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埋伏
昏暗天色,四周蕭瑟,古道兩旁,時不時能看見,來不及埋葬腐爛,發臭的屍體。有野狗和烏鴉,正在享用屍體的美味。
一支運糧隊,浩浩蕩蕩,由北向南而來。最前方的一百騎兵開道,馬高,膘肥,體壯,馬上騎兵,鐵甲覆體,手中的長槍鋒利刺眼,腰間的彎刀,磨得鋒利。領頭的校尉,張尋,目睹悲慘畫面,心中悲傷。
聽聞東廣路,平西路,受災嚴重,沒有想到,比傳聞更慘,沿途所過幾十個村莊,屍橫遍野,慘不忍睹。
張尋身經百戰,在戰場上,見過幾十萬人的大混戰,屍體堆積如山,戰場,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可眼前,是燕國的大好河山,那些饑民,是燕國的好百姓,他們為國,耕種土地,上繳賦稅,供養了燕國龐大軍隊的開支。如今,他們成千上萬,餓死,凍死,就連屍體,都曝屍荒野。
張尋的心在顫抖,他無法命令,士兵們,停下腳步,埋葬沿途所見的屍體。他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此行,他帶着精銳一百騎兵,四百步兵,護送着賑災糧,前往靜古城。
靜古城向東是明川平原,土地肥沃,滋養了幾十萬百姓。此時此刻,大批災民,就近湧向靜古城,等待救濟。災民越來越多,糧食越來越少。樊知府上書朝廷,說,災民聚集城下,一望無際,衣不遮體,面黃肌瘦,嗷嗷待哺,急需賑災。為了預防萬一,建議調集附近的兵馬,靠近靜古城,一旦有變,迅速支援。
張尋曾經奉命鎮壓過災民暴動,親眼見到,那些被逼到絕路,只為了果腹的饑民,拿起武器,面對洶湧而來的官軍,嚇的渾身發抖,四散而逃。他們被尾隨而來的士兵們,砍殺,就像對待敵人那樣。
那一刻,張尋的心在滴血,策馬狂奔,怒喝道“放下武器,不殺。”手下的士兵們,也不想對可憐巴巴的百姓,下手。大批的饑民投降后,活了下來。但更多的饑民倒在血泊中。
戰後,論功行賞,張尋與眾兄弟們,一起飲酒吃飯,沒有人的臉上帶着笑容,屠殺敵人,他們從未後退,可殺無辜的饑民,造孽。有人言語攻擊朝廷,說,要是朝廷能早點將賑災糧食送到,災民們就不會搶劫軍糧。
張尋幾個箭步,竄到那個什長面前,一巴掌打下去,對方嘴角冒險,踉蹌後退。
“你們都給我聽着,不許胡說八道,李蠻子,關你禁閉一天一夜,不許給他送飯送水。這件事,到此為止,誰在敢亂嚼舌頭,斬。”張尋怒道,什長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可有些話,不能當面說,那是要殺頭的罪行。
往事如刀,扎的心裏難受,痛苦,張尋甩了甩腦袋,不能讓負面情緒,影響他的判斷。他勒住韁繩,馬兒停步,向右轉身,張尋喝道“都快點,靜古城的災民,等着糧食救命,誰要是偷懶,就地處斬。”
三千民夫,聽的心驚膽戰,張尋的狠毒,他們見識過,一路上,殺了十幾個,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的民夫。
張尋看似在掃視眾人,實則,目光在某個士兵身上,多停留了二息。
那個士兵戴面具,個子高大,走路沉穩有力。
戴面具在燕國軍中,在正常不過了,或是臉上受傷,或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兇惡。燕國開國十將中,有兩位,面貌英俊,為了增加凶氣,都戴上了面具,看起來,兇狠霸氣。從那以後,軍中士兵,有很多人,戴面具。
如果你敢欺騙老子,老子將你碎屍萬段。張尋心道,口中喊着讓民夫們驅趕驢車,馬車,牛車,快速前進。
前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穿着打扮明顯是傳令兵的騎兵,策馬飛來,嘴裏高聲喊着“張校尉,古將軍的緊急命令。”
騎兵,騎術精湛,一個漂亮的勒韁繩動作后,馬兒,人立而起,騎兵身體緊緊抱住馬,隨後,馬兒直立的身體,落下。
張尋接過了公文,看了一遍,大聲道“安龍,在哪裏?”
百夫長,安龍騎馬,馬兒四蹄飛奔,身後是一道筆直的煙塵。快到張尋身前,距離一丈時,急停,問道“張校尉,有何吩咐?”
