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長青!”他倏然一聲大喝。
長青作為秦玄策的貼身侍從,晚上是睡在隔間的耳房,以備主子隨時差遣,這時候在睡夢中聽見這一聲大喝,嚇得差點魂都沒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慌慌張張地滾了過來,掌了燈:“二爺有何吩咐?”
秦玄策的臉色在燈光下是鐵青的:“去,把那個婢子……”他想了一下,想不出來,憤怒地問道,“那個誰,她叫什麼來着?”
“呃?那個誰?”長青茫然地呆了一下。
秦玄策怒視長青。
那種彷彿要殺人一般的目光讓長青嚇得一哆嗦,他絞盡腦汁想了一下,試探地問道,“是阿檀嗎?二爺要找阿檀?”
“對,就是她,把她叫過來!”秦玄策怒道。
那婢子果然居心不良,晚膳的時候給他用了老母雞、老山參、烤羊排,他年輕體壯、原本就血氣十足,被這幾樣上火之物一激,燥熱難安,心火翻湧,這才做了那種荒謬的夢,簡直叫人氣煞。
秦玄策的額頭還在冒汗,恨不得馬上把那婢子提到面前,狠狠訓斥一番。
長青吃驚了,吞吞吐吐地道:“二爺,這都大半夜了,您還要叫阿檀過來?”
秦玄策本來氣勢洶洶,但被長青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味道有些不對起來,他黑着臉,一字一頓地道:“怎麼?不能叫她過來嗎?”
“能、能。”長青忙不迭地應道,“二爺叫她,是她的福氣,她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麼不能。”
這麼一說,越發不對勁起來,配上長青那幅曖昧的神色,讓秦玄策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
“二爺稍候,我這就去叫她。”長青不知道哪裏又說錯了,倒退了好幾步,就要出去。
“打住,別叫了。”秦玄策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勉強按捺住情緒,“我要換一套衣褲,你先去給我取來。”
“是。”
長青雖然滿腹納悶,但還是依言取了乾淨的衣褲過來。
秦玄策匆匆換下了身上已經被汗水打濕的衣物。
長青收拾起來的時候,一不小心眼角瞥到了底褲上可疑的污漬,他恍然大悟,難怪二爺半夜火急火燎地要叫阿檀過來,確實不能忍。
可喜可賀,二爺這麼多年不近女色,把老夫人都愁壞了,如今總算開竅了。
他是個再忠心不過的僕從,湊上去諂媚地賠笑:“二爺,我還是去叫阿檀過來伺候您吧,這樣硬憋着不好,容易傷身。”
秦玄策本來已經差不多緩過氣來了,聽了長青的話,又差點仰倒,他劈手奪過了長青手裏的衣褲,咬牙切齒地道:“好了,滾回去睡你的覺,一個字都不許再多說了!”
長青還猶猶豫豫的,秦玄策抬起腳來作勢欲踢,長青嚇得屁滾尿流,趕緊跑了,身後還傳來秦玄策壓得低低的怒喝聲:“一個字都不許說,聽見沒有?”
“是、是,聽見了。”長青慌忙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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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時分,天放了晴,鳥雀精神起來了,在枝頭跳着,啾啾地叫了兩聲。
僕婦在窗外拾掇花枝,小廝在院中掃塵,幾個丫鬟閑着無事,在樹下逗着鳥雀玩耍。長青讓阿檀自己端着飯食進去。
阿檀躡手躡腳地進了秦玄策的房間。
大將軍的房間寬敞透亮,佈置得簡潔大氣,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在中間隔了一道象牙落地花罩,把屋子分成了裡外兩重。
她張望了一下,見秦玄策不在房中,不由鬆了一口氣。
昨天大將軍說過“日後沒事不要到我面前來”,她本來是打算有多遠就躲多遠,但今天一大早,長青就來廚房叫她,一定要她進去服侍大將軍用早膳。
長青的表情有點奇怪,就和昨天陶嬤嬤一個神氣,看得阿檀心裏直發虛,沒奈何,只得硬着頭皮過來了。
阿檀將飯食擺在外間的案几上,等了片刻,還不見秦玄策出現,她不敢久留,先退了出去。
她膽子本來就小,在大將軍的房裏就更小了,連走路都是低着頭,一不留神,出門的時候,一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走路生風,勢頭迅猛,他個子極高,阿檀的鼻子碰到了他的胸膛,“砰”的一下,硬邦邦的,疼得阿檀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阿檀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氣。
“又是你!”
