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混沌分,上下成,乃令各守其序,絕天地通(2)
鐵制的欄杆密密麻麻,冰冷的電光普照着深井般迴旋的地下建築,沒錯,這裏是監獄。
上下四方都是死滅以上的寂靜,而依據常理井中如此多的人呼吸都應該匯成風暴了,可並沒有。
是的,監獄的待遇很好,通風機靜默不停歇工作,獨立浴衛,中央空調冬暖夏涼,食物不限量供應,裝有訪問受限的終端,床鋪也非常柔軟,裝潢比榧然暫住的旅店還要好,以工作崗位的緊缺和工業區的性質也不能夠讓他們有勞改的機會,只好定時上上網課了。
你問這處罰的是什麼?孤獨與幽閉唄。
是的,如果哪天交不上房租要窮死了就進來了卻殘生吧,魯迪也覺得號子和五星酒店是一個別級的呢。
然而想得美,都能判二十年了為什麼不去死?而且這座“倒懸縛天使塔”或者“史特瓦格魯拉多”有四十萬多個單間,作為零城到王城一路七百餘座城邦的集中監獄,建在軍事基地的地下八億年前的礦井,其中一半人都沒往滿。
是啊,住一到五年就不錯了,而且也沒什麼機會能受到刑事處罰,住一半還要歸功於這裏有磁約升降機,會有打鬥毆受處分的士兵下來小住。
天使的雙翼,雙腿,與翼同展的雙臂和盤繞着向從地下站於大地之上的腳底釘死的鎖鏈,這些開闊的礦場和通道差不多是住滿了的,而軀幹,頭顱,垂落的長發,還是空蕩且黑暗的。
但也不是沒有人的,就比如說現在。
猜對了,精靈王朝時期也沒有宗教信仰,更不可能有什麼巨大的雕像埋入地中被以挖礦之名考古,但這礦場怎麼會剛好雕刻出這樣的樣子呢?這是座立體煉金陣嘛。
那什麼陣法會有天使形象呢?當然是在都諾開羅的光明審判所的通天之路·羽化之陣嘍,作為提升實力的陣術,其是其下用於隔絕外界與融煉的地宮的外輔陣,從而連通大地下上,以應合“從地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而迷霧神族全境還有很多的地下監獄,以應審判所各個裝潢,不過是以空殼對實體,河床為毯,大陸板塊殼連同圍國的雪山脈為穹蓋,熔岩脈絡流如環中之光,涌至冮河源頭中一處雪覆火山,整座大地倒着還原出了此陣,上下顛倒,虛實交替,大小相調,主輔互換……所以說地宮就該在地上了,會在哪裏?難道是迷蹤十三道門之城?剛好對應了地宮的層數嘛。
聰明,這個就是“王朝計劃”,是精靈王朝的遺產,也由此得名,畢竟現在的人和神沒有能力隔着岩層大肆改造地底,那麼也不難想到,這是曾經精靈為了挽救血統而做的工程,所以作為知情者的監察試爆場的黑甲將領才會說出人和神是不同的這種話來。
此時,天使發梢處,黑暗中,模糊的人影晃動,發出傳不到光芒中的聲音。
“身份都乾淨嗎?”
“是,這五個是殺人犯,已經判決死刑了,那個是零城判的驅逐出境。”
“嗯?零城還會啟動公審?難得啊。”
“是移民。”
“哦,怪不得,本地人哪有機會犯罪啊。”
“啊,對了,負責零城黑籍的人要補上嗎?”
“唉,沒想到那傢伙是別的神族衰退成的人啊……可惜了,做間諜也沒什麼,敢幹黑色交易的人不多啊……不過也沒關係,零城能犯事的人也不多了,有也是小毛病或者就地格殺,他的工作不用找人補上了。”黑暗中亮起了點點熒光,照亮了一張臉,赫然是迷霧神王,“對了,母核是讓誰殺了他的?”
“一個叫謝涵的學生,是科學院關注的新生代……神王最好還是別有什麼想法,國家的一半根基都在軍科和民科上。”
“不會不會,我這個乾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對謝涵出手就是在對母核宣告不滿了。”迷霧神王看着那些從地上昏迷的人身中升起的熒光點飄入自己的身體,“而且這個國家由母核盡心儘力真正的統治着,我們不過是參與一下分一杯羮的過客罷了,要尊重她。
“神王吸收了這麼多的殘餘血統,有感覺到該如何步入神境巔峰嗎?”
