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趙歸雁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蹙眉想了想,終於憶起是誰。

她眼睫顫了顫,垂眸不語。

程景頤半晌沒聽到動靜,擱了筆,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看到她擁着被子怔在那裏,心思早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不記得我了?”

程景頤主動開口。

趙歸雁愣愣回神,轉過頭就撞進一雙清冷的星眸里。

程景頤生得丰神俊朗,清冷如皎皎月,帶着高不可攀的氣度,偏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深邃,望着你的時候,給人一種他眼裏都是你的錯覺,讓人目眩神迷,引人沉溺。

趙歸雁張了張唇,吶吶道:“記得。”

這樣好相貌,她便是想忘也難。更遑論,他有那樣尊貴的身份。

若是初見時她不清楚他的身份,可後面從趙清鴻對他畢恭畢敬,甚至稱得上誠惶誠恐的態度,以及他贈了一根發簪於她,她便成了入宮人選來看,他必定尊貴不凡。

這般威儀,帶着睥睨天下的風姿,除了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她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程景頤發覺小姑娘比前兩次見面更拘謹了,道:“你怕我?”

趙歸雁低下頭,單薄的背脊綳得直直的:“不怕。”

程景頤忽然笑了下,不信她的隨口扯謊。

趙歸雁愣了一下,眼裏有些迷茫。

有什麼好笑的?

程景頤看着床榻上縮成一團的人,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燭光下瑩潤如玉的耳垂。

“你為何出現在這裏?”程景頤又問。

趙歸雁這才記起采月和她走散了,她急急開口:“陛下,您能替我去尋我的婢女嗎?她同我走散了,這片林子又大又繞,我一路上都沒碰着她,我,我十分擔心她,她同我一起長大,我只剩下她一個親人了……”

說到後面,她的嗓音裏帶了點點哭腔。

程景頤有些意外趙歸雁的稱呼,他也沒有故意瞞,也不在意小姑娘點破他的身份。他單手支着下巴,饒有興緻地問:“朕為何要幫你?”

趙歸雁聽見他的自稱,心裏的猜測得到證實,她咬了下唇,說:“阿姐說您素來寬宥,有悲憫天下之心,采月也是您的子民,您定然會救她的。”

程景頤忽然又笑了。

趙歸雁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他與第一次見面格外不同。

那時候他惜字如金,對她也冷冷淡淡,今日她卻見他笑了兩次了。

雖然她看不懂他的笑,可她卻覺得莫名親和。

“你阿姐是這樣同你說朕的?”程景頤又拾起筆,沒想到皇后拿這些謊話搪塞小姑娘呢。

趙歸雁愣愣地看着他,他專註地寫着字,絲毫不提那條鮮活的生命,根本沒有一絲憐憫心。

和阿姐描述的,根本是兩個人。

正兩廂僵持之際,外面傳來一道恭敬的聲音。

“陛下。”

程景頤:“說。”

“方才侍衛軍統領說是尋到了采月姑娘,采月姑娘安然無恙,統領大人正帶着她過來王帳謝恩。”

程景頤看到小姑娘一霎那瞪圓了眼,滿是驚詫的模樣,道:“怎麼?不是你說朕菩薩心腸嗎?自己說的話自己都不信?”

趙歸雁沒想到他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心下一白,頓時慌亂起來,軟聲道歉:“沒有不信。陛下心懷萬民,是我小人之心,不知陛下早已派人去尋采月。”

程景頤根本就沒有生氣。

趙歸雁想的沒錯,他骨子裏涼薄無情,對旁人的性命從未放在心上,只是……

程景頤目光劃過她的臉頰,上面還有幾道淺淺的淚痕。

若不是她在夢中還不停的哭喊那丫鬟的名字,鬧得他煩躁不堪,他怎會派人去找?

程景頤想到自己方才為了安撫住小姑娘,與她掌心相扣,甚至軟了嗓音哄她,答應她替她去尋丫鬟的情形,心中劃過幾分不自在。

這一分神,手便抖了下,濃稠的墨汁滴落,迅速暈染開來,那副字便毀了。

他的字痩勁疏朗,蒼勁有力,字如其人,一筆一劃都鋒芒畢露,走勢凌厲。

程景頤毫不心疼地將整張宣紙揉成一團,扔進了一旁的炭盆里。霎時,火舌肆虐,白色的宣紙瞬間燃成灰燼。

趙歸雁敏銳地察覺出此刻程景頤似乎生氣了,可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明明方才還好好的,怎的忽然就撂了筆,把紙也燒了?

