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波瀾
第469章波瀾
當“戈傑”這個名字被邁耶爾念出的時候，房間裏的所有人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角落。
於是，那位精神狀態明顯不太好，且似乎正處於茫然狀態的年輕軍官便進入了所有人的視野。
然而即便如此，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並沒能及時地作出反應，直到邁耶爾第二次提問的時候，他才堪堪從恍惚之中掙脫出來，並將自己的空洞的雙眼轉向了邁耶爾與菲利克斯。
當發現戈傑看向自己的時候，菲利克斯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金屬手杖的握柄上敲了兩下，這個動作看似簡單，但對於那隱藏於手杖內部的無形魔力卻是一個極為明確且有力的訊號。
儘管修格在魔力方面，並不可能與曾經那位做出種種壯舉的梅爾女神相提並論，但作為其意志與權柄的直接繼承者，卻也同樣能夠將自己所擁有的這一部分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分散出去。
經由他本人的調整與改造，這根被菲利克斯握在手中的金屬手杖真正意義上地成為了一個能夠被準確使用的工具。
在參與這場會議之前，菲利克斯便已經試驗過幾次了，他雖然對魔法一竅不通，但卻也忍不住為那些存在於手杖內部的無形水流而感到震撼——這些冰冷且純凈的力量簡直成為了自己意志的延伸，他根本不用做任何的準備，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念頭或是暗示，便能夠使這魔力開始運作。
這些以隱秘姿態開始快速流淌的魔力，也讓菲利克斯得以清晰地覺察到這個房間當中的異樣。
這些年輕的拂曉社成員們並不是被隨機邀請過來的，他們的名字早就已經被列在了一份名單當中，這是邁耶爾等人通過大量拂曉之劍提供的情報所做出的決策。
而現在，那團清晰地出現在菲利克斯感知當中的陰霾，則證實了這份名單的準確性。
發現了這一點后，菲利克斯立即向邁耶爾以及同在房間當中的法師顧問給出了暗示，於是會議的進程開始加速，在完成了當前議題的討論后，邁耶爾便宣佈本次會議的上半程已經基本結束，參會者們將在休息一晚后再繼續參加後半程的會議。
另一邊，邁耶爾與菲利克斯的表現也同樣平常，兩人此時正在延續之前一個尚未得出結果的討論，看起來似乎對房間內的情況並不在意。
在這一過程中，菲利克斯的一部分注意力始終放在了戈傑的身上，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在會議的某一個階段，戈傑竟然也主動地參與了討論和發言，菲利克斯特意地關注了一下他發言的內容，他發現戈傑的發言與邏輯非常清晰，其內容與觀點甚至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和認可。
不僅如此，菲利克斯還注意到，當戈傑完成了發言並贏得了來自邁耶爾的讚許后，那籠罩在他身體之上的陰影似乎變得穩定了不少，甚至在隱隱之間，已經有了與戈傑身體輪廓貼合的趨勢。
如此情形，本足以讓任何一個心智堅定之人感到猶疑與驚詫，但菲利克斯的表情與神態卻並沒有任何的變化，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僅如此，那些正流淌於他身軀之中的純粹魔力，更是賦予了他驚人的勇氣。
一直保持坐姿的菲利克斯猛地一頓手杖，從位置上站立而起，繁複的魔法紋路在其意志的呼喚下從金屬手杖內部迅速浮現，純凈且有序的魔力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調動，並跳過了魔法儀式原本的操縱者，直接獲得了它的直接管理權。
也就在這一刻，房間中的安寧氛圍被徹底撕開，嚴陣以待的警衛與法師紛紛進入了自己的位置，那籠罩在房間當中的儀式場也脫離了最初的隱匿狀態。