“要說的話,可能是釘死我的什麼東西多起點銹點吧。”神王看着濕冷的碎石上逐漸乾枯為披着衣物皮膚的骷髏的人們,捆綁的繩索和頭套緩緩脫落,“這樣快速提取血統不僅低效還會導致別的什麼也一併抽離使人死亡,但安全的緩提得要上千年,只能讓議會同意全面提取用數量彌補程度了,但我仍然等不起,也不是受益人,好在不知道為何能被判死刑和黑籍的人們血統殘留更優秀,能讓我從中得益。”
他看着骷髏深陷的黑洞洞的眼窩中滾落下干蔫的小球,肌肉與神經纖維脆的像乾草莖,已經拉不住關節了,骨骼在緩緩坍塌。
“如果在邊境和特殊地帶,他們根本就不會被判刑,執法真是不知所謂的東西啊,這就是生活環境良好的代價。”神王感嘆一聲,“我們走吧。”
“是。”沒有被光照到的人影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個小巧的輪盤,上面的刻痕密集到肉眼以為是光滑的,仔細觸摸才能發現是粗糙的,想來就是傳說中的便攜微縮煉金陣。
輪盤發出柔和的光芒,吞噬了黑暗中的人影。
由光組成的虛影煉金陣在空氣中一閃,一家四口出現在了一片低矮喬木中,這已經是第五次閃爍了,榧然感覺自己又有點暈了,他不是不想坐跨城蟲洞,但是剛政變完還在清掃,已經封鎖了交通。
但去找他的傀儡皇帝說不定會被挽留參加各種場面,榧然實在不想應付難卻熱情的客套,只好藉助練車士兵的幫助偷渡出關卡,說實話開直道的技術他還是很優秀的,時隔一天的“依跌那塞”令人倍感親切,難道是倒閉荒坂的員工?
下車后便開始傳送趕路,時曉倒是表現得心情很好,有種小孩子對自己的能力與努力得到發揮和認可的開心。
但榧然並不開心,眼中泛花的確認了位置后,長出了一口氣,扶樹閉眼緩解癥狀。
“咦,有人?”他突然疑惑地抬起眼皮,“我們在哪?”
“自然風景區。”時曉歡快地回答。
“等等,先不傳了,”榧然打斷正在在空氣中迅速凝繪光譜的時曉,“這神經切斷也不能阻止的眩暈,讓我緩緩。”
“只是坐標對摺,和蟲洞一樣的虛數中轉哎,”鏡曉伸出雙手按揉他的太陽穴,“也沒辦法,忍着吧,不過虛空怎麼用神殿呢。”
諾華歪着頭看這個情境,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這算是親情級別的親密程度吧?短暫地思考過後,她認識到了以自己的身體高得讓榧然蹲下來才行,於是便放棄了加入的念頭。
“引量衝突嗎?……的確以馭天的量移動他的核心會壓縮的太狠了,”時曉小聲咕嘀道,有點失望,大概是因為失去了表現自己的機會?她磨磨后槽牙,提高了音量,“如果不舒服的,我看到了輛返程的旅行巴車,可以去搭一下去到入城口,再坐蟲洞好了,這樣也會有出入記錄的嘛。”
“准了。”榧然頓了下,“那還請各位更替下奇裝異服?”
“嗡……咯咚……”
引擎轉動的電音輕響和車輛在崎嶇道路上顛簸的框架零件碰撞震聲交雜,少女煩躁地又塞緊些耳機,聽着音樂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終端屏幕上的文字上,好在快餐網文一句一段且無長句全打感嘆號具有節奏感她心神不寧也能看得進腦子。
早期汲能器開始普及時,能不均引發的大規模能流造成了大量天災,使人們建造了天穹隔絕自然,哦,地震?其實城市基座也是天穹的一部分哦,裝上引擎或者反重力磁浮也是可以浮空的……這當然也使迷霧神族境內的五片沙漠迅速擴大,當然現在還剩三片,因為有個天才真的把沙子做為了燃料。
超強電磁場解離的二氧化矽和空氣生成高濃縮的漿狀玻璃,以此供能,儲電池中會存有一定能來作為開啟條件,並且還能產玻璃,聽說當初是設計為產矽晶的,但計算機疊代后矽成了誰也不用的保溫材料,然後改了,畢竟玻璃現在還有地方用……不過這種古董在人們認識到沙漠是不可以完全抹去時就停用了啊,這車是從邊境淘回來的博物館展品吧!