阿檀捂住鼻子,抬起朦朧的淚眼,順着寬闊的胸膛往上一看。
秦玄策的臉龐英俊又凌厲,那麼近距離地看過去,極具壓迫感,壓得阿檀腿都軟了。
阿檀嚇得倒退了三步,結結巴巴地道:“見、見過二爺。”
她心裏害怕,說話的聲音也和小鳥似的,嚶嚶啾啾,聽不太真切。
她眼波婉轉,盈盈一點淚光,欲滴未滴,看着他的時候,臉頰上還帶着桃花紅暈,勾魂奪魄。
一切宛如夢中。
秦玄策被那場春夢擾得一宿沒有睡好,天才蒙蒙亮就起來到院子裏打拳練劍,宣洩着身體裏多餘的精力,如此折騰了半天,直到大汗淋漓,方才回房,就遇到這不規矩的婢子試圖投懷送抱,端的是大膽不知羞。
方才打拳練劍過於激烈,身上熱騰騰的,此時似乎更加難以難耐了,他沉下了臉。
阿檀見勢不妙,急忙道:“我是給二爺送早膳過來的,馬上就走。”
“別走。”秦玄策語氣嚴厲,叫住了阿檀,抬起下頜,朝案几上的那幾樣飯菜點了點,警惕地道,“那些是什麼?給我一一道來。”
“嗯?”阿檀回頭看了看,老老實實地回道,“用糯米茯苓做的生滾粥、用春筍薺菜做的開胃湯、用香菌芽苗做的豆皮翡翠餅、用松子桃仁做的天花饆饠卷、用酥酪栗黃做的花折鵝糕,還有芙蓉蛋羹配香椿。”
都是平和溫中的素食,沒有什麼可疑之物。
秦玄策尋不到錯處,沒有由頭髮落,他的牙根有些癢,面無表情地盯着阿檀,直把阿檀看得瑟瑟發抖,差點又要暈過去。
半晌,秦玄策才“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下去。”
阿檀幾乎是抱頭鼠竄而去,出了門,跑了大老遠才敢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還覺得心有餘悸。
大將軍今天格外不悅,為什麼?
明明昨兒晚上用膳的時候是滿意的,還給了賞賜,不過隔了一夜,就翻臉了,這個主子真不好伺候,比宮裏那些娘娘貴人還要善變。
看來是今天的早膳不行,哦,原來大將軍不喜歡清淡素食,只愛大葷大補之物,阿檀默默地在心裏記下了這一點。
尚食局的大師傅曾經說過,抓不住人心,就抓住人的胃口,反正效果都差不多,阿檀一直記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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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經停了兩天,太陽一出來,春天的顏色就在周遭瀰漫開了,一點點綠芽在風中輕輕搖曳,燕子銜着泥,落在檐角下,呢喃不休。
秦玄策去給秦夫人請安,一出觀山庭院的院門,就遇見秦方賜和姜氏夫婦在那裏等他,兄弟二人結伴而行。
一路上,秦方賜湊在秦玄策身邊,陪着笑臉,絮絮叨叨:“二哥,三天後我要在家裏辦一場全鹿宴,母親也是允了的,我請了平日交好的一些同窗和同僚過來小酌,大家素來對二哥都敬仰得很,到時候二哥也出來坐坐,給我撐個場面可好?”
秦玄策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再說吧。”
姜氏在背後戳了戳秦方賜。
秦方賜又腆着臉,笑道:“到時候人多,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人家的子弟,我想着不能折了我們晉國公府的名頭,好歹要辦得體面一些,但我不過是個小小都尉,俸祿微薄,那個……二哥……”
一行人穿過抄手游廊,步入庭院,上了小石橋。
秦玄策背着手,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學那些紈絝子弟的做派,你從來沒把我的話放在心裏是吧?”
秦方賜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怎麼會,二哥的話我哪裏敢不聽,不過是圖個熱鬧,還有趙家的兄長也過來,母親囑咐過了,要好好款待。”
太常寺卿趙家,是秦玄策的大嫂趙氏的娘家,趙氏為秦玄川徇情而死,秦夫人一直對趙家深感內疚,往日裏是百般照拂。
秦玄策聽到提及趙家,面色稍霽,看了秦方賜一眼:“好了,去我賬上支五百兩銀子,記得分寸,別胡亂花銷。”
晉國公府富可敵國,分給庶子秦方賜的家產也不老少,但和秦玄策比起來那就沒眼看了,故而秦方賜日常總在二哥面前哭窮,能蹭一點算一點。
好在秦玄策雖然冷麵,對這個僅有的弟弟還是愛護的,只要多求兩句,肯定有求必應。
秦方賜喜滋滋地拱手:“多謝二哥,就知道二哥……”
話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嘴巴還張着,眼睛看向那邊的某一處,神情恍惚,像是痴了一般。
姜氏一看,就變了臉色,狠狠地擰了秦方賜一把:“發什麼傻呢?”
秦玄策漫不經心地順着三弟的目光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