在短暫的對視后，年輕的軍官站了起來，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對着邁耶爾與菲利克斯說道：“抱歉，教授、先生……我最近有些過於疲憊了，精神總是難以集中。”
在菲利克斯看向戈傑的時候，那團附着在戈傑身上的陰影也同樣朝着菲利克斯的方向看來，那兩團象徵著眼睛的氣團不住顫動，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到這裏，這場特殊的會議也算是正式開始了。
按照流程，人員們開始有序離場，而位於房間角落當中的戈傑，則理所應當地排在了最後。
看起來，那似乎是一種對人類眼睛的粗糙模仿。
待邁耶爾說完這句話，菲利克斯立即默契地將目光轉向了房間的另一邊，在他的示意下，一名完全正常的軍官站起身來，並針對之前有關嶙峋丘地與沃特爾王國的問題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河谷級的資深法師顧問安靜地站在房間出口處，他與幾名由拂曉之劍培養出來的警衛站在一起，目送一名又一名參會者走出房間。
與過去利用手杖甄別潛藏的黑日結社成員的感受完全不同，現在，菲利克斯能夠清楚地看見一團盤踞在房間角落當中的黑色陰影，這陰影與那名叫作“戈傑”的年輕軍官基本重合，只不過陰影的輪廓始終在不斷地擺動、震蕩，看起來似乎並不穩定，而在這團人形陰影的面部，則赫然點綴着兩團朦朧的氣團。
聽見這話，邁耶爾當即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他抬起手掌壓了壓，示意戈傑重新坐下，隨後開口說道：“現在是困難時期，辛苦與疲憊總是難以避免，組織能夠走到現在這一步，與大家的付出是離不開的，但我希望各位明白，溫和且堅定的燃燒才能夠帶來更為長久的光亮。”
有兩名拂曉社成員與戈傑相熟，於是三人便一併朝外走去，眼看他們即將走出房間，戈傑的身體卻是陡然一停，他就像是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牆壁一般，被一股力量朝後推去。
對於那些被邀請過來的年輕參會者們而言，這樣的體驗是新奇且極富衝擊性的，因此他們便都展現出了相當程度的熱情，在邁耶爾等人的調動之下，他們很快便放下了最初的緊張與局促，開始積極地表述自己的意見與想法。
邁耶爾咂了咂嘴，並沒有多說什麼，他退了兩步，撤到了儀式場的覆蓋範圍之外，緊接着他便看見，一種深沉的色彩從四面八方湧現，並迅速地填充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乍一看，這些色彩與那些令人不安的迷霧似乎有些相似，但當它們均勻地鋪散開來后，卻是呈現出了一種如同水體般的澄澈與神秘。
見狀，邁耶爾長舒了一口氣，他認得這種色彩。
每一次由修格主持大型的魔法，類似形態的魔力便會顯現，可見菲利克斯有關修格的“夢境”完全屬實，那個傢伙的肉體雖然已經遠離梵恩，但他的精神與力量卻仍然活躍於此。
這絕對算得上是一件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了。
短短几秒時間，被視作目標的戈傑便已經被儀式場完全壓制，那些來自修格的強悍魔力化作了一條又一條的鎖鏈，將戈傑的身體層層束縛，在這些鎖鏈的作用下，所有人都看見，一團令人不安的濃郁陰影正從戈傑的皮膚之下顯現出來，它迅速地掙脫了戈傑的身體輪廓，並最終定型成了一個有着瘦長四肢的佝僂人形。
這陰影顯然是不願意遠離自己的棲身之所的，隨着那些鎖鏈的不斷收緊，陰影開始了劇烈的抖動與掙扎，而當它的肢體碰觸到那些閃爍着冰冷光澤的鎖鏈時，它的肢體上便立即出現了一道道的缺口，面對這些損傷，那造物扭動的更為劇烈了，不僅如此，在那些濃郁迷霧的深處，更是爆發出了一陣陣刺耳的尖嘯。
把持手杖的菲利克斯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更能感受到眼前存在的骯髒與低劣，他的神情立即陰沉了下去，手杖再度點向地面，於是那些魔力鎖鏈進一步收緊，並開始朝着後方猛力拖拽。
這一決策是有效的。
