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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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嬤嬤笑了一聲,踱步在姜沐璃周身轉了一圈,許久,眸中精光一閃,詫異地問:“殿下可召姑娘侍寢過了?”

姜沐璃下意識搖頭,接話道:“未曾。”

心下又不禁腹誹,她不信何嬤嬤回東宮不會去查,太子若是召她侍寢,又怎會沒有記載?

好端端地為何要問如此尷尬的問題……

姜沐璃這話一出,登時感覺停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灼人,她順着望過去,便見何嬤嬤震驚的神色漸漸轉換為嫌惡。

幾乎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姜沐璃心裏一跳,囁嚅小聲地問:“怎麼了?嬤嬤。”

何嬤嬤立刻黑着一張臉,心裏沉了又沉,來回踱步,始終不回答姜沐璃的話。

姜沐璃忽然惶惶不安。

正當她思忖着自己哪句話說錯時,延元殿外的小太監來報:“嬤嬤,惠和小郡主來了。”

何嬤嬤冷厲地暼了姜沐璃一眼,便往外走去,邊道:“還不將小郡主請到前殿去?”

小太監答話:“奴婢也想啊,但小郡主剛到東宮,就溜地沒影了……”

“什麼意思?”

“就是小郡主在東宮失蹤了……嬤嬤,奴婢們已經分頭去找,但實在沒見着小郡主的影子啊。”

何嬤嬤臉色極其難看,大步走出殿,訓斥着:“都是幹什麼吃的?小郡主若是在東宮出了什麼意外,你們都別想要腦袋了!”

等何嬤嬤離開了延元殿,姜沐璃這才鬆了一口氣癱坐下來。

不多時,延元殿所有值守的小太監小宮女紛紛被叫走,東宮瞬間熱鬧非凡,宮人喊“小郡主”的聲音此起彼伏。

姜沐璃緊張地拍了拍還在砰砰亂撞的心口,不由感謝這個突然到訪的小郡主。

方才何嬤嬤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着實可怖。

**

今日沒有落雪,卻依舊寒風凜凜。

太子上朝後,姜沐璃便半攏窗戶通風,寒風驟起,吹打雕花窗,她忽覺寒涼,正欲起身,便聽到一聲弱弱小小地噴嚏聲。

聲音軟糯,若非殿內清凈,絕無人察覺。

姜沐璃抬腳,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朝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方向行去。

隨着走近,“啊啾~”聲愈發清晰。

離窗口極近的黃花梨雕雲紋櫃后的最深角落處,隱約可見粉霞金織滾邊的毛絨裙裾,再往裏去,入目便是嬌小圓潤的奶糰子。

姜沐璃放輕呼吸,從一旁的軟榻上拿起一條兔毛毛毯,輕柔地蓋在小奶糰子身上。

奶糰子驀然仰首,笑盈盈的眉眼撞入姜沐璃的眸中,“漂亮姐姐找到姣姣了,姣姣認輸!”

她嗓音清亮,圓潤小巧的鼻尖泛紅,全身毛絨絨,白白糯糯地似一顆雪色湯圓。

“小郡主?”姜沐璃笑着問。

“漂亮姐姐認得姣姣?”

姜沐璃蹲了下來,歪頭看她,笑眯眯嗯了一聲:“讓姐姐猜猜,小郡主是從窗戶里爬進來的,對不對?”

崔姣姣似乎蹲得腿麻,索性癱坐下來,嘟唇抱怨:“這都讓姐姐知道了,可是表哥這東宮裏的下人,一盞茶了都沒找到本郡主!”

姜沐璃站起身,雙手扶起崔姣姣:“小郡主可不能坐在地上,當心着涼。”

崔姣姣好奇睨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索性任由姜沐璃恭敬地扶她坐到榻上。

“漂亮姐姐是表哥什麼人?姣姣方才瞧見何婆婆齜牙咧嘴瞪你呢!”

