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對二大一小的視線，蘇聞後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地站起來：“我？！”

他氣笑：“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

說著，孔凜悠悠地拿出了一張紙，鋪開在木桌上，上麵條條款款的利弊寫得清清楚楚。

小棲無湊過頭想要看一眼，但發現自己什麼字都不認識，只能勉強看懂什麼一二三，她有些茫然地問一旁的妗文：“孟婆婆，上面寫的是什麼呀？”

這裏沒有外人，妗文把她抱起來，輕柔道：“沒什麼的，大人今天累了嗎？我帶您去睡個覺。”

這麼一說，小棲無確實是有點困了，但她依稀明白，這紙上寫的東西跟自己有關，揉揉眼睛：“可是…我不用看這個嗎？”

妗文：“不用，這是判官和城隍的事，等他們說完，我們再來。”

小棲無看看城隍，又看看一臉郁色的判官：“那你們好好說，不要生氣。”

孔凜點頭：“大人放心。”

小棲無又看向判官，蘇聞扭過頭，勉強道：“不氣。”

小棲無拍拍他的手，這才抱着自己的奶瓶，乖乖待在妗文懷裏，由着她抱自己去休息。

妗文抱着小閻王離開后，孔凜這才繼續開口：“你看，現在閻王大人才三歲，我們尚且可以教導，但日後呢？可以教她識字，其他的你我根本無能為力。”

“大人要成人，還有十多年的時間，如今地府的環境，根本不能讓她像過去的十殿閻羅一樣，順利長大，這一點你不懂嗎？”孔凜嘆了口氣，“妗文那奶瓶雖然是自己做的可以存儲奶，可裏面的奶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現在喝奶，以後長大一點了不喝奶了，又要怎麼辦？”

與小閻王這三年來根本沒有過多交流，也從來沒有養過孩子的蘇聞壓根沒想過這些。

可是這時也突然反應過來，小閻王看生死簿也不識字，以後她要懂的還有更多，而要她將地府重新帶上正軌，千年前的那些東西跟現在人界的很多東西比不得。

他有點煩：“那為什麼是我？”

他除了跟惡鬼打架，什麼都不會，哪裏會照顧孩子？

孔凜知道最初的目的達到了，又指着後面的注意事項。

“我這幾天特意去人間查了查。”他說，“那個鬼說的情況確實存在，除了學習，如果閻王大人想要在短時間內得到人界的信仰功德，這個方法是最有效的。”

紙上那一條赫然寫的就是《我和我的崽》幾個字，還附有解釋：人界電視網絡同步播出綜藝。

蘇聞即便沒見過，卻也在地府聽過這些綜藝是用來幹嘛的，他黑着一張俊臉：“你就讓大人去參加這種東西？”

“為什麼不能？”孔凜指尖往下移動，又指着報酬的那一欄，“如果能夠拿到這些報酬，由大人親自將這些轉化為可以給地府的香燭貢品，地府萬鬼會好過多少？”

這時候的妗文也從裏面走出來：“確實，在現在功德明顯不夠的情況下，人界的錢是最直觀的轉化方式。”

孔凜一針見血：“說白了，我們窮。”

蘇聞：“……”

孔凜：“而且如果喜歡閻王大人的人多了，那麼信仰不就來得更快了嗎？”

蘇聞匪夷所思：“你把這種喜歡，跟信仰比？”

“為什麼不能？”孔凜也是考慮了很久，“諸神在人的心中是什麼樣，終歸都是想像出來的，如果喜歡，總是要試試，能不能有用，不然又要花多少年時間重新將新舊閻王的功德合為一體？”

蘇聞：“那話又說回來了，為什麼是我？”

妗文指着外面：“方才那個鬼說了，要長得好看。”

蘇聞：“？”

他指指自己：“我？好看？你問問那些鬼，誰不是怕我的？你倆不好看？！”

“不一樣，你是判官，常年跟惡鬼打交道，鬼自然怕你。”妗文說，“但人界不同，在人界，你這種類型就是酷哥。”

“胡言亂語。”

“我在奈何橋見過的鬼多了，你絕對是長得最帥的。”妗文笑着保證，“孔凜雖然也不錯，但跟你比起來，稜角不夠明顯。”

孔凜被說不如判官帥也沒有絲毫生氣，反而贊同着點頭。

蘇聞掀起眼瞼：“那你呢？”

妗文搖頭：“酷哥和甜妹的組合，更受歡迎，而且，因為照顧大人，輪迴司那邊顧及不過來，現在奈何橋堵成這樣，趁着現在情況好轉，我要抓緊將滯留的鬼送去輪迴。”

