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福避世，出路難尋

當蘇朗等人在清平觀一無所獲時，鄭麻子卻想起自己講過的一個故事——狐妖買酒。

“我想起來了！…那狐妖買酒的故事裏也有這個清平觀！”金盛興奮地叫了出聲。

蘇朗被金盛這麼一提醒，恍然大悟，難不成這兩件事真的有什麼關聯？他開始快速回憶那個故事。

故事說的是長安城東有個酒肆，掌柜的叫陳九，以獨家釀造的香桂酒聞名長安城。香桂酒以官桂為料，浸泡於米酒中，再加入桂花或菊花配置而成的香酒，口感醇潤，回味悠遠，飲者通體留香，深受長安達官貴人和百姓喜愛。

一日，陳掌柜剛出了一批香桂酒，準備掛旗開賣時，正巧來了一位主顧，張口就要三車酒。這可把他樂壞了，要知道，就算長安城的顯貴富商，一次最多也是買一車酒。

陳掌柜心中大喜，臉上卻故露難色，有意抬高酒價，便很難為情的說小店的酒已經被老主顧們定好了，實在是勻不出這三車的酒。那主顧倒也爽快，直接拿出一袋金塊，陳掌柜見這位主顧這麼豪爽，很是高興，馬上招呼後面的夥計裝車。

那位主顧特別交代，他還有事先走一步，要陳掌柜把這三車酒送到城南清平觀，到那以後將車停在觀中離開即可，他們有人自行取酒，過後自會將馬車和酒罐送回酒肆。

陳掌柜只顧看着金子高興，也不管那清平觀是什麼荒敗的地方，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裝好三輛馬車后，陳掌柜帶上三個夥計就奔城南清平觀了，因為昨天忙着出酒，一晚上沒怎麼睡，陳掌柜便讓夥計駕車，自己躺車裏迷瞪睡著了。三輛車晃晃悠悠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也不知當時那三個夥計是真忘了陳掌柜還在車裏，還是有什麼別的心思，把馬車停觀里后，竟沒人叫他，全都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掌柜在車裏聽到外面有動勁兒，心想應該是到清平觀了，就撩開車帘子起身往外。誰知，剛撩開帘子，迎面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正着，陳掌柜捂着腦袋，罵罵咧咧說哪個不長眼的夥計這麼毛手毛腳。

等陳掌柜站下了馬車，定睛一看，當場嚇得差點翻白眼。好傢夥，身邊一群妖怪正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他們正在卸酒，各個懷裏抱着一罈子香桂酒。陳掌柜被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得失了聲，張大嘴巴喊着卻一點聲音都出不來，急的來回踱步，十分滑稽。那群妖怪也回過神，怪叫着抱着酒罈四散而去。

妖怪們退去之後，這陳掌柜也恢復了一些神智，躲在馬車上四處打量着周圍，這地方似乎與長安郊外的村鎮一般，碧空白雲，清河石澗，遍地奇花異草，一座座木屋錯落相間，一派避世桃園景象，心中正驚奇納悶之時，聽到外面有人叫他。

聽聲音就是白天上店裏買酒的那位主顧，陳掌柜透過車簾一看，哪有什麼主顧，只見一個人身狐臉的妖怪正衝著自己作揖微笑。陳掌柜啊的一聲，又跌回車內，不斷驚呼妖怪說人話了。

那狐妖也不生氣，只是在車外一個勁兒的賠罪道歉，說自己辦事不周，讓陳掌柜受了驚嚇，並解釋說此處是妖族避世躲亂的一處鎮子，對他並無惡意，只是久聞陳掌柜的香桂酒大名，所以就想買來嘗一嘗。

陳掌柜在車內聞言，覺得這些妖怪除了模樣下人外，倒也客氣有禮，便壯着膽子下了車，在那位狐妖的陪同下，一起游觀了這處避世桃園。

陳掌柜發現沒有危險后，好奇心頓起，拉着狐妖問這問那，那狐妖自是客氣周到，可也不願多說什麼，陳掌柜乃生意之人，自然看出狐妖的顧忌，便不再多問。

正好這鎮上鼠天寶娶親，喜酒就是香桂酒，狐妖便想邀請陳掌柜多留一日吃飽喝足再回去。

陳掌柜此時在這桃園游的興緻正盛，當即應邀。他們一同來到一處張燈結綵的宅院，裝飾與長安尋常百姓家娶妻一樣。正在忙活的各類妖怪見到陳掌柜來參加娶親，都忸怩的作揖打招呼，倒是這陳掌柜這時已經完全適應，樂呵呵與大家作揖道喜。

陳掌柜被狐妖領着入席，饒有興緻的到處看，自來熟似的跟上菜的妖怪拉東扯西，滿桌子菜肴也是長安常見的菜系，又見人身鼠臉的新郎官領着新娘子，有模有樣準備拜堂，倒也不覺奇怪。

