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被子

第一章 紅被子

愛情一開始是沒有顏色的

只是,後來

它在你心裏淡了

不相信它了

它便有了顏色

——《愛情是黃色的》

“村民們注意啦,村民們注意啦,全村60歲以上的老人,全村60歲以上的老人,拿着身份證或戶口本到我這領養老保險啦。村民們注意啦,村民們注意啦……”剛一起床,村長何大腦袋在他家樹上的大喇叭里就發了聲。

村裡其實是有一個專用大隊支部的,只因修106國道礙了手,給了村裡補償之後就拆了。何大腦袋拿着近30萬的拆遷款,選了三年也沒選出好風水的地方來,所以一切村務就暫在他家裏辦了。

早上一起床,何大腦袋就把會計老周叫到家裏,說算好了要分發的養老金。剛算好老周電話就響了,是老周包的二奶夏倩來的,說他的寶貝兒子又發高燒了,要他趕快過去。何大腦袋想,這大早起的連被窩窩還沒疊嘞,誰會着急領這一月60塊的養老金,就讓老周去了。

村裏的啞女聽到大腦袋村長的廣播,急急地找了啞媽與之比劃一番,啞媽就面露喜悅讓啞女趕快去領。

啞女剛跑出去幾步,就又被啞媽叫住了。啞女止住步喘着氣急急地望着等媽媽說話。可啞媽啥也沒說轉身上了廚屋拿出一把菜刀來,趕上遞給她。

啞女笑了比劃說:“媽,我去領錢,又不是去殺人。”說完急着跑掉了。

咚咚,咚咚,咚……

啞女來到村長家,院裏除了雞鴨沒有人影,便咚咚地敲響了村長何大腦袋家的屋門。

周會計走後何大腦袋望着窗外幾隻站在雞食槽上搶食吃的家雀,又看了看長出小圓葉的槐樹枝,凝視了很久。此時,他便感覺到腦袋這一塊嗡嗡直響。他想靜下來仔細聽一聽,這嗡嗡的聲音到底是腦袋發出來的還是耳朵,可他分不出來。外面春意盎然雞鳴狗跑,大好的時光他又怎能靜得下心。靜不下就煩躁,煩躁還覺孤獨,這讓他非常困苦。他坐回他的雙人床上,抱着他喜歡的棉被想着外面的春天,想會計老周包的那二奶。想到老周的二奶他又不得不想女人,老周二奶那樣的女人。那身材那長發那長相那屁股蛋子那臉,放在這個春天再下點小雨那就是一枝帶雨梨花。可比老周那一說話就噴唾沫腥子,一吃飯就流稀拉哈子,一睡着嘍又磨牙又打鼾,大嘴片子呲着大板牙,只會幹農活的原配強沒邊去了。想到這便強烈地渴望能有一個女人,就在這春天裏。便狠狠地罵了老周說:“你個龜孫老周,四十多歲啦還包養女兒樣大的二奶,還給你個龜孫生了個龜兒子,這不都是沾了村裡征地修路的光。沒有這條寬大的馬路,誰來咱這征地建廠,沒有這麼多廠房誰又來咱這征地建賓館,不建賓館哪來你個龜孫和我賓館裏的一人一間屋子,你又把二奶養在哪兒。我的龜孫,你就作吧。”

何大腦袋又想想自己,老婆已死兩年多了,兒子結婚了,也有了孫子,已是享受天倫之樂。可每每看到兒媳和老周包的二奶,他就想女人,漂亮女人。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想女人的季節。

還好何大腦袋有個戀物癖,想女人時也能聊以安慰。有時抱着棉被甚至比真抱上了兒媳婦和老周的二奶還要舒坦和暖昧。他覺得漂亮棉被和漂亮女人是一樣的,讓人心上歡喜。抱着鼓鼓的軟軟的又舒服又滑快,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還有,無論他喜歡多少棉被抱多少棉被都不犯錯誤。那棉被鋪在他床上不言不語任他揉捏,都是為了讓他喜歡。而亂抱女人就是黨不可原諒的不良生活作風。

“咚咚,咚咚。”

“誰呀?”

