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第二天一早,姜知意兩個堂叔姜遼和姜遷結伴而來。
林凝在堂中等着他們,愁容滿面:“你們這幾天有沒有侯爺和雲滄的消息?”
“阿嫂都沒有,我們能上哪兒打聽去?”姜遼上次舉發姜雲滄算是與侯府撕破了臉,此時說話也沒什麼顧忌,“二侄女上次不說她是御封的鄉君么,讓二侄女去問陛下就好了,問我做什麼?”
“二哥,”姜遷出言阻止,“如今大哥還在官中,嫂子和二侄女都是婦道人家,沒腳蟹似的,你就少說幾句吧。”
“大哥在官中又不是我害的,跟我說這個做什麼?”姜遼一句也聽不進去,“你自己說說這算什麼事?不聲不響弄個坨坨孽種養着,侯府的好處咱們自家兄弟輪不上,倒讓個坨坨種全都佔了!如今為這個壞了事進去了,又叫咱們兄弟來兜着,合著咱們兄弟就是來收拾爛攤子的?”
林凝默默聽着,一言不發。
叫他們兩個過來是昨天與姜知意商議好的,然而此時聽着姜遼大放厥詞,心裏依舊惱怒。帘子後面姜知意走了出來:“二叔既然說是自家兄弟,那麼當初我哥哥的事二叔為什麼不關起門來自家人好好商量,反而直接鬧到陛下面前,到如今沒法收場?”
“二侄女這次和離回來,倒是牙尖嘴利了!”姜遼氣哼哼說道,“我是大雍朝的忠臣,跟坨坨勢不兩立,我既發現了,必定要奏明陛下,難不成還替那個孽種瞞着?”
“二哥算了吧,都是自家人,吵起來不好看。”姜遷脾氣軟和點,勸解道,“二侄女你也少說兩句,就算你是鄉君,我們也是你叔父,長輩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姜知意沒再說話。今天叫他們過來原也不是為了爭吵,況且事已至此,吵也無用。窗外的天色大約已是辰正光景,也不知道郭中則什麼時候來?
“阿嫂還有沒有別的事?沒有的話我要走了,”姜遼沉着臉,“家裏一堆事等着,又不像二侄女整天閑着,盡扯閑話。”
窗外人影晃動,小善朝裏面擺了擺手,這是昨天約好的信號,郭中則來了。姜知意低低咳了一聲,林凝會意,忙道:“請兩位叔叔來,一是幫忙想想辦法救出侯爺,二來就是商量商量過繼的事。侯爺和我雖然收養了雲滄,但從沒打算讓他襲爵,如今雲滄又判了死罪,世子之位還空着,按規矩該當從幾個侄子裏頭挑一個過繼,也免得侯府無人繼承。”
姜遼和姜遷對望一眼,躊躇着都沒開口,丫鬟隔着帘子急急報了一聲:“夫人,郭相來了!”
話音未落,郭中則快步走進來,雙手捧着聖旨:“侯夫人,姜鄉君,我奉上諭,查抄姜侯和姜雲滄留在家中的所有書信、手札、書籍等物。”
吏員引着差役,散到卧房、書房各處搜查,府中亂成一片,姜遼、姜遷面如土色。
先前兩人還存着僥倖,覺得會不會過了這陣子就沒事了,但如今這架勢竟像是抄家,看來清平侯府是真的敗了。
奪爵多半難跑,家產肯定全無,就連性命都未必保得住,眼下他們只是堂兄弟,活動活動或者還能脫開關係,若是再把兒子過繼到侯府,不但葬送了兒子,連他們也要大受牽連,卻不是瘋了?
林凝站在門前看着到處搜查的差役,長嘆一聲:“家裏沒個主事的男人不行啊,兩位叔叔,過繼的事一定要儘快辦。”
“阿嫂,”姜遼搶先開口,“我家裏你幾個侄子都是粗笨人物,又都習文,侯府世代都是武職,不合適,還是看看三弟家的吧。”
“二哥這話說的,我家裏你兩個侄子你還不知道?一個體弱多病,到如今還沒娶親,一個娶了四五年只生了倆女娃娃,我自家香火都發著愁,如何能給大哥分憂?還是從二哥家裏挑一個吧,若是三個侄子不合適,不是還有幾個侄孫嗎?”
“若是合適我能不給大哥分憂嗎?”姜遼急了,“他們病的病弱的弱,最小的一個還沒摘奶,如何過繼?再說大哥也不是就咱們兩個兄弟,老家那邊不是還有幾房嗎?不如看看那邊有沒有合適的。”
一句話提醒了姜遷,忙道:“對對,老家還有幾房兄弟,聽說兒孫輩都不錯,不如寫信去問問。”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推辭,郭中則一言不發坐在邊上,一句句都聽在耳朵里。
姜知意扶着林凝。本來也猜到可能是這個結果,眼下仍覺得凄涼,門外人影憧憧,差役們抱着搜出來的書信等物跑來跑去,吏員們聚在廊下整理分類,林凝思忖着:“老家那邊的親眷都已經出了五服,太遠了,既有幾個侄子在,又何必捨近求遠?”
她多年來獨自主持侯府,此時雖然落難,氣度依舊從容高華:“侯爺與我也曾商議過,都覺得從二弟家三個侄子中挑選一個最為合適,三弟以為如何?”
姜遷一聽把他摘了出來,長出一口氣,連忙附和:“對對,我也這麼覺得。”
“哪裏合適了?”姜遼原先有多盼着過繼,眼下就有多怕過繼,“他們三個都是廢物,如何配得上侯府?豈不是墮了大哥的威名?”