“古將軍命令,讓你帶着一百騎兵,快馬加鞭,兩日後,必須趕到慶晁縣。”張尋命令道。
“什麼事,這麼著急?”安龍問道。
“公文上沒說什麼事,你急速帶騎兵,前往支援,不要耽誤。”張尋,說道。
“張校尉,俺帶兵走了,萬一附近的山賊前來打劫賑災糧。”安龍擔憂道。
“你多慮了,就那些山賊,他們敢,老子帶的都是好兵,一個個,以一當十,來多少山賊,滅多少山賊。你無需多言,速速離去。”張尋嗓門大,附近的民夫,士兵們,聽的清清楚楚。
“遵命。”安龍得令,帶着手下騎兵,朝東而去。
夜幕降臨,今夜天公作美,明月高掛,星辰如海,鋪滿蒼穹。
飯菜的香味,飄來,引得眾人直流口水。
趕了一天路,餓的前胸貼後背。
當伙夫們將飯菜端上來,幾千人狼吞虎咽。
五十名伙夫們,沒有和眾人湊到一起,他們單獨聚在一處,飯菜明顯比一般的士兵,民夫要好,和低級軍官伙食相同,這是軍隊的規矩。
伙夫頭領,人稱徐三胖,將眼前香噴噴的一碗米飯吃光,遞給身旁伺候的少年,不用說話,對方自然明白,在盛一碗。目光掃到十幾人,他們不吃飯,像是看客,欣賞着眾人難看的吃相,心裏詫異,問道“你們怎麼不吃?”
一位賊眉鼠眼,說話帶着江西口音的年輕人,綽號叫做江黑心,笑道“頭,你們多吃點,睡得香。”
對方的笑容,有點詭異,徐三胖感覺有點不對勁,突然眼前的天地開始搖晃,怎麼回事,地震嗎?雙眸掃視,附近的伙夫,民夫,士兵們,一個個暈倒,他明白了,飯菜里有毒。
“你們下毒。”徐三胖抓起身旁的刀,怒喝道,向著江黑心砍去。
江黑心一點都不害怕,對方離自己有三四丈距離,身體搖搖晃晃,馬上要倒。
“頭,只是蒙汗藥。”江黑心笑道。
撲通,撲通的聲音,響起。
二十息后,營地內,除了沒吃飯,沒喝水的江黑心等人,其餘人都已經暈倒。
“都別愣着,立刻去發信號。”江黑心,發號施令。
幾個伙夫立刻拿着火把,跑到了遠處高坡上,邊喘着氣,邊揮舞火把,像是在翩翩起舞。
放眼望去,高坡對面的平原上,無數潛伏的黑影,迅速奔來。
他們是附近山頭的山賊,大當家,齊獨眼,武藝高強,心計智謀過人,帶着弟兄們,屢戰屢勝。這一次,趁着夜色,潛伏,等待着獵物上鉤。
火把是信號,告訴山賊們,搶劫賑災糧隊的計劃成功一半,護衛的士兵們,全部暈倒,是殺是留,看心情。
齊獨眼帶着山賊們,朝着高坡衝去,隨着距離的拉近,眾人臉上的喜悅更濃,他們彷彿看見了白花花的銀子,漂亮水靈的青樓女子,等待着,招手,拋媚眼,誘惑着。
江黑心走在營地內,沒有像同伴那樣,去搜刮財物。他握刀,尋找張尋。
張尋治軍嚴格,動不動就鞭打士兵。
江黑心被打了二次,至今後背還留有疤痕,一直懷恨在心,卻沒有機會報復。今天,便要手刃仇人。
不一會,眼前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打呼嚕的張尋,映入眼眸。
江黑心加快速度,緊握刀柄,掄起來,朝着張尋的腦袋砍去。
噗呲一聲,鮮血濺射,本該躺在地面的張尋睜開眼睛,拔刀速度極快,同時躲開了江黑心的刀鋒,一刀刺穿了敵人的心臟。
江黑心不明白,中了蒙汗藥,他怎麼會醒來,劇痛襲來,眼前一抹黑,倒地,長眠不起。附近的同夥,也被假裝暈倒的士兵們,偷襲,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割斷了咽喉。
“立刻給所有人,服用甘草,通知大家,準備戰鬥。”張尋壓低聲音,對着身邊的士兵們說道。
高坡上揮舞火把的幾個伙夫,背對營地,距離又遠,沒有發現營地內的異變。
十幾個士兵從潛伏的山石后,現身,悄悄靠近,一起行動。
有士兵一手捂住伙夫的嘴,另一隻手,用鋒利的短刀,刺入敵人的胸口,一擊,就讓敵人斷氣。有士兵迅速搶下火把,繼續揮舞。
偷襲,結束。幾個伙夫沒有發出警告,就一命嗚呼。
此時,山賊們已經到了高坡下,從低往高看,不見人影,只能看見火把在飄舞。
死亡的弓拉開,奪魂的箭羽,對準鮮活的生命。
月下,殺人夜,魂斷,白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