咚咚,咚咚,咚……

“誰呀?不會說話啊!”何大腦袋不情願地把棉被放下去開了門。

門口站着不會說話的啞女。

何大腦袋見了啞女,就更想剛剛抱着棉被想的那些事了,因為啞女是會計老周包的二奶和兒媳不能相比的。細挑身材,鼻樑長而直得像一座大橋,白皙的臉像一粒褪去去了黑皮的瓜子,細長柳葉眉,杏眼小口,再看那紮起來的一條順溜馬尾巴,在後腦勺那撅撅着,挑戰人的心理極限似的。還有齊劉海下露出的那兩隻和扁食一樣的耳朵,滿是皺褶的粗棉布上衣,好像都在等待着讓他咬上一口似的。

她站在門口,她喘着粗氣。氣把她的胸膛也吹起來了,一起一浮的永不停息。氣到之處都是清新,像春風一樣拂過屋子,拂過屋子裏的棉被。拂過何大腦袋那油花花的黑紫面頰時,他渾身一顫,想去捉住這股清新的空氣,想去狠狠地按住它,捏碎它。

何大腦袋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渾身的血液都往一個地方涌去。於是,剛剛腦子裏那些可以慰藉心靈的棉被上瞬間落滿了花朵。那花朵有着鮮艷的顏色,絲綢一樣的光澤,一瓣一瓣地疊加着。那花瓣兒,不光鋪在了何大腦袋喜歡的棉被上,還順着棉被鋪到了他的眼睛上,鋪到了他的嘴巴里,順着他那鼓脹起來的喉結最終匯成了一條奔騰不息不可截止的河,咕咚咕咚地往下游奔騰流淌。這種感覺正是他剛才抱上那柔軟華麗的棉被時想要的,有種紅花配上綠葉樣的完美,並且這個美好迅速地融合到他對棉被那狂魔般的熱愛里。

啞女一進屋,就見滿床滿櫃的全是棉被,紅的粉的花的綠的,讓她彷彿置身在這春天花的海洋。特別是看到何大腦袋剛剛抱過的那床又厚又大的紅被子,目光久久沒有挪開。那確實是件好貨,是何大腦袋花兩千八百多在杭州購的真絲四件套,大朵的紅牡丹圖案飽滿艷麗。啞女家的棉被都已蓋了近二十年了,被裏被面都已糟了,哪見過這麼新這麼厚實的棉被,就看呆了。

“喜歡?”何大腦袋指了指床上的棉被說。

啞女點點頭。

“來!我鋪開你摸摸看,厚實軟和滑溜。”村長何大腦袋說著便心跳加速膽量驟長,像拉過棉被的一角一樣拉過啞女那細長的手指,放在棉被上說:“這裏面絮的可全是你的名字。”

軟軟的滑滑的,啞女的手指一觸到棉被上那朵紅牡丹花就感覺到了,就像裏面的棉花觸摸到了包裹它的棉布一樣。

何大腦袋在啞女的注意力還都在這床棉被上的時候,已去悄悄上了門,站於身後聞着發香,看着挑戰慾望似的馬尾巴,想讓人咬上一口的耳朵,想她一定比這床棉被還要厚實軟和,滑溜溫暖地刺激着人心。於是,何大腦袋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火燒火燎的慾望,把還沒來及反應的啞女死死地壓在那床厚實軟和的棉被裏。

……

許久之後,棉花衣衫不整地奪門而逃,跑出村長何大腦袋那大大的院子,直奔向麥地。

現在正值四月末,槐花落盡麥子挑旗的時候,地里是一片綠海。一顆顆挺拔的麥子,打着苞露出尖尖的麥芒迎風起舞。那鼓鼓的苞正要被裏面的麥穗撐開,像一個個含苞待放的花朵。路兩旁的梧桐都開了長長的喇叭,火紅似海,香得讓人窒息。

周棉棉無比失意地走在麥田間的小路上,因為他的文學夢又一次被潑了冷水,他一直嚮往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給他來信了。他苦苦等了兩個月終於有了消息,而這個卻不是什麼好信息,是一封退稿信,他《無語的愛》,他夢中的純文學,又一次被無情地扼殺。更讓他悲哀的是收發室的一老頭在信里的這幾句話:

“讓人尊敬的周棉棉作者,你的小說《無語的愛》不符我社出版要求。”

“由於編輯繁忙,無法給你提出具體意見,望諒。”

“另,你珍貴的手稿還要不要?不要由我社自行處理。要,有兩種方式拿稿:一.自己來取,二.給我寄250元退稿費。“”

就是這250的退稿費,他的好友李傍晚給他作詩一首曰:

飛流直上一千五

疑視棉花不見仙

要問哪來一千五

執着文學二百五

今天他出來散散心,看看麥子賞賞梧桐花,沒想李傍晚騎着他心愛的山地車像影子樣跟着他,給他吟這首詩,讓他時刻冷水澆頭。

啞女跑着哭着哭着跑着,忽又看到周棉棉和李傍晚更是傷心,就一頭撲進了周棉棉的懷裏痛哭起來。

李傍晚早已看出跑來的是棉花,只不知今天她為何跑得這麼快。而周棉棉有一千多度的近視,見前面跑來一個人便躲了躲,不曾想躲來躲去竟躲到了懷裏。

“誒!誒!小仙女妹妹,晚哥哥在這呢,那個是二百五哥哥。”李傍晚逗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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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黃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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