反而婚禮司儀讓他覺得驚奇，因為那司儀竟是個書生模樣的人。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分外親切。此時在妖族異世，遇見同族，真是讓人又驚又喜。

等鼠新郎和新娘拜完堂后，陳掌柜趕緊拉住那個書生司儀，左看看又看看，詢東問西，像是他鄉遇故人。

那書生看着眼前這個市儈小商人也很驚訝，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用驚奇疑問的眼神看着狐妖尋問答案。

狐妖無奈一笑，向書生講了事情前因後果，書生聽完，將手裏的香桂酒一飲而盡，隨即和陳掌柜說，大家同是異世有緣人，相逢不問俗世故。讓陳掌柜不要打聽，盡情享受便是。

陳掌柜發現自己自討沒趣，也就不在糾纏書生，自己端着酒去和宴席上其他妖族人碰杯鬧喜。

宴席鬧了一夜才散去，妖鎮處處瀰漫著香桂酒的香氣，書生和狐妖看着酩酊大醉的陳掌柜，神情複雜。

“狐兄打算怎麼辦？”

“哎，都怪我貪圖香桂酒，行事不周，才鬧出這樣的事，看他不過是個市儈小商，叮囑叮囑，放他回去吧。”狐妖嘆了口氣說到。

“萬一……這人出去亂說怎麼辦？”書生仍然不放心。

狐妖看着書生不再說話，書生從那雙眼裏看到了殺機。不料此番對話被陳掌柜偷聽到了，嚇得他一夜未眠。

第二日書生駕着馬車，車中陳掌柜假裝酒未醒，在妖族人的相送下到了鎮口，偷偷抬眼看到牌樓上寫着“同福鎮”三個大字。

眾妖熱情相送到了鎮口，狐妖走到一堵巨大石牆前，背對着大家，似乎從懷裏取出什麼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門形，接着便出現一道光門，通向外界。

通過光門便到了清平觀院內，回望光門那邊，狐妖和眾妖正和他們作揖道別，書生熱情作揖道別。

光門消失，清平觀只剩陳掌柜和書生。陳掌管故作酒醒之態，彷彿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此時已是清晨，陳掌柜想問書生打算去哪，順路的話載可以送他一程。

書生卻嚴厲的警告他說，謹記狐妖款待，千萬不要將同福鎮所遇之事告訴世人，否則他會迎來滅頂之災。然後便下車，自行離去。

陳掌柜早就反感這書生的傲氣，這會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心裏也是不悅，就不再理會他，駕車回酒肆去了。

回到酒肆后，陳掌柜全然忘了狐妖和書生的叮囑和警告，繪聲繪色將自己奇遇說給周圍的人聽，引發街頭巷尾熱議。

可沒過幾日，那陳掌柜就開始瘋瘋癲癲，大家把他說的事當成瘋人瘋語，不再理會。

多年後，鄭麻子聽了這件奇事，就把它編成了“狐妖買酒”的故事，在飯館講說餬口飯吃。

“會不會就藏在同福鎮？”蘇朗、金盛和鄭麻子三個人異口同聲道。

“老鄭，你這故事保證是真的嗎？”金盛認為把故事當真事，未免有點離譜。

“這我哪敢保證，不過應該不全是假的。”

“狐妖買酒的故事提到要想進入同福鎮，就必須穿過一道光門，火公老離開時也是通過一道光門，說明光門確實存在，那這個故事極有可能是真的。妖族人必定藏在同福鎮！”蘇朗左右踱步，擰着眉頭思忖着。

“二位官爺，那我這算不算是立功一件？”鄭麻子一臉欣喜，開始盤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蘇朗沒理會鄭麻子，正興奮地捋着自己的思路。

“現在得趕快找到那道光門進入同福鎮，不能讓妖族人再跑了。”皇甫璋征大概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了他的擔心。

蘇朗細細一想，說道：“進入同福鎮的光門與靈力有關，我們明司府王大人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內情，我和金盛馬上去找他弄清楚。”

“好，那我們還是兵分兩路，你們去找王大人弄清光門的事，我這邊昨晚又抓了一批前太子餘黨舊臣，我先去審審，看能不能發現其他線索，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們。”皇甫璋征對蘇朗說道。

