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外星人(下)
愛卡洛斯,這是那個外星人的名字。
有如眾多新聞、小說、電影等媒介傳出有關外星人的大部分初見一樣,都是在一陣不可思議、暖綿綿以至於讓人不去想別的事的光芒的籠罩中來到飛碟內部。
吳用也是差不多的經歷,他看到電視裏閃着白光,接着腦子就停止思考了。
不知道那些“親眼看到”外星人和“親身體驗”UFO一日游的人在看到飛碟發出的光照在自己身上心裏的感覺是什麼?
是興奮?還是恐懼?又或是好奇?還是像吳用那樣冷靜?
這裏的冷靜其實不是說吳用心平氣和、內心十分平靜,而是像整個人凍結了的冷凍和耳邊什麼都聽不到的寂靜組合起來的冷靜。
也有如大部分上述媒介里的“外星人事件親歷者”所說的一樣:只覺得有股很舒服的光照在身上,接着什麼都不知道了,最後清醒的時候就已經在飛船里了,眼前則站着外星人。
當吳用回過神來時,他也是這樣,眼前的電視裏站着一個外星人。
“pleasecallme愛卡洛斯。(請叫我愛卡洛斯吧)”
愛卡洛斯,這是那個外星人的名字吧。
吳用當時還在上小學,英語也是學過的,雖然英語水平還在hi,goodmorning,iammike,howareyou,iamfineandyou,whatisyouname,mynameisamy之類的初學者水平,但他還是聽懂了這一句。
其實準確來說是半句,因為後面的“愛卡洛斯”是不清楚有沒有聽懂的,也不確定是否就是名字的意思。
總之,白光過去了,開場白也說了,吳用也回過神了,也就看到了外星人的樣子。
兩隻大到佔了臉的一半面積的眼睛、綠豆大的鼻子、米粒般小的嘴巴,這是臉部的情況,完美對應上了吳用先前在書上看到過的外表描述。
接下來是身體,纖細的四肢,瘦弱的軀幹,也對應上了。
除了身下沒有坐着反重力椅子外,一切都對應上了。
不過,這個反重力椅子有個替代品,一雙長在背後的翅膀,似乎能為外星人提供升力以抵消大部分甚至全部的身體重力,也是一個反重力椅子為什麼沒有出現的合理理由。
“whoareyou?(你是誰)”電視中的外星人嘴巴沒有動,但聲音傳出來了,這讓吳用以為外星人是用心靈感應在交流,但下一秒,吳用才發現自己想錯了,原來外星人那張小如米粒的嘴巴除了能塞進一顆能滿足一天能量需求的高科技食物膠囊外,還能說話。
“iam愛卡洛斯。(我是愛卡洛斯)”那張米粒小的嘴張成了兩三顆米粒大的程度,然後一張一合說出這句話。
看來愛卡洛斯還真是還真是她的名字。
不過這個名字該怎麼拼呢?
akalos?aikalos?aikaluosi?
以當時吳用淺顯的英語水平,他是不可能拼出這個單詞的,因為下一秒他就把疑惑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去了,而這個名字怎麼拼,至今也是未解之謎,因為吳用沒能再找回當初這天晚上所看到的影像,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像是外星人只在地球某片上空劃過,人們還沒來得及拍下照片或視頻就從地球上消失了,也就無從得知了。
她?