姜沐璃神色尷尬一瞬,立在一旁回道:“奴婢是東宮裏的宮女……”

“不信!宮女才沒有姐姐這樣漂亮的!”崔姣姣從榻上蹦了下來,小短腿在姜沐璃周邊跑了一圈,忽然明白了什麼,伸着圓短的手指“喔——”了一聲。

姜沐璃連忙探手到腰間摸出一顆飴糖塞到崔姣姣口中,“小郡主吃糖。”

崔姣姣瞬間口水泛濫,將那顆糖捲入口中,甜滋滋地眯了眯葡萄眼。

片刻后,她笑着抱住姜沐璃的纖腰:“姐姐還有嗎?姣姣喜歡吃這個糖!”

姜沐璃隨身帶的飴糖是她弟弟姜沐臻最愛吃的,每當阿臻不願喝葯,她都會拿這個糖去哄他。

看着面前這個幼弟弟幾歲的小郡主,姜沐璃溫柔地笑了笑:“小郡主還年幼,糖可不能貪吃喔。”

崔姣姣掃興地癟了癟唇,“阿娘也總是對姣姣說這種話,所以姣姣都不愛跟她玩了。”

崔姣姣口中的阿娘便是當今陛下的幼妹淑貞公主,淑貞公主在建宏十三年嫁給了崔老將軍的嫡幼子崔律。

二人成婚四年後,崔律戰死沙場,以身殉國。

淑貞公主彼時懷胎三月有餘,悲痛欲絕中產下崔姣姣。

崔小將軍為國捐軀,實乃忠烈之士,陛下憐惜幼妹年輕喪夫,外甥女失去生父,便風光冊封崔姣姣惠和郡主的封號,並將母女二人接在宮中長久居住。

姜沐璃嫣然淺笑,摸了摸崔姣姣的腦袋:“公主這是心疼小郡主,奴婢也有個弟弟同小郡主一般大,他也極其嗜甜,但小郡主知道他現在怎樣了嗎?”

“怎樣了?”

“他現在長了一口的爛牙,說話都還漏風呢。”

姜沐璃面上笑吟吟,心裏卻不停默念,如今也只能先對不住阿臻了,這小郡主可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只能出賣他先。

崔姣姣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而後捂唇大喊:“姣姣才不要成說話漏風的小傻瓜!”

何嬤嬤冷着臉入了延元殿,便聽到幼童的笑聲,心裏懸着的石頭這才落下,大步跑上前:“小郡主在這呢?奴婢們方才實在找不着您,便去通知了公主,公主現在正要往東宮趕過來呢!”

崔姣姣一聽母親來了,嚇得笑容連忙收起,拔腿就往殿外沖,旋即停住,轉身對姜沐璃道:“姐姐今日講的笑話,本郡主很是喜歡。”

語落,也不管姜沐璃什麼反應,小碎步跑了出去,何嬤嬤聞言怔住,皺眉瞪了姜沐璃一眼后也跟了出去。

姜沐璃聳了聳肩,也頓覺失力坐了下來。

**

何嬤嬤送走了小郡主后,回了延元殿口頭警告了姜沐璃一番,其餘的並沒有多說,只讓她自己安分點,莫要生事。

姜沐璃才緩下沒多久,便有一個小太監進殿給她遞了一封信箋。

信是昌陵侯世子蘇烈傳來,起先言語較為溫和,問她在東宮住的如何,最後看似說會幫她照顧好姜沐臻,話語中卻隱隱含着警告,甚至提了姜沐臻性命一事。

姜沐璃臉色凝重,將信箋扔進琺琅銅色燈籠中焚燒成灰燼。

表哥為何就那樣擔心她跟太子有任何接觸,且對於將她送給陛下那般急切,甚至不惜拿阿臻威脅她?

當初表哥千里迢迢來了江州,執意要將她接來長安,她本是不願,可當時表哥允諾過,若是到了長安,便會請太醫為阿臻診病。

可到了長安幾個月,表哥總是一拖再拖,隨便敷衍地給阿臻找一些醫術平平的民間大夫,好似就為了拿阿臻作為籌碼來威脅她。

她心裏不好的預感更甚濃烈,無論如何,阿臻絕不可在再留在昌陵侯府了。

潘勝一進殿,便見姜沐璃臉色陰沉,好似有苦難言。

“阿璃,何嬤嬤那廂喊你過去呢。”

姜沐璃抽回沉重的思緒,笑着問:“嬤嬤有說是何事嗎?”