“好，這個鄭麻子，穩妥起見還是讓他在秦王府暫住幾日，避避風頭。”蘇朗說完，跟金盛騎上快馬就找王同然去了。

皇甫璋征留下玄甲軍和五百軍士看守清平觀，自己領着鄭麻子回秦王府去了。

蘇朗和金盛到王同然府上時，王同然剛從宮中回來，大家沒心思客套，屏退下人後，蘇朗簡明扼要將昨晚和今晨的事跟王同然說了一遍。

“嗯，光門的事情，我確實知道一二。天地之間，除了天靈大陸和昆吾大陸，還有很多極小的結界，就好比大湖周邊都有很多小水泡一樣。你說的那個同福鎮，應該就是一個結界，光門就是往來的通道。要開啟光門進入結界，光有靈力還不夠，還需要用本元石。”王同然一邊說，一邊換上常服。

“壞了！叔堯等人就是靠光門出現在長安城的，他可以隨時再開啟光門逃走……”蘇朗大感不妙。

王同然連忙擺手，示意蘇朗別著急，他說道：“你之前見到的那個裂縫，乃是大陸之間的自然裂縫，非靈力所能控制，叔堯沒有開啟兩個大陸之間光門的實力。”

蘇朗聞言，心中寬慰許多，細想之下，之前見到的那個裂縫跟火公老的光門確實不一樣。

“本元石是什麼？”金盛疑惑地問道。

“本元石是本元凝化而成的寶石，世間極為難得且能量大小不一。火公老開啟的光門，屬於天靈大陸和昆吾大陸這種超級大陸之間的通道，就需要能量極大的本元石和極強的靈力才可以開啟。相反，如果是進入小得多的結界，比如說我們要進入的同福鎮，所需要的靈力和本元石自然也相對小一些。”王同然說到這裏，將一杯茶水一飲而盡。

“長安城有多少這樣的結界？有多少光門？”蘇朗擔心妖族人狡兔三窟，便向王同然求證。

“嘿嘿，你小子不是總想着跑路么，這會兒怎麼這麼上心？你考慮的很細緻，據我了解，長安城內的結界只同福鎮一處。像同福鎮這樣的結界，其自身的能量只能維持一道光門。如果叔堯真的藏在同福鎮中，我們倒也不用擔心他狡兔三窟。哦對了，輪迴台剛發了一道通緝令，說妖族首領叔堯很可能流竄到了大唐，咱們要找的妖族人，應該就是叔堯。”王同然握緊拳頭，彷彿抓到了一點頭緒。

蘇朗陷入了沉思：既然同福鎮只有一道光門，長安城只有一個同福鎮，清平觀已經暴露，順藤摸瓜就能查到同福鎮。叔堯那伙妖族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情況，這樣一來，同福鎮就成了一條死胡同，那叔堯還會藏在那裏嗎？

“這麼說的話，叔堯藏身同福鎮，就等於老鼠鑽進了口袋裏，我們只要看死清平觀，他就插翅難逃了！”金盛擼起袖子，興奮地準備大幹一場。

“沒那麼簡單，我們沒有本元石，更操控不了靈力，所以根本開啟不了光門。況且，咱們能想到的，叔堯也會想到，他也不一定會在同福鎮。”王同然見蘇朗沉思不語，猜出了他的心思。

“如果叔堯沒有選擇藏身同福鎮，那就只能被官兵攆着跑，在長安城四處躲藏，隨着我們掃街入戶拉網搜捕，他們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可如果叔堯躲進了同福鎮，那就等於鑽進了死胡同，只要我們找到進去的辦法，一樣可以抓到他。叔堯到底會怎麼選呢？”蘇朗認可王同然的分析，但又覺得叔堯似乎不會傻到給自己找兩條絕路。

“如果我是叔堯，我選擇同福鎮，畢竟烏龜殼還可以用來擋一擋的嘛！”金盛無賴地說道。

“顧不上那麼多了，不管叔堯選擇逃，還是躲，都是死路。叔堯應該沒那麼蠢，所以這事恐怕另有蹊蹺。咱們也別猜了，直接給他來個天羅地網，只要把草給摟乾淨了，兔子自然就出現了。”蘇朗狠狠地說道。

“只能這樣辦了。大家也別灰心，沒準兒事情還有別的轉機，可能還有我們還未想到的地方，再或者是時機未到。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且走且看吧。”王同然這樣寬慰大家，心裏卻開始思忖另外一件事：叔堯劫走百萬人珠，到底想幹嘛？

事急從緩，越是火燒眉毛的事，越要沉下心。眼下確實也沒有別的辦法，三個人都不再說話，各自端着杯子喝茶。

雖然搞清了光門、同福鎮這些事情的緣由，但誰也不知道如何進入同福鎮，唯一能看得見摸得着的線索——陳掌柜，已經瘋了，自然問不出什麼。而故事裏的書生，更是無從查起，長安城有書生成千上萬，總不能都抓起來審一遍吧？

王同然說會找他的朋友打聽一下，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信兒。

從叔堯劫走百萬人珠到現在，已經快一天了，查來查去剛有點眉目，卻又無從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