孔凜：“你判官司底下還有四個幫手，現在幽冥門暫且消停，總的來說你最合適。”

蘇聞聽這一唱一和的，總算是明白了：“合著你們倆早想好了，算計我呢？”

“照顧大人的事怎麼能叫算計。”孔凜當即搖頭，“怎麼，你覺得她不聽話不可愛，不好照顧嗎？”

蘇聞：“別給我挖坑。”

回想着方才小閻王臨走還要拉着自己的手讓自己不要生氣的樣子，蘇聞憋了憋，更煩了：“我沒照顧過孩子。”

“都可以學。”妗文也拿出了一張紙條，“我給你把注意事項都寫好了。”

蘇聞：“……這還不是算計？”

但為了地府的發展，為了小閻王能夠順利成長，蘇聞最後還是應下了這個差事。

蘇聞同意后，城隍很快就用自己的方法給他們投遞了報名表，得到通知去面試這才準備離開地府。

離開當天，小閻王抱着奶瓶站在閻王殿前，身旁是兩手空空的蘇聞，一大一小乾巴巴地站着，居然一點行李都沒有。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個場景，妗文居然覺得有些心酸。

孔凜拿出一個小書包遞過去：“這是我用城隍廟功德箱買來的，你們暫且先用一用，裏面還裝了些新鮮的貢品，湊合吃。”

小書包長得還挺好看，粉粉的，有兩隻小耳朵。

小棲無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踮起腳尖捏了捏：“這個耳朵是絨絨的誒。”

蘇聞接過去，低頭看着裏面那些水果餅乾，確實…是貢品。

常年不進食的他頭一次覺得，生活有這麼的捉襟見肘。

“諦聽也跟着去吧，畢竟是大人的坐騎，也可以保護大人。”妗文把諦聽叫進來，說，“不過去人界，你換個模樣，換成狗吧。”

能夠陪着閻王大人去人界，諦聽求之不得，也顧不得自己要裝作狗了，當下就圍着小棲無轉。

孔凜交待完所有的事：“你們住的地方已經找好了，我們會常去看你們的。”

蘇聞站在原地沒有動，黑瞳沉沉的，也沒說什麼話。

小棲無已經從孟婆婆那裏知道，自己要去人界學習了，所以這會兒信心滿滿，想要做一個好閻王，見判官不動，她疑惑地抬頭。

蘇聞單肩掛着她的小書包，蹲下身：“大人，以後您要跟我一起在人界生活，您會願意嗎？”

小棲無想也沒想：“願意。”

蘇聞：“…您不猶豫一下？不擔心我照顧不好您？”

小棲無想了想：“本王是閻王呀，我會，嗯…不對，厲害的閻王，要學着照顧自己。”

又堅定地看着他：“也可以學着照顧你的，你不要怕。”

妗文已經在開始為懂事的小閻王抹眼淚了。

蘇聞看着面前小小的一隻，一時之間，居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考慮東考慮西，卻沒有一個小孩子堅定。

最後他將小閻王抱起來：“好，那我們走吧。”

等蘇聞帶着閻王大人離開后，妗文才想起來似的問：“誒？不對啊，你在人界怎麼找地方給他們住？”

孔凜默了默：“有個年久的閻王廟，那裏已經沒人去供奉了。”

妗文：“……你不怕蘇聞回來找你打一架？”

“你不知道，北城的房租太貴了，現在只有傳統節日城隍廟才有功德，而我把功德箱翻過來也湊不齊那些錢，租了房他們這些天就沒錢生活了。”孔凜輕咳一聲：“打掃過了，先艱苦一陣子吧，艱苦奮鬥嘛。”

-

人界。

“哇，是本王的廟誒！”

蘇聞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蕭條的閻王廟，額頭青筋直跳：“…看出來了。”

小閻王轉過頭：“你又生氣了嗎？”

蘇聞深吸一口氣：“沒有。”

孔凜說的閻王廟確實是打掃過的，位置就在北城一個廢棄公園的一座山上，還算乾淨，也有一道大門，前面是供奉的過去人界信奉的閻王神像，但跟懷裏這個小不點兒是一點都搭不上邊，後面有專門給廟祝一類人住的小院，而門口閻王廟幾個字已經幾乎看不清字了。

蘇聞倒不是覺得環境差，他只是生氣，生氣為什麼現在閻王廟會敗落成這個樣子，甚至，連城隍廟都不如。

蘇聞原本想說，放一下東西，然後去娃綜節目組面試，扭頭一看，自己跟小閻王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一下子更心塞了。

