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潮水
回憶似乎潮水般席捲而來。
在翼山時,林城是被袁琛派來照顧月龍吟的年輕醫生。
又見面了,隔了那麼久。
也許在她看來,月龍吟這個醫學奇迹此刻出現在這裏,不單是朋友間重見的欣喜更多的是驚訝是不敢置信。
月龍吟與林城四目相對,林城立刻低下頭不自然地擺弄起鼻樑上的眼鏡。
“你怎麼進來的??出去!給我出去!”林慕雲憤怒地額角的青筋都起來了,那打過玻尿酸略顯過分飽滿的額頭此刻看起來特別怪異,“門外的人呢?!誰放她進來的?!”林慕雲不住地質問道。
林院長悄無生息地擋了擋林慕雲,“不要動氣,小琛需要休息。”
林慕雲這才稍稍收斂了氣場,“給我滾!你這個掃把星別把晦氣帶進來。”
月龍吟本想善意地打個招呼,但聽到林慕雲出言不遜沒有餘地的說話心頓時還是涼了涼。
四周的幾個人此時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月龍吟,不知道是在等一出好戲還是用眼神逼迫她不自量力地離開。
她平靜地看着病床上的袁琛,朝前走了幾步。
他雙眼合著,像是睡著了。
月龍吟靈敏的聽覺此時發揮了作用,聽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有規律地搏動着,呼吸均勻流暢,月龍吟心底長舒了一口氣。
他還在輸着液,但臉色看起來尚可。
要快點好起來。
好起來,我就回到你身邊。
月龍吟心底默默地想着。
林慕雲掙脫了林院長一個大步朝月龍吟過來。
看她揚起手的樣子,月龍吟無奈地笑了,就這幾個手段來來回回有什麼意思。
她就這麼令她討厭嗎?
難道僅僅是因為出生?
“打擾了。”月龍吟沒有理會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袁琛。
“啪”!
月龍吟回過神來,臉頰倒沒有半分刺痛,知道她又要打下來,她沒有釋放周身的電流。
畢竟她是袁琛的母親。
一副眼鏡應聲飛到一邊的牆上,又彈開歪歪斜斜地落到地上。
鏡架都扭曲了。
“林城?!”林慕雲歇斯底里地吼道。
林城的鼻樑上許是被鏡架刮到了,頓時顯現出一道鮮紅的血痕,他彎腰去撿地上的眼鏡,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把架子擰正重新戴了起來。
雖然看起來依舊有些歪斜不自然。
“袁夫人,息怒,這裏是醫院。”
他平靜地一字一句說道,彷彿剛才那一巴掌不是打在他臉上。
也沒人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又是以一種什麼快速的方式突然出現在林慕雲舉起的手下的。
他驚人的舉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但其實最驚訝的不是林慕雲,而是她身側視他為己出,一直不遺餘地培養他的林院長。
月龍吟沒有道謝,也沒有移開看着袁琛的視線,“下次再來看你。”
要快點好起來,恢復她印象中那個永遠高大英俊無所不能的存在。
其實她原可以悄無聲息隱匿身形走進來,偷偷看上袁琛一眼,也能在所有人無法察覺的時候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但月龍吟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她是來見她想見之人的。
另外,她也有小小的私心。
就是讓林慕雲知道,讓她看看,她再也不是在翼山在L都那個任人宰割的女孩。
她是來宣戰的。
月龍吟走出了病房。
她也想跟林城道一聲謝,不過還是別給他再添亂了。
就當瞎貓碰上死耗子,他不小心被林慕雲誤傷了吧。
還沒到走廊的盡頭,胥婉晴左右看了看還是快步追了上來。
“月小姐!”她叫住月龍吟,聲音急切又帶着幾分慍怒。
“?”月龍吟有些好奇地轉過身。
“…我…我想跟你聊聊。”胥婉晴微微擰着眉說道。
胥婉晴,不要讓我看到你不堪的一面,拜託了。
月龍吟心底幽幽地想着。
一直以來,她對胥婉晴的印象都不錯,若不是因為袁琛的關係,或許,她們可以是很要好的朋友。
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月龍吟向來不喜歡深挖。
但她依舊很好奇。
好奇胥婉晴究竟會給她怎樣的驚喜。
若說她對他們之間的事一無所知月龍吟從始至終都是不信的。
月龍吟摁了電梯的開關,若不是需要站在這裏等電梯她是不會停下腳步的,“胥小姐有話請說吧。”
她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悲喜,彷彿活了很久一下超脫出她年紀應有的閱歷。
胥婉晴明顯一怔。
在L都的時候月龍吟給胥婉晴的印象還是天真的,甚至有些內向,其實和她很像。
她想說的話一時噎住,如鯁在喉,不上不下。
“胥小姐?”月龍吟在等着。
電梯彷彿被什麼阻礙在一層,遲遲不肯上來。