而且這車的緩衝減震真是一坨!不過既然是找了便宜過頭的旅行社,那這種情況應該也在意料之中,至少在地上爬的不會和時雨和榧夜一樣爆炸或者和徐志摩一樣撞山變成禮花。
她的心情糟透了,原本是因為失戀了才出來旅遊的,沒想到這裏更使人心情指數下跌,但有沒有可能正是因為心情糟糕而使眼中一切都帶上了有色眼睛呢?
其實她已經連續旅遊了很久了,她是迷霧神族王城人,正面臨中學畢業選拔考試的劫難,好在她是藝術類招生,鍾情於繪畫,於是就直接四處旅遊實地寫生!當然,自己出錢。
老師批評她畫人的眼神畫不出清澈純潔的感覺,於是推薦她去零城看看,那兒的人生活環境非常優秀……然後去一看,一樣眾多的麻木混沌之瞳,純粹是專屬於孩子的特質。
但意外發生了,古人曰,換場景必然是推動故事發展,命運在新的時空坐標下取得新的交織,她碰到了新的劫難,一個風度翩翩眼神深邃儀錶堂堂幽默與沉穩兼具冷清地與她相遇了!什麼?你怎麼敢假定是高冷不食人間煙火而不是社恐或者單純討厭人多熱鬧,長年素描使你戴着濾鏡看世界了么!
這個在夜中曲徑花園小橋流水邊無聊地閑逛耽誤別人寫生的批是誰呢?不是失眠的朱自清也不是找地跳河的老舍,也不是作為張懷民應召前來的半路出家的數學天才李叔同,這貨衣裝楚楚一看就是特意出來泡妞的,而且是個醜惡的小資本家!是的,這批是張嗣源,眼睛看到露腿白紗短裙的黑直長美少女心裏毫無波瀾的審美異常者。
隨後,由於臭皮囊而相互吸引的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便約下時間下次繼續增進感情,但對於某人來說不過是來者不拒,試試是否能完成生命大計繁殖和被強加的人生計劃結婚,特么的不是說地球ol是開放世界自由遊戲么。
兩人不斷接觸,她逐漸成為戀愛腦,看這個故作滄桑的批,戴上了究極濾鏡,家境良好無需怛憂生活,正人君子因為手都不摸一下,浪漫優雅因為是純愛戰神是獵牛軍團高層常常怒斥搞事情的番劇而且情場老手誇女孩直接熱練背誦《洛神賦》,由此還可以得出是了解和支持自己的職業因為他看番是個二次元廢宅繪畫也是動畫漫畫的重要部分捏!
啥,少女叫什麼名字?啊抱歉幾個場景啊就配擁有姓名了?某人分手后都不記得了捏,學習呂子喬的記憶模式才能幸福。
最終時機成熟啦,張嗣源直接表露狼子野心,開始談婚論嫁,然後欣然答應嬌羞與激動的她拿出了王城戶口……分手了啦兄弟們,白啟動一遍流程啦,家庭信用帳戶不能入贅只能出嫁呀,然而張嗣源是有本地家族企業的,怎麼可能離開呢。
其實人的思維模式已經註明了其的行事方式,因為本身就是從事件和信息中組建的思想,人又不太可能遇到已知之外的選擇,所以學好基礎心理學已經足夠推斷和預測人了,她遇到新型渣男也只能怪太單純了只學繪畫不懂人情事故嘍。
脆弱的心碎了一地的她繼續旅行,用其它事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傷心的事,保持開心。不過她此時正在回王城的路上了,旅行社停留的五小時剛好完成了風景區的實地寫生。
“……”她仰起頭看着座位上方行李架上的空調送風口,完了,畫捲起來后沒筒子放了,就塞在了行李的空隙里,但似乎在豎放在行李箱中其將會在重力的迫害下被畫板壓扁……哎?扁了展開就全是摺痕不能要辣!怎麼就這樣子命途多舛捏?