潘勝可惜地搖了搖頭,但又見姜沐璃緊張的神色,便還是忍不住透露:“若是我猜的沒錯,應當是教你一些宮廷內的禮儀。”

何嬤嬤從前是先皇後跟前的管事嬤嬤,清河崔氏的侍婢出身,接受過大家士族與宮廷的文化,她所精通的后宅管理之術,自是一般的宮人都比不上的。

姜沐璃苦哈哈着一張臉,即使再不情不願,也只能應從。

未曾想,何嬤嬤嚴厲到如此地步,這次的宮廷禮儀,對姜沐璃一對一嚴厲教導,等放她回去休息時已接近亥時。

從白天到夜裏,何嬤嬤沒有對她放鬆過一息,好似是有意不讓她在太子跟前露面,等夜深了不得已才放她回去。

姜沐璃回了延元殿,見吳毓和潘勝以及其他小太監小宮女都在殿外侯着,四周氣氛似乎也極其地詭異。

潘勝眼角餘光看見姜沐璃,沖她使了使眼色。

姜沐璃提裙靠近,正要入殿,卻被吳毓一把拉住,冷聲道:“阿璃姑娘且先在殿外等着吧,殿下今日不傳你伺候。”

“為何?”她詫異。

這半個月,殿下對她的態度說不上多麼親近,但實則並不排斥她,只要殿下回了東宮,她都會被傳進去。

吳毓作為東宮的太監總管,更是太子的貼身內侍,比起潘勝等人,自是清楚太子更多事情。

有些話他不便多言,只能面無表情道:“奴婢不必同姑娘解釋,你只用明白,這是殿下的命令即可。”

姜沐璃急得心裏打轉。

白日裏收到蘇烈的那封信,她便極其擔心弟弟在侯府受了欺負,她本身想好了,等殿下回來,哭着跪着也要求個恩典明日出宮一趟。

可如今殿下態度這般冷硬,連一面都不讓她見,明日早起上朝不方便,她豈不是又大半日見不到太子的人。

弟弟安危不明,她心難安。

“吳總管,那我何時能見殿下?”

吳毓搖了搖頭,“今夜恐怕都不行,明日吧,明日就沒問題了。”

明日,明日她就不行了。

姜沐璃眼眶泛紅,攥住吳毓的衣袖,嗓音沙啞地懇求:“吳總管,我求求您進去替阿璃傳一句話,就說阿璃現在就想見殿下……”

吳毓面色驚愕,這半個月以來還是頭一次看到姜沐璃要流淚的樣子,可他的確很是為難,道:“並非奴婢不想幫你,只是因着奴婢也不能入殿呀。”

姜沐璃只覺得他在故意為難她。

何嬤嬤今日亦是,非拉着她學了一整日的禮儀不放她回延元殿,恐怕也是不願她今日見殿下。

可分明今早殿下出東宮時還極其正常,怎會一回來,便誰也不見了……

姜沐璃暫時無法管那麼多,她無法承受弟弟多住在侯府一天的危害。

頃刻間,她緊了緊拳,一把推開吳毓,拍了拍殿門,哽咽喊道:“殿下,殿下,阿璃求見——”

吳毓被推得撞到潘勝懷裏,哎喲幾聲二人站穩,一齊跑上前拽住姜沐璃:“阿璃姑娘,您可別鬧了,殿下今夜不見你。”

姜沐璃扒着殿門不願離開,口中還在顫着聲喊殿下,吳毓額頭冷汗涔涔怒罵呆立一旁的宮人,“都愣着幹什麼,上來將她拉開啊!”

正在吵鬧間,倏聽殿內傳來一聲低啞且冶麗沉緩的嗓音。

“放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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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獻給偏執太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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