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4:至少這次
少女震撼於威爾的戰鬥。
面對着層層疊疊包圍着他的黑甲士兵,威爾揮劍的姿態猶如在人群中起舞,優雅而高效,一舞一劍,隨即一人倒下。
泥濘的地面、白色的雪、漆黑的盔甲、鮮紅色的血。
“你就好好看着吧,那個和你一路同行的男人的真面目。”伏牙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和威爾同行的時光中,青從未見過威爾如此決絕、殘酷的一面,他斬殺敵人的時候毫不留情,像個劊子手一樣一揮一命。
“威爾……”
“好了——我對這麼殘忍的畫面可沒有興趣,你就在這自己看吧。”伏牙撕裂空氣,露出了混沌昏暗的異空間,“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得先離開一會兒,你可別亂跑哦。”
“混蛋……誰會聽你的!”
伏牙微微一笑,身體消失在了異空間中,那空氣中的裂口也隨着消失。
很快,巴爾的摩的到來讓原本密密麻麻的士兵紛紛撤退回到了採石場中。青很快便注意到,採石場中多了很多手腳被束縛,跪倒在地的人們;而回到採石場的士兵們也開始將更多忙亂的人們聚攏起來,紛紛也都押送到了採石場。
“可惡……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青無比地焦急,可脊柱的錯位讓她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只能徒勞的在雪地中扭動着。
“動起來……求求你了……動起來啊!”少女求助着自己無動於衷的雙腿。
不管怎樣,她已經決定了,決不能坐以待斃。
奎塔再次匯聚在少女的軀幹中,青回想着和羅莎蒙德戰鬥的瞬間,她是如何將火焰包裹於自身的外圍。她知道內心越是焦急、越是憤怒,術式的施放就越是困難,可現在這個情況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讓自己的內心冷靜下來。
這憤怒的根源依舊是恐懼,青恐懼自己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她恐懼自己的死亡。
但恐懼,才是人的本能。
只有本能能激發出人們深藏於靈魂之中的力量,即便那靈魂殘破不已。
劇烈燃燒的藍色火焰從青的體內迸發而出,融化着周圍的積雪,而那突發的衝擊也將青從懸崖邊上振飛了出去。
望着下方崎嶇的平台,青利用火焰不斷的調整着下落的速度和身位,她並非是擔憂墜落帶來的傷害,而是想依靠墜落的衝擊將原本錯位的關節推回。
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青後背着地。
尖銳的疼痛感讓少女差點哭出來,但她的雙腿已經恢復了自如。
看着山腳下的威爾也陷入了激戰之中,少女猶豫了片刻,決心先去礦洞處一探究竟。她大概猜想到了這所謂“儀式”的危險程度,讓伏牙放棄了看管她的機會也要躲進異空間內。如果她不加以阻止,這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青一躍一躍地下着山,每次落地全身都會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感。而隨着她越來越靠近山腳下的礦洞,她逐漸看清了那包圍了整個採石場,巨大無比的法陣。法陣內部的圖案詭異而毫無章法,透露着令人不安的氣息,是青所從來沒見過的樣式。
而在採石場的最北端,礦洞的入口處,站着一個身着黑袍,頭頂黑紗,手拿木質權杖的詭異人物。儘管青和他相隔幾百米,但她依舊能看出此人口中念念有詞,並且原本空氣中厚重的奎塔也開始變得混亂而躁動。
“可惡……這都是什麼啊……”
山下的士兵們也注意到了逐漸靠近的少女,
開始集結向青衝去。
“璃鳳也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沒有了配劍的青只能依靠自己的術式——那缺乏穩定,總是隨心所欲的術式。她知道璃鳳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火焰的穩定器,讓她裂解出的火元素能夠有所“憑依”,而不至於漫天飛舞,甚至傷及自己。但現在沒有了璃鳳,青和那熊熊燃燒的術式之間已經沒有緩衝,倘若她依舊不能駕馭自己的術式……不,對於青來說,現在已經沒有第二個選項了。
她必須駕馭自己的術式。
身着黑甲的士兵比普通的維斯塔士兵都要更加強壯,更加富有技巧,他們的攻擊更為精準,每一次戳擊都衝著青的要害而去。少女全神貫注,憑藉風聲、眼神和奎塔的流動,觀察並預測士兵們手中長矛的方向。
如同起舞一般,她側身後仰躲開了士兵們連續的突刺。
“果然……這麼笨重的盔甲還是會限制速度和活動範圍!”
的確,士兵們健壯的身體能夠負擔起厚重的盔甲,但這盔甲同時也阻礙了關節的活動,使得一旦發起攻擊,身體姿態的調整就會變得尤為緩慢,這就給了青發起反擊的機會。
她握緊雙拳,讓那熾熱的藍色火焰保持凝聚的姿態。
“拜託你了,至少這次要挺住!”