吳用再次把視線轉回外星人的頭上,一頭飄揚的黑色長發讓吳用在心裏把這個外星人認定為女性的她,外星人也有頭髮?而且還是和媽媽一樣是黑髮,和學校里的語文老師、班裏的女同學一樣都是黑髮。
還有……
吳用接着把目光往下掃,沒錯,還真就是女字旁的她,雖說那種弧度是吳用未曾在任何女性上看到過的,即便是健美冠軍也不可能達到的高度,但這似乎能更加證明她是一個女性,以及不是地球人的證據。
或許這是和她那雙大眼睛是差不多的進化結果吧。
雖然是她,但作為外星人的她還是和人類一樣穿着衣服,雖然說是衣服有點不太對,因為看起來的質感就不柔軟,看起來像是一套機甲套在身上。
或許這就是高科技文明的產物吧。
聲音也是,雖說在那句iam愛卡洛斯後面的對話吳用已經聽不懂在說什麼了,但從聲音的音色、音調等方面來說,這絕對不像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外星人能說出的感覺,不過畢竟外星人,誰知道能不能呢……
但,口音或許能模仿到和地球人一樣,不過語氣中的那種溫柔、充滿善意和親近的感覺,卻不像兩個不同物種初次見面的味道。
正如爬山途中偶遇野豬,絕不可能對它說上一句早上好,吃了飯沒,然後走過去摸摸它的頭和擦擦它的獠牙。
但這又不能說絕對,當對象從野豬換成小貓,當一個在工作上犯了錯被炒魷魚的人類在回家的地鐵上還被踩掉一隻鞋而一跳一跳地回家路上看到路邊有一隻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還不停地在喵喵叫的幼貓時,倒是有可能去一邊學着喵喵叫,一邊走過去摸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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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這是一種高等物種對低等物種的憐憫,對局面完全掌握后從指縫間泄露出來的愛心。
篤篤篤……
外星人轉過身去,翅膀沒有扇動,也沒有飛起來,只是朝前走去,她赤着腳,卻發出了像是高跟鞋在地板走動的篤篤聲。
走了沒兩步,她停下來了,翅膀卻扇動起來了,像是準備起飛。
但篤篤的腳步聲卻還沒停下來,反而是越來越響,越來越真實,像是周圍真的有人在走動。
突然,吳用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頭瞬間轉向門口,難道……
來不及再去細聽和細想,吳用熟練地跳上沙發與電視之間的茶几,來到電視面前,一隻手往電視後面摸索,另一隻手拿起放在電視機底下的半濕毛巾擦着電視屏幕和四周的機殼。
咔嚓,電視上白光一閃,屏幕瞬間黑了下去,電視右下角的紅點也黑了,但下一秒,紅點又亮了,緊接着吳用便轉身往自己房間跑去,在這段路程上,吳用又幹了兩件事,一是把客廳的燈關了,二是摸着黑把從早上開始就對着電視機的風扇關了。
從沙發上起來到躺在床上,只不過才用了短短九秒,在上個月,這個時間還是十五秒,上上個月是十六秒,上上上個月是十七秒,究竟這個月發生了什麼,能讓吳用一下突破那麼多,跨進了十秒大關?
在這裏,我只能說肉體上的疼痛固然可怕,但雙重的折磨更令人發憤圖強,突破自我。
前面已經說到,現在已經是凌晨了,吳用還從來沒有在這麼晚的時間還醒着,此時的房間雖然平時晚上九、十點差不多黑,但就安靜程度來說,那可以說是萬籟俱寂,同時吳用也領會到了經常看到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這句話的安靜程度。
在如此安靜的情況下,篤篤的腳步聲更響了,像是來到家門口了。
糟了。
吳用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看向已經關着房門,看着無盡的黑暗,他想到了一點,在這扇門外面的客廳雖然也是一片漆黑,但在十秒前,它是亮的,是被光充滿着的,而且這光還會從客廳里溢出,照射出陽台,只需抬頭往上看一眼,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亮的“天體”就在五層樓高的地方。
如果我說剛剛起床上廁所發現客廳燈沒關,於是關掉了,然後你們就剛好回來了,真巧。
這個理由怎麼樣?