她只能一臉緊張地望着他。

程景頤燒了字,看着燒得通紅的銀絲炭上那堆灰燼,彷彿某些心思也隨着這紙燒的一乾二淨。

他說:“朕等會兒讓你的丫鬟來伺候你,有什麼需要和曹善來說,他自會滿足你。”

趙歸雁見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微微直起身,下意識問道:“陛下,您要離開嗎?”

程景頤微微側頭,“難不成你離開?”

趙歸雁見他目光落在床榻上,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睡在了程景頤的床榻上。

如今天色昏暗,顯然已是深夜。程景頤自該安寢,自己佔着人家的床,他總不可能睡地上吧?

她頹然地垮下肩膀,低聲道:“恭送陛下。”

她剛剛經歷生死,心中惶惶,對什麼都害怕。唯有程景頤能帶來幾分安全感,所以她總是不自覺想要依賴程景頤。

見他離開,才會追問他的去向。

程景頤腳步頓了頓,忽然又折身回來,坐在了椅子上。

趙歸雁臉上的失落還沒有收起,見狀,嗓音溫軟地喚了一聲:“陛下?”

程景頤攤開一本奏摺,頭也不抬,語氣很冷淡:“朕還有朝政未處理。”

趙歸雁先是一愣,隨後眉眼彎彎,語氣輕快:“那陛下趕快處理政務吧,我會很安靜,不會打擾您的。”

程景頤眉眼冷沉,低着頭不說話。

帳內多了個人,還是讓她感到十足安心的人,趙歸雁膽子大了點,小心翼翼地在榻上翻了個身,手掌合十,墊在臉頰下,偷偷瞧他。

燭光昏黃溫暖,照在那張清俊的臉上,柔和了他的凌厲,甚至還多了幾分溫文爾雅。望着這樣的他,彷彿外面呼嘯的寒風都平和了下來。

趙歸雁沒見過比他還要好看的人。

她對於他其實熟悉又陌生。

阿姐並不喜歡談論他,即便是偶然提及,也大多都是些客觀又疏離的評價。

她出入過幾次皇宮,都是阿姐詔她去鳳儀宮陪她,可她一次都沒見過他。

後來她曾偷偷聽見宮女們說今上不近女色,從不踏入妃嬪的宮殿。

那時候她很是生氣,氣他讓阿姐獨守空房。

可後來她無意間知曉阿姐心裏藏了個人,甚至還覺得這樣當個有名無實的皇后十分自在,她才稍稍好受一點。

不過自那以後,趙歸雁就只當程景頤是一個陌生人。

不過她在心裏也偷偷幻想過程景頤的模樣,應該是五大三粗,粗暴陰戾的。

在她眼裏,阿姐是天底下最溫柔善良,最美麗動人的女子,有這樣一個妻子,他都不動心,恐怕不是自己長相醜陋,就是性格粗暴,怕見了阿姐自卑。

如今陰差陽錯,她與他扯上了關係,並且真真切切地瞧了真人,才明白自己想岔了。

他……很完美。

無論是性格亦或是長相。

趙歸雁咬了下唇,有些心煩意亂。

帝王比她想的還要讓她畏懼,心思也深沉似海,她面對這樣的人,真的不會露怯嗎?真的能在他眼皮底下,將當初的真相調查清楚嗎?

阿姐常誇她聰慧,可她卻覺得這點小聰明在程景頤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趙歸雁看得專註,冷不丁撞進一雙深邃沉靜的眼,嚇了一跳,慌忙垂下眼。

程景頤挑了下眉,生出幾分疑惑,自己這麼嚇人?

今晚已經不止一次看見她被嚇住了。

不過這念頭轉瞬即逝,也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難不成他以後還得每天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捧着她?

自己娶她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的。

程景頤心裏涼薄地想着,娶她左右不過是因為一個承諾,沒必要太在意。

采月來得很快,趙歸雁只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斷靠近,隨即戛然而止。

隱約還有一道即便特意壓着嗓子,還是有些尖細的聲音傳過來。

“陛下還在帳內,你這樣莽撞沒的驚擾了聖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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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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