這樣，要怎麼活下去。

留下諦聽看家，蘇聞帶着小閻王第一次下了山。

一大一小站在路口，人界車來車往，交通四通八達，直接把小閻王看傻了，緊緊拉着蘇聞的手，神色有些緊張。

這跟地府完全是不同的地方。

“判官…”小閻王往他身邊縮了縮。

蘇聞這才意識到，即便她是閻王，也對未知是恐懼着的，在人界，也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他俯身，將小閻王抱在懷裏：“大人不怕。”

小棲無緊緊地貼着他，卻也伸出小手拍拍他，聲音很輕：“本王，本王不怕，你也不要怕。”

蘇聞愣了愣，一直緊皺的眉心不自覺舒展開。

好像，跟小閻王單獨在一起的日子，不會太糟。

他試一下吧。

許久不來人界，兩人根本就沒意識到穿的衣服不合適，直到看到有路人的視線時，才意識過來。

見到路邊有一大一小兩個長得格外漂亮，而且奇裝異服的人，路人們都很好奇，還有人拿出手機在拍照，有些直接上前好奇地問：“你們是在cosplay嗎？還是哪個劇組出來的呀？”

蘇聞木着臉：“不是。”

那個女生鼓起勇氣：“哇，那是興趣嗎？你們也太好看了，可以拍個照嗎？”

這是人類誒！

小棲無從蘇聞懷裏探出頭，好奇地看着對方：“什麼是拍個照？”

女生被萌了一臉，這個娃娃，比這個帥哥還好看，居然還有硃砂痣！

她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就是，我跟你一起在這裏面定格！”

小棲無看到鏡頭裏的自己，睜大眼睛：“噢噢！是鏡子！”

蘇聞對人界還是有一定認知的，但看小閻王這麼好奇，也沒有阻止，而是小聲問：“大人想拍嗎？”

小棲無不好意思道：“嗯…可以嗎？”

“可以。”

女聲偷偷捂住嘴，這個帥哥看上去脾氣這麼不好，但對孩子說話，居然還稱為大人誒！

這反差也太寵了！

於是小棲無在一個陌生人類的手機里，留下了自己的第一張照片。

女生激動地說：“你們父女相處好特別，好有愛哦。”

蘇聞：“父女？”

女生：“嗯？不是嗎？難道是兄妹？”

蘇聞沒說話，第一次發現，自己跟小閻王在人界，好像是需要一個身份的。

趕着時間，覺得既然有人喜歡這個打扮，蘇聞就先帶小閻王去電視台參加面試。

一大一小才到了電視台，工作人員眼睛登時就亮了。

蘇聞言簡意賅：“我們來面試《我和我的崽》。”

這是素人通道，但工作人員回想了一下，明星嘉賓那邊的顏值，居然沒有一個打的過面前這對父女，尤其，風格還這麼，這麼特別！

好像是找到了流量密碼，工作人員立刻把人迎進去：“你們二位這是專門為了今天準備的衣服嗎？”

蘇聞懶得解釋：“嗯。”

“你們一定會選上的！”

確實，蘇聞帶着小棲無一同走進面試房間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震驚，驚艷。

尤其是電視台的製作人，那眼睛都直了。

這是素人？！

兩人還沒說話，製作人激動地站起來：“就他們了！”

小棲無不懂，她一直乖乖待在判官身邊，看着他跟這些人說話，又在紙上寫寫畫畫。

蘇聞在填關係那一欄時，猶豫了一下，但別人好像都是父女參加，他何德何能，做閻王的父親？

一個名義，可以嗎？

製作人看他猶豫，彷彿看到收視率飛走了，立刻道：“有什麼困難嗎？我們還可以再談談。”

蘇聞默了默：“稍等。”

他放下筆，抱着小棲無離開了會議室，兩人走到了沒人的地方，他蹲下來：“大人，參加節目，我們需要一個關係。”

小棲無：“嗯？”

蘇聞嚴肅地問：“我可以在節目裏，成為您名義上的父親嗎？”

天地之女，小棲無歪歪腦袋：“父親？”

蘇聞解釋：“就是，您的監護人。”

小棲無看他很為難的樣子，奶聲奶氣地安慰道：“沒事呀，本王不懂，但本王會聽你的話。”

她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蘇聞沉默了一下，鄭重地將小書包給她背上，沉聲道：“那，以後在節目裏，您叫我爸爸，我私底下稱您閻王大人，各論各的，好嗎大人？”

小棲無乖乖背上小書包，咬着自己的奶瓶喝了一口奶，也認真點頭：“好的，判官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