在一片黑暗中,吳用搖了搖連他自己都看不見的頭。
這下或許又將迎來雙重的折磨了,請原諒我吧,我的鄰居們,我盡量讓自己不會哭得很大聲的。
腳步不曾停下,像是公交車司機經過不屬於自己停靠的站,即便有人在向自己招手,也不會停車。
腳步聲就這樣繼續響着,逐漸減弱,最後消失在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的安靜中,一切似乎都歸於虛驚一場后的平靜中。
原來沒回來啊,嚇死我了。
吳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剛才真的要被嚇死了,要是有心臟病的話,可能早就躺床上起不來了。
說到心臟,吳用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咚,咚,咚……每跳一下的力度都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搖晃,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在汽車上跳,使得汽車微微晃動起來。
不僅感受到了心臟在跳,還聽到了,咚咚咚的心跳聲通過血液由下至上地直達大腦。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奇妙就奇妙在它不是通過耳朵去聽,不像用聽診器去聽自己的心跳,甚至可以說不是一種聽覺,而是用觸覺去聽。
眾所周知,心臟的每一次跳動其實都在促進全身的血液循環,而說是心臟跳動,其實不是跳,是一張一縮的收縮和舒張過程,把泵進心臟的血再泵出去,血液就如同激流般噴出,在此過程中,產生聲音的原因——物體也就是血液的振動便發生了。
聲音或是說振動的傳播需要媒介,作為液體的血液就很好地發揮了這個作用,血液本來就是通過大大小小的血管充滿全身,同時液體在傳播振動的過程中的保存率比空氣大,於是微弱的心跳聲便像是一艘劃過江面的船,其在水面上漂泛出的水波即便在到達岸邊也是清晰可見的。
同理,心跳聲也這樣傳遍了整副身體,振動着全身,由內到外的按摩着全身,於是被按摩着的各個器官、組織、細胞都在向大腦發出信號——真奇妙啊,真舒服啊——而那個接收到信號的大腦也早就在收到信號前被按摩着了。
總的來說,這是一種用身體去聽的感覺,每個器官、組織、細胞都在充當著耳朵的作用。
扯遠了,再說回吳用。
吳用在感受了一會兒心跳后就再也感受不到了,或許是因為心跳已經平和下來,也或許是因為吳用把注意力轉移去了別的地方。
吳用走出房間,這次他沒有開燈,摸着黑來到客廳,然後按開了電視機。
由於電視不是正常關機的,因為正常關機的電視還會再亮一會兒才慢慢黑下去,雖然時間不長,但對吳用來說卻不短,所以才會用拔插頭這種不正常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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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機快是快,但有個缺點,開機的時候頻道會固定在第一個頻道,也就說剛剛由於機緣巧合而按到正在播放外星人畫面的頻道不見了,要一個個找過去才行。
但,吳用在那天晚上把全部共計216個,是一百零八好漢數量的兩倍的頻道來回搜索了五六遍,卻再也看不到那個名叫愛卡洛斯的外星人了,彷彿她真的就像眾多目擊ufo的過程一樣,嗖的一下不見了,也再也沒回來了。
於此,吳用只好回去睡覺了,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吳用又走到電視面前,又一次把全部頻道看了個遍,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或許昨晚做的是一場夢吧。”吳用搖了搖頭,此時他的腦子裏殘存着一點剛剛起床還沒來得及如陽光下的露珠般迅速消散的夢的碎片,在夢裏,吳用看見了愛卡洛斯,她符合著外星人的外表描述,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
就在吳用心灰意冷,準備關電視時,他猛地看向電視的右上角,那個是顯示頻道數字的地方,現在顯示着1,若是現在往上跳一台,按理說會跳到最後一台,也就是216,但此時卻顯示着215,比昨晚(今天凌晨)少了一台。
這其實是很常見的現象,衛星鍋的原理和天上的衛星共同決定了電視能搜索到的頻道,所以有時候多幾個或少幾個也是很正常,但這種恰好少一個的情況就不常見了。
難不成昨晚看見的畫面是外星人從ufo上向全人類發出的信號?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一連好幾周,吳用放學回來都不是點開14了,而是去看一共多少個頻道,以及把全部頻道都輪着看,這一輪下來,就算一個頻道看一秒就能判斷是不是外星人頻道,也要三分多鐘,再說了從上一個頻道跳到下一個頻道之間的還會黑屏兩三秒,所以一輪下來,再次回到14頻道時,動畫片已經過去半集了。
再後來,衛星鍋被“取代”了,每家每戶都換上了固定頻道且不會再被雷擊的機頂盒,吳用也再沒機會去搜外星人的頻道了,但值得歡喜的一點是,機頂盒裏的頻道雖然少了,但看動畫片的頻道多了。
再再後來,吳用搬走了,搬去了肆市,那裏早在吳用出生前就沒衛星鍋了。
後來的後來,吳用漸漸長大,那天晚上的畫面也如夢一般漸漸模糊了,而且夢與現實的之間的分界線也模糊,吳用常常在想,或許那天的腳步聲、電視機里的外星人畫面都是我看着電視,然後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着后做的夢。
十幾年過去了,當吳用都快忘記外星人這回事時,杜督發來的那條短訊讓回憶交夾着現實以及超現實,化成一股如宿命般的風暴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