藍色的火焰閃過,首當其衝的士兵頭盔被擊的粉碎。
雖然右手的骨頭傳來犀利的疼痛,但這一擊卻給予了青十足的信心。
她可以做到。
青時刻保持着腳下步伐的移動,穿行在士兵的包圍圈之間——儘管士兵們非常擅長多對一的攻勢,但只要攻擊的銜接出現失誤,就讓青有機會發起反擊。只能依靠雙拳的進攻限制了青的攻擊範圍,因此她必須更加大膽的邁出步伐。
銳利的矛頭劃過青的臉頰,但青的火焰也重重地砸到了士兵的臉上。
少女的腎上腺素正在飆升,她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會落入的死亡的深淵,萊姆的人們也好、革命軍也好,所以的願景都會化為烏有,她恐懼着,卻並不憂慮。
多次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經歷讓青得到了成長,腎上腺素的彪增讓她甚至開始享受着廝殺的瞬間。
恐懼。
恐懼在驅動着她前進,讓她忘記疼痛。
讓她自由地驅使着奎塔。
等青回過神來,她已經大汗淋漓,而原本死死包圍住她的士兵們也都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我……我做到了……”
青的體能已經近乎於零。
“已經來不及了……尤金大人的儀式……已經準備完成了!”倒在青身旁的一個士兵口中念念有詞。
“尤金?什麼尤金?等等……你是說瓦爾登·尤金?那個維斯塔的宰相?”少女俯下身,逼問着士兵,“你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對無辜的人們做出這種事?”
“你是不會理解尤金大人的深意的……儀式……已經開始了!”
“該死的……你們怎麼一個個話都說不明白!”
少女焦急地抬起頭,看向礦洞的門口,而那原本詭異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不知不覺中,熒綠色的光芒已經包圍了整個採石場,不祥的奎塔氣息充斥着整個萊徹斯特。
該死。
該死。
該死。
已經來不及了
“威爾!威爾!”青高喊着,她渴望威爾能在此時做些什麼。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爆發,那原本細弱的熒綠色光芒也開始越漲越高,形成了一個罩子籠蓋住了整片採石場。青只感覺萊徹斯特原本濃厚的奎塔開始迅速的變淡,如同被抽走了般飛向礦洞的深處。
在劇烈的震顫中,青拚命地向採石場奔跑着,但很快她便摔了出去,隨着不規則的震動逐漸向山下滾落。她顧不得全身的傷痛,只是拚命地爬起來——再摔倒——再站起來。綠色的光芒開始逐漸消散,而空氣中的奎塔則如同徹底消失一般淡薄無味,透過那逐漸消失的綠色熒光,青目睹了採石場內的一片慘景。
無論是士兵,還是礦工們,亦或是從萊姆被綁架而來的人們都毫無生機地倒在了地上。
沒有呼吸,沒有奎塔的波動。
剛才的儀式抽走了他們所有的生命和體內的奎塔,留下的只有死去的肉體。
少女只感覺自己喉嚨發燙,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
毫無生機。
死亡。
看着採石場內將近千人發白的屍體,少女吐了。
因為青這幾天幾乎什麼都沒有吃,她的嘔吐物只有胃酸。
那股熟悉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再次襲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生命的消散,卻什麼也做不了。經歷了這麼多,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成長了,已經成為了能和安妮埃斯並肩作戰的戰士了,卻依舊對於眼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死亡的觸感讓青停下了腳步,她無法接受現實。
你又要停止腳步了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青的腦海中響起。
“不……我只是……什麼也做不了……我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難道你現在就下定論了嗎,青?
“已經結束了……他們已經都死了啊!”少女的聲音顫抖着。
但他還沒有放棄,青,他還在戰鬥。
威爾還沒打算放棄,對吧?
在空氣中稀薄的奎塔中,青再次感受到了威爾的奎塔氣息。
“可是……我不是他……我沒有他那麼強……我太弱了。”
那就變得和他一樣強,青。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那只是嘴上說著容易而已!”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青,接下來只有更多的人會死。
“我知道……”
所有人都相信你,青,除了你自己,威爾相信你,傑拉德相信你,安妮埃斯也一直相信着你。
“我只會辜負他們的信任,不是嗎?”
你還活着,你還在呼吸。
“我……還在呼吸……”
你的心臟也還在跳動,青。
“我的心臟也還在跳動。”
你還活着,你的奎塔還能夠奔涌。
“我還活着……混蛋……”
拜託你了,青,求求你自己——至少有那麼一次。
至少有那麼一次,回應人們的期望吧,青,回應你自己的期望吧。
你已經一次次的倒下,又一次次的站了起來,你曾受過傷,流過血、流過淚,但你依舊走到了現在。你曾經覺得自己辜負了安妮埃斯的信任,但最終你也在凱薩德救回了她,青。無論是否能成功,無論是否能活下來,但你早就決定好了不是嗎?
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也知道。
你早就決定好了不再為自己的弱小而哭泣。
弱小並不可怕。
因為你總能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變得更強,不是嗎?
“我……”
站起來,青,然後活下去,至少這次——
“至少這次……
青腦內的聲音戛然消失。
而她體內原本混亂不堪的奎塔,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一切還沒有結束,還有更多的活着的人再等待着自己,埃瑟也好,維斯塔的人民也好,如果我止步於此,就再也沒有機會見證一切的結局了——到那時我一定會後悔至極。
“至少這次……不能讓自己後悔。”
青再次看向威爾——他已經跪倒在地,而背後矗立着的則是撕裂空間而出的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