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沒有被詛咒的痕迹。”
高專醫務室,家入硝子仔細檢查過後,靜默幾秒,將煙從煙盒裏掏出來,叼進嘴裏,低頭點煙,“五條,你應該做好準備了的吧。”
五條悟沒回應,只是緘默地將病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少女抱起來。
轉身離開。
這個‘準備’,即使家入硝子不明說,他也心知肚明,清楚對方所指的是失去身邊人的準備。絕大多數咒術師,在選擇成為咒術師后,得到的東西不會增加,失去的卻越來越多,直至最後連獨屬於自己的‘生命’都將流逝。
而他是最強。
他的生命雖然不會結束得那麼輕易,但這並不意味着就能保護好身邊的人。
回到寢室。
他將懷裏的少女抱放到床上,替她擦拭臉頰上的淚痕。
四個月前,先是她消失,緊接着沒多久,便又是傑做山村任務時叛逃的消息傳來。
他也是那時候才發現所謂的‘最強’,不過是個五條家手上被稱作【王牌】的傀儡。他能知道的消息,能做的事,全都在他們可控範圍內;而不被他們允許的消息和事,他連探知的權利都沒有。
比如她和傑的消息。
正是因為知道他不會那麼做吧,所以在他用術式對準他們的腦袋,威脅他們說出來時,才會都那麼沉得住氣,甚至堪稱冷靜地說:“悟少爺,您清楚的吧。殺或不殺我,您都得不到消息,並且如果真的殺了我,讓高層或本家發現您對紗織小姐的心意,紗織小姐一定會遠比現在危險。”
他低下頭,將腦袋埋進少女頸窩。
好在他還能抓住一個。
之前,是他做得太過火了,沒有關心她的情緒,沒有照顧到她的想法。這次之後,他絕對不會再把她逼得出走,他會在確保她安全的同時,給她足夠的自由。她會擁有可以肆無忌憚聊天的朋友、同窗,會擁有快樂的生活。
至於所謂的替身這件事,完全不重要不是嗎?
現在陪伴在她身邊的……
是他啊。
......
...............
但他很快就發現,
過去帶來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即使沒再給她佩戴監聽器,她也依舊不與周圍人交流,七海建人、灰原雄找她搭話,她始終沉默、垂着臉撫摸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鏈。
帶她去京都校與歌姬聚餐,她也會不吃不喝,不管歌姬找怎樣的話題,她都充耳不聞,盯着窗外逐漸飄下來的雪看。
最重要的是,她無時無刻不在尋死。
會在祓除任務期間,妄想死去;會在寢室里用刀具、繩索自戕;會在偶遇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時,求他們殺了自己。
明明決定好了的,給她足夠的自由,他卻無法做到,一點又一點,比之前更加關注她的生活。杜絕她的單獨行動;將寢室中的危險品收起來;不能帶她一起出任務時,就留下所有人都不能進入她也不能出去的【帳】,設下監控,盯着她的一切動向;雖然沒給她佩戴監聽器,也確定她大多時候會在交流中保持沉默,卻依舊不敢離她太遠,留神她與周圍人的談話是否提及‘死亡’。
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哭着找他,說想要跟七海他們一起吃飯,說想要自由。
她只是沉默接受。
好像這一切,全都不重要。
他也不重要。
他數不清自己多少次疲憊地做完任務回來,抱着她入睡,卻又睡了沒幾分鐘就忽然驚醒,害怕她在他熟睡的那一段時間悄悄死掉。
她越來越瘦,越來越充滿死氣。
還學會了新的尋死方法——
咬舌自盡。
但她是個笨蛋吧,每次都把舌頭咬得血肉模糊,除了疼得眼淚冒出來,什麼用處都達不到。
為了逗她開心,他買了只白色的布偶貓回來,剛看到那隻貓時,她眼睛稍稍亮了下,可很快就又喪失了興趣。
他給貓換上帥氣的衣服,戴上墨鏡。
她一向低垂看手鏈的目光,會偶爾抬起、停留在上面一瞬。
慢慢地,布偶貓可以在她懷裏趴一會。
他也可以在摘掉墨鏡之後,趁她神情迷惘時低頭輕輕吻她一下。
她太瘦了,稍微用力一點的擁抱都要擔心折斷她,他每頓都會琢磨很多花樣的食物。她往往不會吃,就算是吃了也會吐。
在清理完衛生去洗澡,忽然聽見布偶貓尖銳的叫聲,他匆匆出來,就發現她手腕被割開,正靜靜躺在床上。
一旁還有鐵絲。
他的反轉術式只能作用自身,便只好抱着她去找硝子治療。硝子將她治好后,便欲言又止地出了醫務室。
看着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他舉起鐵絲問:“你從哪裏得到的。”
她側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將她的臉轉過來,鐵絲舉她面前,盡量壓抑怒意,保持平穩的聲線教育她,“我說過的吧,這種危險的東西不準碰。你為什麼就是記不住?”
她被迫轉過來頭,卻什麼都不看,只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十分專註,彷彿在這個世間只看得到他,是跟這些事情沒發生之前一樣的目光。
他忽然生出幾分緊張和期待,聲音也放輕些,說教味沒那麼濃了,“下次不要這麼做了,好不好?”
她眼睫輕顫,總算開口了。
說的卻是:“悟少爺,讓我死了吧。”
他面色一怔,臉上的期待便一點點淡了下去,“那五條大人是誰。”
“是我的愛人。”
“我呢?”
“您是悟少爺,與他不是一個人。”
只有提及那個詛咒時,她才會多些別的情緒出來。看他時,也會露出一副惘然的神情,像是在透過他的眼睛看其他人。此刻,她正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流露出絲笑意,“我們約定會結婚,會一起死。雖然結婚可能永生永世都無法做到了,但只要我記起他,就會堅定不移地追隨他。”
“噗嘰!”
——鐵絲刺穿眼球的聲響。
他將兩隻眼睛都刺穿,混着血紅,他的視線逐漸步入漆黑。屋內寂靜下來,因為看不見,他可以盡情地想像她此刻的表情,會有擔心和無措嗎?
“他現在還像我嗎?”他問。
她聲音疲憊,“不像他了。”
他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只得抱緊她,說:“好了不說這個了,等我做完接下來的任務,最多一周的時間,帶你去D國找冥冥玩好不好?”
“讓我去死吧。”她聲音平靜。
他的語氣也詭異的平靜下來,甚至平靜過了頭,“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