴舞、錄音師能和女明星保持距離，化妝師卻不可以。和搭戲的演員一樣，化妝師必須和藝人有肢體接觸，儘管這種接觸可能短之又短。
而肢體接觸對於人類來說就是情感的催化劑，關係的助長劑。想想看，那麼多的演員明星為什麼明知是戲還因戲生情？不就是因為能在工作時時刻相伴、親密接觸嗎？
顧澤長得好看，化妝時手法細膩，表情認真。儘管夏秋沒被顧澤化過妝，但她完全能夠想像被那上挑的鳳眼認真看着，被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撫摸肌膚的女孩子會有多容易陷入愛河。
顧澤說自己會被警戒，夏秋是完全相信的。
“剛回國的時候我除了一點名氣，其他什麼都沒有。我需要儘快接到工作才能站穩腳跟。”
顧澤決定留學異國時就早就想好了：要和秋秋在一起，首先他得有穩定的收入和穩定的經濟來源。讓秋秋跟着自己過苦日子？一天都不行！
“所以聽到傳聞后我沒澄清。”
還暗中推波助瀾了一把。
有些女明星死纏爛打起來是真的很棘手。男明星多少還要顧慮自己的女友粉老婆粉，正常不會做出能讓偷拍的狗仔一-夜暴富的行為，也會儘可能不留下能被人曝光的證據。但女明星倒追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不接受就有種“不識好歹”的味道了。
哪怕顧澤有“美妝藝術家”的-名頭，因為外表也很是受到了一些圈外人的矚目，可當紅流量身後無一例外都有資本站台，想要操作媒體報道、引導輿論不要太簡單。與這樣的明星正面抗衡無疑對顧澤不利。
“顧澤是gay”這個傳聞恰好可以用來勸退對顧澤有意的女明星。也能讓各家公司能沒有後顧之憂地把自家女藝人交給顧澤化妝。這樣一來顧澤不光能避免被糾纏，還能避免在工作的時候被藝人的經紀人、助理一時叫停，指責他和藝人距離太近，接觸藝人的手法太過曖-昧。對顧澤來說可謂是一箭雙鵰。
夏秋點點頭，表示明白，面上卻沒有釋然。
顧澤輕笑：“看來我們秋秋還有想問的事情？”
夏秋躊躇了幾秒：“那小澤你和前女友們、是為什麼分手……？”
高中時顧澤就交過好幾個女朋友，可顧澤不論和哪個女友都無法維持太久。最誇張的一次是上午女生驕傲地宣佈和顧澤交往了，下午女生就哭着說自己失戀了。
夏秋可沒法忘記自己那天經過顧澤他們班時一群人圍着女生安慰的畫面。
顧澤不是那種會和女孩子隨便玩玩，對待感情很輕浮的人。這點看着顧澤長大的夏秋很確定。
可如果不是因為性取向這種從根本上就無法解決的問題，顧澤又怎麼會輕易地放棄一段段感情？這說不通的！
顧澤的眼神遊移了一下。
不是他想逃避話題，他就是……有點尷尬。
他該坦白嗎？
坦白所謂的“女朋友”全是假的，全是拿來刺-激秋秋的。
啊……學生時代的他真是令人無了個大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