其實也挺好的,這些是你命運權重和社會地位的體現捏,許多普通人命運都平凡到毫無波瀾,破產車禍溺水等意外事故遇到黑惡勢力等悲劇也只是部分人專屬的事件,活在小圈裏終其一生沒見過憂鬱症不良少年的也大有人在,這麼一說一生都平安無事也不錯,環境上沒有校園欺凌沒有拐賣人口沒有同事排擠沒有上司刁難沒有被綠沒有大病一切讓生活脫離原軌的都沒有,信息上在繭房裏不曾見黑暗面和逆天言論,這樣也挺幸福的。
慢吞吞的車速突然又降了一檔,少女感受着推……凶感?心中燃起了無名之火,她把臉貼在車窗上企圖看清前方發生了什麼,玻璃窗使她面部扭曲並且鏡面光影對稱的映出模樣,坐她旁邊的精神小伙咽了口水隨之移開目光有點害怕地向外挪了挪,卧槽,原本以為路上可以養眼心情舒暢,結果遇上了克系生物。
唔,似乎有幾個人影。
見到前方攔車的一行人,司機剎車后習慣性的按了幾下喇叭,然後感覺自己有點傻,這裏又沒有行人路橫穿馬路的情況,肯定是搭車啊!
“喂,”他推開駕駛室側門探頭喊道,“你們是要搭車嘛?上那邊門刷終端去。”
目的倒不用在乎,上哪也得統一去傳送點。
看着司機亂蓬蓬的頭髮縮了回去,榧然一愣,這就是經典情景下的讀心術嗎?不是打劫就是搭車,自己又拖家帶口的,直接就能猜出來是搭車的……哇,白組織語言了,還是軍部謹慎,這直接就讓刷機上車了?不過可能是雪山上有人本來就不太正常吧。
“對了,你們是怎麼回事,落在這裏了?”看着扶着孩子登車的榧然,司機又問道。
“cK-2077政變封城了,我們一家出來踏青但現在回不去了,也不能荒野求生嘛,先得進城安頓下來。”榧然隨口胡扯。
“哦,新聞的確有說。”
他穿着襯衫長褲鏡曉一身好像撞衫了的經典款紫紗裙,帶兩個孩子就像是一家子,沒有人對此生疑,腕錶也沒出問題,很快就在低頭干自己事的人們漫不經心地瞄一眼的情景下穿過車廂,找到空座安頓下了。
心情糟糕的少女更是全程目送着幾人坐下,但看到兩個卡哇伊小女孩,怒氣值也又下降了些。
車輛再次啟動,但引擎的電音是不曾停下的,一直在給儲電池充電,磁驅傳動軸那些倒是安靜無聲,所以噪音一直沒有停下,她還是皺着眉頭緊塞耳機。
片刻之後,車又開始減速了……少女把牙齒咬得吱吱作響,一邊的青年開始後悔自己竟被美色所誤坐至此處,果然人不可相貌。
有種坐公交車每站都有人上下的鬱悶感,一公里停一下,要是地鐵那種百公里瞬間起步也就算了,可這剛加速就減速了,真讓人摸不着頭腦。
司機同樣的探出頭招呼了聲,片刻后,幾個像是野外生活了一陣子的邋遢中年人慢慢移至了車門處,也許是昨夜酗酒露天吹着風醉了一宿,腦殼痛走不動道了?
“怎麼搞的?”司機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們是什麼人?”
遠處看得不真切,走近了才發現,這群人像是在荒野迷路了幾天的樣子,要是干黑行的就麻煩了。
“這個啊,哥幾個釣魚遇到鱷魚了,被嚇着了一頓連滾帶爬忘了路,和原來的旅社走散了,好在運氣不錯遇到了你們嘛,”一個在溫暖的天氣中卻裹着皮夾克的削瘦男人雙手插兜笑眯眯地說道,“只可惜釣具全丟了,可值不少錢呢。”
“嚯,釣魚佬啊。”司機撇開了目光。
“我說你怎麼回事,人家也不容易,還擺個臭臉色。”前排的大媽正義感十足,對司機質問的語氣表示不滿道。
司機並沒有理她,握住方向盤目視前方。
少女暴躁地磨牙,浪費時間是吧?
榧然坐在車尾處,將坐在自己腿上的諾華向旁邊抱了些,眯起眼微微搖頭。
乘客們並無什麼反應,繼續低頭忙着自己的事件。
站在車門內階梯上為首的男人慢慢擼起袖子,將腕部貼近扶手柵欄上的掃描儀,但究竟有沒有就是另一回事。
在腕部完全露出的那一刻,他身後的男人突然暴起,抓住欄柵一個后蹬將自己甩至駕駛室的防護欄邊,手中的槍對準了司機,暴喝道:“別動!”
