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心疼
“要過去看看嗎？”白淼看着沉默的張繁縷，繼續問道。
她低頭看了一眼小白，又抬頭看着白淼，點點頭。
白淼走在前面，先出了門，張繁縷抱着小白，和鄭澤並肩跟在她後面。
院子的大門在南牆偏東的位置，所以西側的院牆要長上許多，在院牆西側的拐角處中了一排樹，靠近門邊又種了一排，都是從院牆一直到下面的河邊，所以院子西邊的視野完全被擋上了，鄭澤最初以為那邊就又是河了，沒想到從樹下穿過來后，這面還有一塊地方，大概有院子的一半寬。這塊空地的最北面，也就是靠近麥田的一側，也種上了兩排樹，只能夠隱隱約約看見那邊金黃的麥田，只有南側和西側是空着的，兩面都是河流，而河的那面是山坡，山坡上也長滿了樹。
在這塊地方的中間位置有一座墓，墓周圍種滿了花，只有墓碑前面是空着的，墓碑上的那個老人的照片和屋子裏擺放的那張一樣。
白淼走到墓碑前，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儘管一絲灰塵也沒有。她轉頭看着張繁縷，緩緩開口：“你還記得大四那年我請過好長一段時間的假嗎？”
小白不可察覺地點點頭，張繁縷想了一下開口說道：“記得啊，你回來之後什麼也沒說，我以為你是因為和庄宇分手，怕他天天在宿舍門口堵着你，故意躲他的，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爺爺走了。”
好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往事，白淼輕輕笑了起來，“我說是因為你在忙着考研，不想打擾你，你還跟我大吵了一架，說什麼我不把你當朋友了。”
“難道不是嗎？”張繁縷開口道，小白也激動地揮了一下爪子，“你那段時間得有多難受啊，和庄宇分手，爺爺又走了，你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就自己一個人忍着。”
“所以你呢，你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忍着，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白淼注視着張繁縷的眼睛，語氣中帶着心疼。
張繁縷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搞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自己懷裏的小白，她低頭看向小白，發現她正仰着頭注視着白淼，眼睛半睜着，閃着黯淡的光。
白淼看到她低下頭，好像是在逃避的樣子，緊接着開口：“你知道你每周往我的咖啡店的每張桌子上擺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多開心嗎？我跟你說過那麼多次不要擺了，你就是不聽，可你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再帶着花來店裏了嗎？你知道你以前每天來店裏和我打招呼的時候眼裏都是帶着笑的嗎？可是現在我每天看到你臉上勉強的笑，我是有多難受嗎？”
張繁縷還在低着頭，這些都是她在小白的身體裏時沒有注意到的，她懷裏的小白仰起的頭也緩緩低了下去，好似在接受訓斥一般。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裏一直都在糾結什麼，儘管你已經答應叔叔不去醫院治療，但是你還是一直在想自己的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你可能在想萬一有奇迹發生呢？去醫院萬一能治好呢？這種希望一直在你心中存在着。但是這些天叔叔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了，所以你就又在想如果當初立刻就去醫院的話，現在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說不定已經痊癒了呢？你一直處在這種糾結和自責中，每過一天就加深一分，是不是這樣？”
張繁縷看着白淼，眼裏滿是迷茫，她並沒有經歷過這些，根本沒有想到懷裏的她現在內心在經受着這種煎熬，她低頭看向小白，發現她已經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臂彎，只露出一個後腦勺。
“你是不是在疑惑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白淼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隨即轉過頭來：“因為你經歷的這些我都經歷過，我大四請假的那段時間就是在家陪着爺爺的，當時爺爺也是不肯去化療，爸媽和我無論怎麼勸就是不管用，我就只好請假在家陪着爺爺，我那段時間和你現在的心情一模一樣，每天都在糾結，在猶豫，在自責。”
張繁縷從來沒有聽白淼提起過這件事，即使是在她經歷過的那十年裏，她也是隻字未提，她看着轉過身去蹲在墓碑前的白淼，眼裏滿是心疼。
白淼盯着墓碑上的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站起來，轉過身繼續開口：“後來爺爺走了，我才想明白，那是他的選擇，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儘管他依舊捨不得奶奶，捨不得我，但是我看見他走的時候是帶着笑的。而且在家陪着她的話那一段時間，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他帶我去釣魚，划船去對面山上撿蘑菇，他知道我想要開一間咖啡店，還想親手給我做一塊招牌，可是才剛準備好木材，她就走了。”她說著說著，淚水已經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張繁縷走到她面前，騰出一隻手握緊了她的手，“別哭，別哭。”她的聲音也有點哽咽了，淚水在眼眶打轉，小白也從張繁縷的臂彎抬起了頭，一隻爪子放在白淼的手上。
鄭澤一直站在旁邊，聽着兩人的對話，默不作聲，看到她們都哭了，默默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白淼一張，張繁縷沒有空着的手了，於是他抬手擦掉了她剛剛流出眼眶的淚水。
白淼正在擦眼淚，看到面前二人的動作：一個在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淚，好像在擦拭什麼稀世珍寶一樣，一個則是淚眼婆娑地仰起頭看着他。她突然又笑了起來，笑聲引得二人齊齊轉過頭來。
“你看看你，不僅有我這個絕世美少女陪着你，連給你擦眼淚的人都有了，所以你就不要在糾結了，好嗎？”白淼笑着說道。
張繁縷聽到她的話，也笑了起來，但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鄭澤，又低頭看着小白。
“你知道關於爺爺，我最遺憾的是什麼嗎？”白淼看她還是不說話，繼續說道：“不是我沒有勸他去醫院化療，我反而很慶幸爺爺沒有去，因為最後那段時間他真的開心。我遺憾的是陪在他身邊的那段時間我自己卻整天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