在菲利克斯那生澀卻有力的控制之下，那潛藏於戈傑體內並試圖佔據這軀殼的污穢造物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來，在戈傑的身軀與那陰影分離的剎那，年輕的軍官當即軟倒下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警衛們立即上前將其拖住，帶到了一旁，而另外幾名拂曉社的法師顧問則紛紛向前，控制着那籠罩在房間內的儀式場向內收縮，並最終形成了一個臨時且堅固的牢籠。
邁耶爾與菲利克斯對視了一眼，隨後便轉身走到了昏倒的戈傑身旁，他熟練地檢查了一下戈傑當前的狀態，隨後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警衛：“帶戈傑先生去休息，他的身體還好，但意識可能比較虛弱……讓莎莉去找法師們要兩支提振精神的煉金藥劑，一旦他醒來就立即通知我們。”
緊接着，邁耶爾看向了那兩名與戈傑關係較好，此時正傻在原地的年輕人，微笑道：“我們的戰友不小心遭了黑日結社的暗算，還好，現在問題應該解決了……這件事情需要暫時保密，明白么？”
這些拂曉社的年輕骨幹們都很聰明，他們幾乎立即就明白了邁耶爾的意思，其中一人看着昏迷不醒的同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教授，您的意思是，戈傑他現在沒問題了？他……應該沒有背叛，或者泄露什麼吧？”
“不知道，但就算有，那也不是他的問題。”
邁耶爾的神情仍舊平靜，他溫和地安撫道：“我比較擔心他的精神可能會因此而受到損傷，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最好能夠陪在他的身旁，放心，下午的會議議題以及進程記錄，我會讓人抄錄一份給你們的，這是我們學習不可缺少的一環。”
隨着戈傑被帶離，房間當中的一切也都會到了正軌之上，邁耶爾關上了房門，轉身走到了菲利克斯的身旁：“如何了？這個東西……它能夠回答我們的問題嗎？”
“不太清楚，不過按照修格的說法，我們現在可以試着進入審訊環節了。”
菲利克斯低聲回應，他握着那根手杖，來到了半透明的魔法囚籠前，而隨着菲利克斯思維的轉動，由修格親自銘刻下來的繁複紋路如同藤蔓一般開始跳出手杖本身的限制，並朝着菲利克斯的手掌、手腕乃至手臂蔓延而去。
意識的流水，將囚籠內外連接在了一起。
光芒顯現在了菲利克斯的眼瞳之內，他緊握手杖，看向了囚籠內那扭曲的佝僂人形。
“現在，拂曉之劍正在與你對話……我問，你答。”
擲地有聲。
……
一段沉重的鋼材從高處掉落而下，砸落在地，發出了一聲巨響。
一名鼠人險些被砸中，它被嚇得竄出老遠，隨後便站定了身體，指着上方正在施工的同伴嘰里呱啦地罵了起來。
正在閱讀一份檔案的修格抬起頭來，打斷他思路的並非那一聲巨響，而是剛剛精神海洋當中傳來的些許波瀾。
修格知道，那是菲利克斯動用了自己銘刻的儀式所產生的波動。
這讓修格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自己之前所窺見的那道命運殘影。
避免那個結局的應對方法，修格已經告訴菲利克斯了，然而從菲利克斯的態度來看，他本人似乎更願意將那種結局視作一種完美契合自身理想的光明未來，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怎麼樣的勸說都不會生效的。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後便看向了那兩隻正在互相謾罵的鼠人，在這兩個傢伙的身旁，正矗立着一個個看起來似乎不太靠譜，但又好像能夠正常運作的工程結構。
事實證明，修格對於鼠人這一種群的刻板印象基本正確，它們確確實實是一群有着旺盛精力與可怕創造力的種族，一旦名為知識的限制得到解除，它們便會在極短的時間裏，用有限的資源構建出近乎無限的可能性。
而眼前的這一切，很有可能便會成為往後它們用來在暗淵荒原立足的有力工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