司機側臉一看,趕緊舉起了雙手,擠在車門外的幾人也迅速地登上了車,拔出手槍掃視着眾人。
乘客們並沒有亂成一團,尖叫想逃跑吵吵嚷嚷什麼“別殺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之類的,實際上有威脅施加的情況下人們是會保持安靜的,除非有人在這個程度的驚嚇下就精神失常不能正常思考了。
“原地保持不要動,我們不會隨意開槍的。”皮夾克口袋中插着的手現在握着泛有體溫的手槍,“只要讓我們帶走各位的一些行李就好。”
榧然閉上了眼,這倒是個蠢事,這些人的目標是生活物資,撒個謊說是行為藝術荒野求生騙點東西不就好了?不過怎樣遲早都得死,掩耳盜鈴拿走行李但官方還是會發現拿得是食物衣物而不是貴重物品,也會知道這些人無法快速移動就在這片,騙成功了也有多事的媒體來報道,是黑籍與罪刑紙也包不住火。
垂死掙扎罷了,人不願接受自己必死的結局,往往會交付更大的籌碼來苟活,屠城換壽命也是惡魔交易的基操。
要說都比較慫哩,司機一腳油門轟出去,愛伸張正義的大媽踹一腳衝上來的人,作為保齡球砸下去,這波人都得被甩出去,也就安全脫險了,可惜正義和勇氣只能動動嘴皮子,人人都不捨得死,哪怕過得再不如意,已經想自殺了潛意識也是會有求生本能的,如果真有覺悟去死,有這個決心,怎麼不大罵著上街革命去?被敵軍屠城的時候怎麼不拿個菜刀蹲門板後頭?
或許是知道命不久矣了吧?這群人也是很放肆,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掃視着人群,渾濁目光突然停留了在某一處,被看到的少女一反剛才的暴躁,恐懼讓她全身顫抖起來。
“起開!”男人粗暴地扯開龜縮着脖子的青年,他被踉踉蹌蹌地拉到了過道上,隨後男人便伸手去抓拚命往裏躲的女孩。
他旁邊的同夥皺起了眉頭,他就是那個女兒跳樓的倒霉蛋,雖然如今自暴自棄但並非親手犯了什麼事心裏多少有點底線:“你多什麼事?”
男人“哼”了一聲:“活一天少一天,爽爽不行啊,有本事你別來。”
“本性難移的東西。”旁邊又一人厭惡地啐了一口,但也不去管他,看來這人就是犯了這方面的罪。
“母核不管嗎?”榧然擋住諾華的視線,輕輕地掩住她的耳朵。
“城外估計要自行報警吧,王城不全權讓母核執法。”鏡曉發送了個無奈的表情,“這種事情在各城的特殊區域都是頻發的,要我都不對其進行偵測了……可能會暴露,但我不攔着你。”
女孩胡亂地揮動手臂去擋,哭泣着尖叫,但狠狠地挨了一耳光,疼痛使她身體一僵,男人趁機扯住她的頭髮抓住她的小臂將她扯離了座位。
她向她視線所及投出了求助的目光,但沒有一個人敢看過來。
呆立着的青年身體抖了抖,握緊了拳頭,但終究沒有行動。
人們保持着安靜。
“我……忍着。”榧然沉重地呼吸,莫明的暴怒衝擊得他眼中的景象不斷模糊。
王可以允許賜予死亡,但誰都無權造成悲劇,雖然聽上去會矛盾,但輪迴比黑暗的情感好旳多。
男人扯着女孩打理得清爽漂亮的頭髮,現在凌亂不堪了,同時鎖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反抗或是抓住座椅扶手借力,將她向外扯去,業務看來很是熟練,無助的哭聲和崩潰的尖叫和男人的喘息聲在安靜的車廂里很是突出。
人們保持着沉默。
車廂別處也傳來害怕的壓抑哭聲,有女孩也有被父母捂住嘴的孩子,還有輕微顫抖的祈禱聲,這讓榧然深深地厭惡——
你們有誰受了她的難?
我也是神,已沒有神能讓我祈禱,我深知希望,願望,有多麼殘酷。
榧然叱嘆一聲,雙目漆黑,車廂內騰起徐徐微風。
人就這樣嗎,你們有什麼活頭!
