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另一種猜測
聞善的目光先是追隨那黑影而去,不等她看清楚那究竟是不是阿嫵,姜不復已走到她身邊,眼底冰雪消融,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脖子。
因為姜不復出手太快,來襲者沒能傷到聞善,她脖子上連個手印都沒有。
輕柔的觸碰讓聞善有些癢,她連忙抓住姜不復的手腕扯下來:“師兄,好癢。我沒事,對方都沒來得及用力。”
她探頭要去看那黑影是誰,姜不復卻拉住了聞善不讓她看,只道:“不是那狐妖。”
聞善頓覺失望,她雖然覺得阿嫵很有一手,很厲害,但這不妨礙她想讓那草菅人命的妖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那是什麼?”聞善還是想看,但姜不復輕輕按住了她的腦袋道,“只是只小狐妖。”
聞善皺眉:“那完了,多半是阿嫵派出來的,我們打草驚蛇了。師兄,你剛剛動作太快了。”
聽着聞善的小抱怨,姜不復不為所動:“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傷。那狐妖逃不了,可以慢慢抓。”
聞善仰頭看着姜不復,他神情認真,絲毫不覺得這種過分的保護有什麼不對。
她忍不住道:“師兄,我早就想說了,你是不是拿我當小孩看待?”
姜不復看着面前這張白皙美麗的臉,目光落在她不斷張合的唇上,心不在焉地說:“怎麼這麼說?”
聞善道:“我是修士,師兄你卻連個屍體都不讓我看。這是過度保護,我沒那麼脆弱。”
姜不復一頓,想想似乎果真如此,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下意識不讓她看到那些血腥的場景,但善善說的也是,她也是修士,他能保護她,卻不可能什麼都不讓她看。
他溫聲道:“這是我的不對,今後我不會再攔你。”
聞善又驚又喜,姜不復竟然真的聽進去了,她還以為她得費一番口舌呢。
她彎起眉眼笑得愉悅:“那師兄,接下來我們去反追這狐妖留下的痕迹么?”
姜不復點頭:“嗯,追不到也無妨,我們便在此地等待,不論那狐妖是再次動手,還是逃離,只要它行動總能留下痕迹。”
“好!”聞善很信服姜不復的判斷,他追蹤妖當然比她擅長多了。
在聞善的請求下,姜不復將殺死的小狐妖裝在了狐妖自己的儲物袋中,免得白天嚇到凡人。
隨後他帶着聞善,順着尚未散去的妖氣追蹤。
姜不復如今修為比上回對陣阿嫵又高了一個大境界,再加上小狐妖隱匿本事不行,二人一路追尋,還真追到了一個院子中。
院子裏有一股很淡的血腥氣,以及一些小妖,但阿嫵並不在此地。
姜不復帶着聞善入內,這回卻沒讓她站在一邊等,而是讓她拿狐妖實戰,他則先殺掉幾隻修為稍高她打不過的,期間一直分出幾分精力關注着她。
有姜不復在,聞善對上妖並不慌。
只是,她很少跟妖對戰,更別說殺妖了,真正動手時也遲疑了片刻,好在姜不復看護她才一點兒傷都沒受。
聞善是把妖都當人看,很難下手。但她也清楚自己在這世界還得待上不知多久,不可能永遠活在象牙塔中,總有不得不動手的時候,因此一咬牙,最後終於狠心親手斬殺了一個狐妖。
姜不復並未多說什麼,而聞善自己在打開院裏某個房間,看到那一屋子的慘樣后,剛剛殺妖的不適感就漸漸消退了。
她其實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執法機構,妖殺人,她便殺妖,很樸素的道理。
聞善接受得很快,只是終究還是不忍心繼續待在那個房間,連忙拉着姜不復離開,輕輕將房門關上。
“師兄,你覺得阿嫵會回來此地么?”聞善問道。她猜這裏多半就是阿嫵的臨時據點,只是不知她從前有沒有來過。
姜不復道:“我們等至天亮。”
姜不復帶着聞善隨意進了一間屋子,離幻雙環可以將二人的氣息完美遮掩。
等待無事可做,聞善正好有些好奇離幻雙環缺一個是否也能正常使用,便問了出來。
她的手腕上還套着其中一個圓環,反正套上後到現在,她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姜不復道:“一個也能用,但效果很小。若要躲過師尊的查探,以我如今的境界,依然需要兩個。”
聞善抬手,那白色圓環在她手腕上滑落,卡在小臂稍粗的位置不動了。
“不然師兄你還是拿回去吧,我拿着也沒用。你將來可能有大用。”聞善勸道。她倒也不是不好意思拿他的東西,這玩意兒他們能拿到她也有大貢獻,她只是覺得給她真的是在浪費資源,萬一以後姜不復遇到難纏的敵人,正好就缺她這一個無法遮掩逃脫,她不是罪過大了嗎?