“你很愛他嗎?”胥婉晴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月龍吟看着她,沒想到她等來的是這一句。
“很愛。”月龍吟真誠地答道。
“……”胥婉晴也沒想到月龍吟回答的那麼乾脆。
她也愛他。
雖然必定沒有眼前的月龍吟跟他一起經歷得那麼多,但愛這個字是沒辦法比較和衡量的。
雖然在世人眼中她跟袁琛才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強強聯手的家族能帶來的利益更是無法想像。
但她輸了。
從一開始她就沒覺得有贏的勝算。
她喜歡的這個極度高冷的男人,從來沒有正視過她。
她知道,這就是政治聯姻該有的結果。
但她早就打定了主意,沒關係,她就做他名義上的妻子,即使這輩子沒有愛可言她也無所謂,只要能一世與他相伴。
再鐵石心腸也會被感化被捂熱吧。
這是胥婉晴一直以來的想法。
雖然她也痛恨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她為什麼在一個毫無根基的女孩面前如此。
好像矮了一節。
“所以,你已經決定了回到他身邊是嗎?”胥婉晴追問道。
月龍吟垂目,“是的。”
此刻連月龍吟自己都沒想到她會如此堅定,甚至不用去思考和糾結,她就果斷地做出回答。
是肯定的。
本就沒有什麼原不原諒。
即便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月龍吟都不會忘記他被綁在九龍石柱前被鎖鏈鎖着,被剔去仙骨的時候沒有半分害怕和猶疑的樣子。
他為她做過的,三世都無法償盡。
緣起於他,緣滅於他。
除非有一日他親口告訴她:我討厭你,我們從此不要再相見。
如果有那一日,月龍吟才會舍下他離開,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
她也就不會再存在。
“我…”胥婉晴糾結道,甚至瞬間滿含淚水,她自己也知道她才是橫插進來那一腳,“祝福你們。”
月龍吟愣了一下。
她果然還是沒讓她失望,任何刻薄的話語沒有從她的嘴裏說出,月龍吟沒看錯她。
胥婉晴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終究在這個故事裏她不會是女主角。
“謝謝。”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也祝你幸福。”
月龍吟此刻的話語沒有半分揶揄,是發自內心的,她希望胥婉晴會有個好的歸宿,她也是值得的。
離開醫院,月龍吟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打開一看,是隨安。
隨安回來了。
他早已不是那個隱居深山不問世事的少年,他居然打了飛的迅速趕來,風塵僕僕,道不盡所有壓在心中的不安與惆悵。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嘈雜,還伴隨着機場廣播不斷重複着的各種消息。
“到了?”月龍吟噙着笑問道。
“剛落地,你在哪兒呢?”
“來接你,你等着我。”月龍吟的內心不再毫無波瀾,她很高興隨安的歸來。
待他們一起解決周身的事情,讓日子恢復平淡和安定,新的篇章會慢慢開啟,走向最美好的結局。
懷着愧疚之心去接受實際上是這個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因為它所帶來的後果遠比想像來得惡毒。
沒有人需要被同情和憐憫,最終都是對對方最不負責任的行為。
月龍吟跟瀟琰就是如此。
即便一路走來並非故意,但,心裏有了人,就再也無法擠進其他人。
“好,我去買奶茶,山裡住了這些天我怕是早就上了癮,回了M都我得來個全套接風。”隨安的聲音聽起來也很高興。
都是最好的年紀,趁着身體還沒有顯露疲態,盡情肆意地去揮霍,盡興就好。
“給我來一杯老樣子,等着我。”月龍吟笑着掛斷電話打了車就朝機場趕去。
實際上,從她離開醫院開始,一輛黑色的轎車就不遠不近地跟着,像是追逐火光的飛蛾怎麼都甩不掉。
月龍吟也全不在意。
怎麼樣,最喜歡看你討厭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來吧,讓暴風雨更猛烈些。
到了機場,月龍吟一眼就看到不遠處高高大大的身影,他看起來神采奕奕,彷彿剛從天際折返,補充了元氣又得到了洗滌。
她沒有立即靠近,而是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着他,想看看多久他能夠回過神來發現她的存在。
只見他一手喝着奶茶,一手套着個紙袋握着手機正在單手編輯短訊,看起來悠哉悠哉地,一點兒也不着急。
突然,月龍吟手機震動了一下,“這麼久不見還看什麼呢?”
月龍吟抬起頭對上隨安眉眼彎彎的笑臉,他舉起手機晃了晃,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