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小同學！你冷靜點！叔叔們不過去了！所以你別想不開！”
實驗一小的教學樓下,民警、消防員、保安早已紛紛趕到。正跟聶茜說話的人是片區民警，拚命給老師以及校長打電話的人是保安。
旁邊還有一些路人正探頭探腦地往學校里聚集過來，有些人雙手抱胸地問着：“那是哪家孩子？”有些人拿出手機,對準聶茜的方向就拍攝了起來。
“借過！借過！”
夏秋擠過人群想要進入學校，正好聽見一位年長的消防員正在發火。
“不是，什麼叫作設備檢查所以你們沒帶防摔墊？那把檢查過沒問題的防摔墊拿來不就行了！？”
“不是我們不想,是關隊，局裏的所有設備在檢查完沒問題之前，都不能拿出去……”
被叫作“關隊”的消防員氣得不輕：“你們是豬啊！？人命重要還是那什麼檢查重要！你們連這點小事都分不清嗎！？”
“行了！借！趕緊去借！找附近其他消防局的人借！！務求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充氣防摔墊給佈置上！快些！”
瞧向一男一女兩個人在實驗一小四樓走道上的民警,關隊咬緊了后槽牙：“趁着還來得及——”
夏秋明白狀況了。
民警正在爭取時間,消防員們則在想辦法把防摔墊佈置上。
別看露台只在教學樓的層與四層之間，學校和一般的民房的層高可不一樣。實驗一小建得早,教學樓的層高比一般的學校還要高上半米。
再者小孩子骨頭軟，身上許多地方都還沒完全長成，同樣的高度摔下來，小孩的傷通常都要比成年人更重一些。更別提如果聶茜摔下來時是腦袋先着地，或者是頸椎先着地……那聶茜生還且不癱瘓的機率還要更低。
“你們是什麼人？閑雜人等請不要靠近！”
一眼瞧見擠進人群里的夏秋和陪着夏秋來的顧澤,民警連忙攔住夏秋與顧澤。
“我是老師！我是聶茜的班主任！”
夏秋說著，連忙招呼旁邊的保安。保安一見夏秋來了，趕緊向民警們點頭，證明夏秋確實是實驗一小的老師。
夏秋被民警們放進了校門。更多的民警則開始拉起警戒線,讓無關的群眾們後退出實驗一小，不要上前圍觀。
“等等！秋秋！”
顧澤也在民警們隔離的閑雜人等之內。看他是和夏秋一起來的,其中一名民警問顧澤：“你也是老師？”
顧澤搖頭：“不！我是剛才那位老師的……”
丈夫？伴侶？愛人？男友？
顧澤沒有好好向夏秋確認過自己在她心裏處於哪個位置,他也樂得不去確認——縱使已經得到了將夏秋攬入懷中的權利，他也依舊會怕夏秋那張拒絕過他很多次的嘴巴會再吐出一句拒絕他的話。
話到嘴邊，顧澤遲疑了一下。
民警對顧澤的遲疑沒有興趣。他只需要確定顧澤不是實驗一小的老師就足夠了。因此見顧澤搖頭,他立刻就攔住顧澤。
“老師可以進去。你不是老師，你不能進去。”
“可——”
沒給顧澤辯解的機會，攔住顧澤的民警一揚下巴，立刻就有拉黃線的民警跑過來將警戒線線拉到這邊。
“聶茜！”
夏秋顧不得身後的顧澤是否被人攔住。此時的她眼裏只有一個聶茜，心裏也只有不讓聶茜跳下來這一個想法。
“夏老師……？”
聽到夏秋的聲音，原先一直與走廊上的民警們對峙着的聶茜回過頭來，滿臉的難以置信。
“夏老師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也放假的嗎……？”
小姑娘自言自語到這裏，忽然“咯噔”一下不說話了。她已經想到一定是因為自己鬧出了這樣的事情，身為班主任的夏老師才被喊了過來。
小姑娘愈發悲從中來。打擾到老師讓她很難過。更讓她難過的是她已經能想見自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事後一定會有媒體或者是鍵盤俠指責她的老師，說都是因為她對學生關心不夠，沒能即使疏導學生的心理問題，這才讓學生被逼得跳了樓。
“對不起……”
可是，聶茜沒法為了夏秋放棄跳樓的念頭。
她只恨自己選了學校。
選擇跳樓的地點時，她想過去百貨公司。可是百貨公司周圍的人那麼多，她怕自己跳下來時砸到了別人，更怕因為自己，百貨公司沒人去生意不好，最後倒閉。
於是她想，學校應該不錯，那裏假期沒人。
聶茜沒想到的是，教學樓里通往天台的門被鎖了起來。她從四樓走廊翻出去時就被巡邏的保安看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夏老師。”
她活着就是給爸媽添麻煩，都要死了還給老師添麻煩……她生來就是個麻煩，她的一生只是在給別人製造麻煩。
她這樣的人，真的——
“……不該出生。”
“我就，不該被生下來。”
小姑娘的聲音很輕，輕的就像一陣風過就散了的煙塵。但夏秋還是在圍觀者發出的嘈雜里辨認出了聶茜發出的聲音。