姜不複目光輕輕柔柔地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眸色微深,只端坐如鐘,緩聲道:“我只與你在一起時才需要隱瞞師尊,平常用不着。而且……它在你這裏,無論你在哪裏,我都能尋到你。”
聞善:“……”好傢夥,她這是戴了個定位鐐銬啊!
這點聞善細想也不意外,本來就是一對,離幻雙環又認了姜不復為主,那知道另一個在哪裏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有這個功用在,聞善知道姜不復是不會收回的,便也不再勸了。她好奇道:“那師兄你那個放哪兒了?也戴在手腕上嗎?”
姜不復張開手,他的大拇指上戴着個白色扳指。
聞善新奇道:“還能變幻形態的呀。”
姜不復道:“你想變幻成什麼模樣?”
聞善想了想,搖頭:“不必了,如今這樣就可以了。”
反正一般情況下她也不會外露,掛手腕上還不怕丟。
等待無聊,姜不復讓聞善打坐調息,他會幫她看着,她從善如流,只是內視過自身後,就發現一件古怪的事。
她一直以來都是築基中期,修為增長緩慢又平緩,但她突然發覺自己修為好像提升了一截,已經快突破一個小境界了。
是什麼時候的時候,她剛剛又沒有什麼奇遇。
聞善覺得奇怪,難道在穿越這麼久之後,她的穿越女金手指終於到賬了?
聞善正想問問姜不復,他卻忽然道:“它來了。”
狐妖阿嫵是金丹,聞善自然完全插不上手,姜不復讓她待在屋內,他自己出去了。
在這種事上聞善很聽話,乖乖待在屋內等姜不復回來。
忽然,她聽到一陣輕微的木頭移動聲,一轉頭,卻跟兩個狐妖對上了視線。
這兩個從密道出來的狐妖都是築基巔峰,根本不給聞善反應的機會,立即撲了過去。
院中,狐妖阿嫵一現身便看到了姜不復,她咯咯地笑道:“果然是出事了,幸好我多留了個心眼呢。”
姜不復不同狐妖廢話,阿嫵卻語速飛快地說:“我想你不是一人來的吧?”
姜不復持劍的手一頓,阿嫵迅速退去,他並未去追,毫不猶豫地掉頭。
打開屋門看到聞善正站在那裏,姜不復鬆了口氣,一瞬以為是中了那狐妖的計,但他並不後悔,善善的安全和殺死狐妖之間孰輕孰重毋庸置疑。
然而下一刻他嗅到了空氣中屬於狐妖的血腥味。
“善善?”意識到不對勁的姜不復迅速上前,抓着聞善的肩膀將她轉過來,卻見她抬着的右手上沾滿了狐妖的血,她的胸前衣襟、下擺也濺上了不少妖血。
那張蒼白美麗的臉上有些許茫然,在對上姜不復驚訝擔憂的視線時,她好似突然回過神來,連忙將手藏在身後。
“善善,怎麼回事?”姜不復的目光從地上兩隻狐妖上掠過,這兩隻狐妖都是築基巔峰,丹田處各自有兩個破口,已死透了。
聞善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不復的神情,表情似有些忐忑:“師兄,你會不會覺得我殘忍呀?他們突然出現,我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用手……幸好有東方妖王送的法寶,不然我就死了。”
姜不復抬手擦去聞善面頰邊沾到的妖血,柔聲安撫道:“你如何殺妖,我都不會覺得殘忍。可有受傷?”
“沒有……師兄!”
聞善忽然撲進姜不復懷中,只用乾淨的那隻手摟住他的腰。
姜不復也不嫌她胸前衣襟臟,在愣了愣后將她抱緊。
“是我不好,不該輕易將你留下。”姜不復沉聲道,那狐妖狡詐得很,今後定不能再讓善善離開他的視線。
聞善搖頭,悶聲道:“師兄沒有錯,誰能想到這麼個小院子還會有密道呢?”
她靠在姜不復懷裏,卻睜着眼,眼神清明中帶着擔憂,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脆弱。
什麼殘忍,什麼妖王法寶,都是她怕姜不復起疑而故意東拉西扯的說辭,實際上她什麼法寶都沒用,只是用一隻手,就直接掏了兩個築基巔峰的妖的丹田,對方死的時候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別說他們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看到這兩隻妖時他們已近在咫尺,她根本反應不過來,只是好像晃神了片刻,她便看到這兩隻妖慘死當場,而她的手上滿是鮮血。
她整個人都呆了。
偏偏這時候姜不復進來了,她能怎麼辦?只能瞎扯一通,先把這事圓過去。
被姜不復抱在懷裏,手臂摟着他那緊實的腰,可聞善此刻卻半點旖旎的心思都沒有,右手上還都是血,黏稠噁心,她心裏慌極了。
她確信殺那兩隻妖的時候她失去了片刻的意識,而且更可怕的是,現在她的修為已經是築基後期!