哇一聲,裏屋傳來兒啼,陳媽媽慌慌張張走出來喚姜知意:“外頭太亂,吵醒了小少爺,姑娘快來看看吧。”
姜知意連忙往裏走,又在門前停步:“有件事情早就想與兩位叔父商議,那日當著岐王殿下的面與沈家說定,我這個孩子姓姜,該隨咱們家這一輩的排行,如今我阿爹不在家,還請兩位叔父幫着給他取個名字。”
沉浮出族,念兒跟姜知意姓姜的事姜遼和姜遷都已聽說了,但此時突然提起,姜遼頓時如醍醐灌頂:“有了!”
他急急說道:“阿嫂方才還說何必捨近求遠,如今這最近的,卻不是在府中?”
一指裏屋:“有二侄女這孩子,何愁侯府後繼無人?”
姜遷愣了下,不知道該不該附和,姜知意也沒說話,林凝搖頭:“不行,從來都沒這個規矩,念兒是外孫,外孫豈能繼承家業?”
“外孫怎麼了?這孩子是姜家的血脈,姓的也是姜,怎麼不能繼承家業?”姜遼此時一心想把自己摘出去,“這事我頭一個贊成!”
姜遷還在猶豫,姜遼扯了他一把:“三弟說是不是?既是姓姜,怎麼不行?卻不比咱們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強幾百倍?現放着這麼好的人選不要,難道要阿嫂從三弟家挑?”
最後一句明顯加重了口氣,姜遷舔了舔嘴唇:“二哥說的是,既是姓姜,那就沒問題,承繼得。”
林凝只是不同意,姜遼與姜遷苦口婆心來勸,橐橐靴聲中一隊差役奔進堂中,向林凝說道:“侯夫人請避一避,這裏也要搜查!”
林凝起身讓出地方,差役們如狼似虎,立刻衝到各處翻檢,林凝含着眼淚:“念兒還太小,況且名不正言不順,就怕人背後里議論,最好是侄子們那樣的年紀本事,又合規矩,家裏如今到這地步,也能給我和你們侄女做個依靠。”
什麼依靠,陪葬還差不多。姜遼腹誹着,神色越發堂皇了:“我和三弟力主,誰敢說三道四?阿嫂若是怕,就連老家那邊也是我跟三弟去說!”
“兩位叔父都是好意,可口說無憑,就怕將來追究起來,說我們亂了規矩。”姜知意扶着林凝,哽咽着說道。
“我這就寫個文書,以此為證!”姜遼到處找紙筆,恰好旁邊桌子上有,連忙拿過來要寫。
姜知意忙又攔住:“也沒有找中人,還是不成。”
姜遼頭一個想到郭中則,他既有身份又有聲望,有他作證,再沒人敢質疑真假,連忙上前行禮:“今日之事郭相從頭到尾都看着,立我侄孫為嗣乃是下官兄弟們力主,請郭相為我等做個證見。”
他懸着心,生怕郭中則不答應,半晌,郭中則搖頭:“本來不該我插手,不過,也罷,我既然來了,替你們做這個證見也無妨。”
姜遼大喜,生怕再出什麼變故,飛快地寫了一式三份文書,催着林凝和姜遷都簽字畫押,這才雙手呈給郭中則:“有勞郭相。”
郭中則接過簽好,片刻后三張紙輕輕落在桌子上,姜知意低眼看去,墨字漆黑,手印鮮紅,從今往後,念兒就名正言順成為姜家的繼承人,再不用擔心這些居心叵測的親戚生出什麼枝節。
沉浮果然,算無遺策。
他什麼都算到了,必定也知道出族的結果,可他還是那麼做了。姜知意猝然轉過臉,默默擦去眼角的水跡。
不多時堂中搜查的差役們也完了事,各樣書信、卷宗收拾了幾大箱往外抬,郭中則告辭離開,姜遼和姜遷也跟着離開,林凝環顧四壁亂象,長嘆一聲:“竟到了這步田地!”
家中眼看就要傾覆,從不屑於心機手段的她,如今也要為了女兒和外孫的將來與兩個小叔子周旋,實在讓人倍感凄涼。
“阿娘別難過,”姜知意扶着她,柔軟的聲音,“今天挺順利的。”
“是啊,”林凝慢慢收拾着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至少不用擔心那些過繼來的將來苛待你和念兒。挺好。”
從姜知意和離歸家,這就成了她的心病。姜雲滄的身世一旦暴露,侯府就必須從親族中過繼,可過繼來的兒子,如何能真心對女兒好,對外孫好?等將來他們故世,這娘兒倆就更要無依無靠了。她不想姜知意和離,盼着她和沉浮複合,也有這點顧慮在。
幸好如今,都解決了。
將打亂的物件一件件放回原處:“但願你阿爹和哥哥也能順利。”
“一定會的。”姜知意與她並肩站着,目光沉沉,“一定會的!”
接下來的情勢卻越來越壞,姜遂正式下獄,按叛國通敵議罪,姜知意與林凝想盡辦法也沒能見上一面,看看快到月底,滿京中花明柳綠,都在籌備下月初太后的壽辰,宮中又傳出消息,李國臣復相位,沉浮流放嶺南。
得到消息時姜知意正抱着念兒在庭中曬太陽,怔怔地老半天沒有反應,滿腦子都是嶺南兩個字,那麼遠,瘴氣毒蟲,他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念兒在笑,天真的嬰孩,全不知道父母遭遇了什麼。
想去看看他,又牢牢記着他的話,這些日子不要出門,哪怕是聽到他的壞消息,也決不能出門。
姜知意強忍着沒有去。半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時,門突然被敲響了。
作者有話說:
正在碼完結章,如果字數能控制住就明天完結,字數太多就周六,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