心跳過快使得夏秋的心臟一陣陣發疼。她衝上前去幾步，大喊：“不是這樣的！！”
有年輕民警見狀想去拉夏秋，卻被旁邊年紀大的民警示意不要動作。
年輕民警這是怕小姑娘還是跳了下來，然後砸到夏秋。到時候就不是一條人命，而可能是兩條了。
但年紀大的民警想法不同。他注意到夏秋的出現很好地吸引了聶茜的注意力，讓四樓走廊上的同僚漸漸被聶茜忽視。因此他讓年輕民警按兵不動。
“聶茜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怎麼會是不該被生下來的小孩呢！？老師不懂！老師不懂啊！！”
顧澤也不懂夏秋為什麼明知前面危險還要往前面衝去。
他明明就在夏秋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為什麼夏秋還能忘了他的存在。
“可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出生……我爸媽都——”
聶茜的爸媽對她很好。但爸媽越是對聶茜好，聶茜就越是難過。
因為爺爺奶奶並不喜歡她，也不想要她，他們想要的是大孫子。而聶茜的爸媽光是養一個孩子就已經捉襟見肘。他們不想讓聶茜穿更破舊的衣服、吃更沒營養的食物，所以他們拒絕再生一個孩子。
聶茜知道爸媽-的為難，也清楚爺爺奶奶對自己的不喜歡。所以她總在努力做一個乖孩子，一個好孩子，一個能拿得出手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她升上實驗一小之後才發現，原來這裏才滿是“別人家的孩子”。
她引以為傲的成績在這裏稀鬆平常。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取得的好成績不過是同班同學去私教老師那裏突擊個兩節課就能達到的水平。
她擅長跑步，可她從來沒學過馬術，也不會拉小提琴，吹長笛，跳芭蕾。假期里去沈露露家的別墅玩時，在沈露露其他朋友們都各展才藝時，她才發現原來她什麼都不會。
“我爸媽被我害得……過得那麼慘……”
哪怕她沒提過什麼電話手錶，她的爸媽依然察覺到了她的心思。
她還奇怪之前一段時間爸媽怎麼每天晚飯都只吃一個饅頭，到看見那個電話手錶她才明白爸媽都把錢花去了哪裏。
“就連露露也——”
沈露露，她最要好的朋友。
她是從童話王國里走出的真公主，她總是驕傲地挺着胸膛，替她打跑所以說她壞話、笑她窮酸的壞孩子。
她帶着她見識了許多東西。有望遠鏡窺見的遙遠星空，有藝術劇院裏上演的踢踏舞，有省博物館的出土古物展覽，還有動物園、植物園裏那些斑斕瑰麗又神奇神秘的動物植物。
可就是這個為她打開許多新世界大門的好朋友，都因為她受了嘲笑。
——當沈露露的其他朋友們發現她的電話手錶沒有“碰一碰”功能時，她們笑了。
“露露你怎麼和用山寨機的人玩到一起了？她會拉低你的品位的！”
“難過我覺得她身上有股怪味……”
“低等小市民身上的味兒就是藏也藏不住啊！沈露露你沒被她腌入味兒吧？”
“行了行了，別說露露壞話。誰不知道我們露露就是好心腸愛拯救流浪動物啊？”
“嘖嘖。攀上沈露露這條大-腿，你可真是走幸。”
嘻嘻，哈哈，吭哧吭哧。
那些孩子的笑聲在她鼓膜上揮之不去。她從沈露露家裏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她跑回家裏，只見媽媽扶着爸爸，腰疼的爸爸疼得直哆嗦還說要去繼續上工。
“還上什麼工啊！你的腰都成這樣了！”
媽媽哭得一臉淚。她嘴唇皴裂，皮膚蠟黃，頭髮亂糟糟的。
聶茜卻是在爸爸的手機里瞧見過剛結婚時的媽媽。
她那麼美，那麼靈動，像一朵將將綻放的花。
“所以只要沒有我……！”
是她害的。
這是她的過錯。
只要沒有她，沒有她——
視野被淚水糊得一團模糊，聶茜上前兩步，站到了露台的邊緣。
年輕民警再次想要拉回夏秋。夏秋卻是無意識地一揮手，打開試圖拉回自己的那雙手就衝到了聶茜所站位置的正下方。
“秋秋！！！！！”
顧澤的喊聲被淹沒在人潮的騷亂里。
“夏老師，快讓開……”
“我不！！”
大聲喊出略帶些孩子氣的拒絕，夏秋竟是紮起馬步張開了手臂：“如果老師沒法把你勸下來，那老師就一定要接住你！！”
“會死的……老師你會被我害死的……！”
聶茜的淚水從她下巴上滑落，淚滴正好砸在夏秋旁邊那年輕民警的臉上，讓那民警忍不住抹了把臉。
“不！我不會！”
咧開嘴，夏秋堅定一笑：“我們會一起活着！！活下去！活到變成老婆婆！變成最幸福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