她之前就察覺自己修為有異,還沒來得及問姜不復,便確證了。
現在她哪裏還敢問?她覺得她修為的暴漲,多半是直接吸了那兩隻妖的……但之前她並沒有殺妖時也小漲了一點修為,似乎吸妖修為這事也不能確證。
聞善腦子裏有點亂,她很不對勁啊!是她身體的原因么……
聞善忽然想到了她穿越時,系統顯示的那段話。
那段話打滿了馬賽克,因為中間出現了她的名字,她就以為自己就是那惡毒小師妹。如今事實證明,惡毒小師妹是趙翩翩,在她來之前,趙翩翩才是內門小師妹,便已經對姜不復愛而不得,那段劇情是屬於趙翩翩的,在原身來太清門之後,小師妹這個稱號才落在了她頭上。
她名字在後面出現,而後面離得比較近的一個關鍵詞是……卻邪開鋒。
聞善曾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那因愛生恨,愛而不得的小師妹,因為如此才能賦予她的穿越以足夠的價值。畢竟是劇情出錯,她才來的啊。
可問題是,小師妹生愛生恨的劇情好端端地發生了,並未出錯,那麼錯的究竟是什麼?
只能是原身死亡的劇情出錯了。
按照常理推斷,哪裏出錯,就從哪裏開始修正。“聞善”不該死在美人嶺蛇窟,但因為意外死了,所以她這個異世界的人便來了,替“聞善”繼續活下來,以便在今後用上她。
怎麼用?為卻邪開鋒。
這就對上了。原身死太早,而當時姜不復還不到元嬰,不能將卻邪收入丹田溫養,所以她穿越來替原身活着,直到姜不復能拿着卻邪。
她本人當然不是壞人,但誰也沒說“至惡”就一定是最殘忍邪惡的壞人。她會失去意識殺人,她的修為會無緣無故暴漲,但凡看點小說影視劇,就能聯想到她多半就是至惡。而且,“善”與“惡”,連名字上都有預示了。
聞善覺得這事真是離了大譜。
倘若她猜測的沒錯,那事情就非常難辦了。她不怕死,她早在穿越之初誤以為自己要在男主面前自殺時就做好了死的準備,而且她在這裏的死並非終結,那之後她就能重生。
如果一開始就好好告訴她劇情,她完全不會去招惹姜不復,就老老實實當一個默默無名的透明人小師妹,該死的時候被姜不復殺掉就可以了。
可現在呢?就算她跑姜不復面前對他說,她就是至惡,他會殺她嗎?不可能的。他只會覺得她在胡說八道。
聞善終於推開姜不復,仰頭道:“師兄,我沒事了。我去清理下。”
姜不復看着聞善的臉色,見她唇色還有些蒼白,但臉色已好看許多,這才放下心來。
院子裏有口井,聞善去打了水洗手。妖血已凝固,她一點點慢慢搓去。
她是至惡這事對她來說是有一定衝擊性,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很多小細節都吻合上了,但那羅盤卻對她並無反應,還有卻邪……
對了,卻邪不肯讓她碰,根本就不是姜不復說的害羞吧。是不是就因為它知道她是至惡,本能地討厭她?
因為之前有過一次猜錯劇情的經歷,聞善並不打算立即對這種猜測做出應對。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聞善抬眼,就見姜不復在她身邊蹲下,握着她的手,仔細又溫柔地幫她清洗。
他柔聲道:“善善,今日你所殺的妖手上都沾滿了凡人的鮮血,你只是在除害,不必為此憂心。”
聞善想,他以為她的失魂落魄是因為殺妖,可她剛才就已做好心理建設,她不會再為殺妖一事有所動搖。
她怔怔看着姜不復,月光下,他眉眼精緻溫柔,一點兒都不嫌棄妖血臟,只專註地替她凈手。
她想,她還好,雖然挺喜歡姜不復,但也沒那麼喜歡,順其自然談一談於她來說是一種新奇的嘗試,她隨時可以停止。
可姜不復呢?
必須親手殺掉他喜歡的小師妹,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又或者說,他可以將身為至惡的她當做妖一樣的異類看待,只會厭惡憤怒她的虛偽接近,反而欲殺她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