剎那間,他已經抓住了車廂里的所有異類,帶起狂風吹得所有人睜不開眼,呼吸困難,也瞬間將他們轟擊出了車廂,砸在野草上發出巨大的轟鳴,內臟在巨力的作用下化為泥濘,骨骼粉碎的殘軀各處缺口與口鼻耳目中泊泊流出血液。
鏡曉按下風捲起的裙擺,心中一凝,直接殺人不是榧然會做出來的事,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失去行動力,他也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不能夠支持殺戮行為……除非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思及此,她趕忙丟下時曉,和扶着座椅無力地呆立的少女擦肩而過,沖至車門口,反應過來的兩小隻也跟了上來,諾華被起始速度擦還有點暈乎乎的。
鏡曉看的是榧然立於荒草之中,四周血染斑駁,他單手扼着那個男人的咽喉,輕易地讓他雙腳離地,窒息的痛苦使其無意識拍打榧然黑絡暴起的手臂,隨後有充斥着狂暴的領域展開。
無數紅晶結成的細刺從臟器與骨骼的縫隙間貫穿,擊碎神經卻不致命,蒼藍的雷霆爆鳴着翻湧,燒灼着化灰燼之時,電流強令着思維的清醒,不允逃避疼痛。
脊柱被鮮紅的晶柱一節一節擊碎替代,這是生命痛覺的極限,但電孤放大着感觀,把巨痛的信號放大,直到生生以疼痛把一個人的靈魂崩碎,同時身體也灰飛煙滅。
這是極刑,也是為王者對世間無數醜惡不耐煩的怒火。
“是虐殺,虐殺才能釋放我心中的怒火,我要一個一個原子,一個一個細胞把它切碎,崩壞為流沙,碎屑,塵埃,不住消逝,我要讓他一分一毫一點一滴的感受死亡,細細品嘗死亡,品嘗死滅以上的恐懼。!”
榧然扭曲着,喃喃地說著,不知道該用句點還是感嘆還是疑問,”使別人痛苦,要麼沒有體會過痛苦而肆意妄為,要麼是傳遞自己的痛苦讓世界和自己一樣,可憑什麼。?”
命運交錯於一點之際,事件便突然爆發,被偏折或折斷的條條絲線掙扎着想要繼續延伸。
榧然怔怔的,全身都在顫抖,眼中是漆黑之暗與赤劫之焰,交融,扭曲,似熔爐,如混沌。
鏡曉攔下了要上前的諾華,沉默着用空間割開了自己的手指,手臂微微向前探去,垂落的龍血在指尖蒸發,淡淡的香氣飄散,安寧的如同餐后午間。
“媽媽?姐姐?妹妹?妻子?”榧然微微一頓,喃喃地念出一串親人家人的名詞,可他是孤家寡人哩。
都是,都又不是,王啊,你真的是空無。
等待,思念,痛苦,悲傷,情緒是如何被冠以這些名詞的?
意義即是無意義,高於世界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吶……是你嗎?……我好累啊。”
他緩緩閉上眼,垂下頭顱,聲音如此沙啞,越吐字越輕弱,最後身體突然軟倒,跪在地上沒了聲息。
鏡曉心情複雜地恢復了指尖的傷口,上前躬身將他架了起來,向車上扶去。
不知名的雜草和絨花在拖行中被踩踏,細小的碎葉花瓣與灰塵一同在地面上飄舞。
扶着榧然登上了安靜的巴車,看着周圍坐安在位置上的人們眼中投來的驚懼的目光,她笑了笑:“不是說過我們是從cK-2077過來的嗎?裝點義體什麼的不過分吧?”
眾人紛紛移開了視線,沉默就是弱者的態度,自古以來獵物都不曾反抗獵人,可惜,獵人不會放過獵物,強者也沒有義務和理由每次都去救人。
挪動幾步,鏡曉再次來到了髮絲凌亂的少女旁邊,凌亂也有種想讓人呵護的柔美,但現在她低垂的臉龐上眼睛異常的空洞,鏡曉猶豫了一下,站穩后騰出一隻手幫她理了理頭髮,這樣的黑長直要每天花很多時間去拉直梳理燙平的,很不容易:“沒事了。”
走過漫長的過道,把榧然擺放在車廂尾部的空位上,摸摸一直不安地尾隨着她的諾華的發頂,把她抱到榧然的腿上坐下,小聲說道:“沒關係了,不用害怕。”
她再次摸摸諾華的頭,直起身子抱起時曉坐在了一旁,鏡曉側臉看向抿着嘴唇隱藏着咬牙切齒的蒼白猙獰的人,眉目卻是平和猶如佛像。
他說的你,是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