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
殿下他實在,實在太無恥了。
她最多就是拋開了臉面主動坐上來罷了,他竟然直接將她抵在最親密的位置。
他端的雲淡風輕,可她跟他貼的那樣近,分明感覺到了細微的變化。
若是一會兒楊薇進來看到這個場面,恐怕明天楊府上下都會傳遍她和太子殿下當著外人的面做出這等羞恥之事。
姜沐璃臉色一下白一下青又一下紅,羞到麋鹿似的眸濕漉漉,彷彿能擠出水來。
謝縛辭薄唇自她耳畔移開,幽深的眸色又落在她泛粉的肌膚上。
臉皮這樣薄,竟還引誘他?
他心裏微微發癢,暗嗤一聲。
隨着外面那個女人腳步聲愈發接近,感覺到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他掌心一松,便掐上她的纖腰將她從腿上提下來。
淡笑吩咐:“進去暖榻吧。”
姜沐璃幾乎以不見影的速度落荒而逃,躲進裏間,她渾身發軟倒在榻上,雙手緊緊捂住心口,不停安撫自己。
冷靜,冷靜,殿下只是在逗她。
好不容易安撫好自己慌亂的心跳,楊薇嬌羞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夜深了還來叨擾殿下,都是薇兒的不是,只是家父還有句話想要轉交殿下……”
謝縛辭神色淡淡,道:“楊姑娘請說。”
楊薇雙手揪着手帕,眉眼含羞,怯怯地抬眸看向他,眸里含着幾分情意:“家父說,江州匪徒狡猾奸詐,望殿下明日出行千萬當心。”
“其實,這也是薇兒想要與殿下說的話,殿下神采英拔,驍勇善戰,不懼苦難千里迢迢來江州,此番定能順利抓獲險惡的匪徒窩,還給我們江州百姓一個安穩康健的生活……”
說完,她緩緩打量太子的神情。
只見太子玉冠束髮,五官精緻俊美,矜貴又具有雅氣,一襲暗紫華服,腰間鏤空玉帶勾勒挺拔窄腰。
不知是昏黃的燈光照耀的原因還是其他,他白皙的脖頸處似泛着淺薄的緋色,隱隱升騰着若有若無的熱氣。
眼尾洇紅,微微挑起,慵懶又迷人。
楊薇從未在江州見過這般耀眼奪目的男人,前幾日便知太子殿下要入住府中,心裏便不禁好奇,直到夜裏求了爹爹許久這才讓找個借口來見太子一面。
想起太子尚未成婚,她心思微動。
紅唇輕啟,正欲繼續述說,便見太子已站起了身,身量頎長又具有壓迫感。
“夜已深,該傳的話孤已經聽明白了,楊姑娘請回。”
楊薇暗暗失望,只能聽話退了出去。
所幸來日方長,即使太子回了長安,屆時待太子成婚後,她主動去長安不就成了嗎?
這樣一想,她心裏也快意了起來,離開時步伐都更愉悅了些。
謝縛辭進了裏間,凈室的熱水已經放好,換洗的衣物也已備在了一側。
他沐浴出來,視線朝榻上望去,便見前不久還臉頰潮紅的那人,已經裹緊被子熟睡了去。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為他暖榻而睡着的情況,但以往在延元殿,他還能把她趕去暖閣入睡。
對此,他不由暗想,這番來江州帶上她,是否正確。
帶着這樣的想法,謝縛辭掀被躺入。
以往他極難入睡,不知今夜是否身旁這人身上淡淡清香的緣故,竟也叫慣是覺少的他很快入了夢。
窗外寒風吹打,室內暖意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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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沐璃睡醒,發現自己睡在榻上,面色煞白,等起身後轉了幾圈也未見到謝縛辭的人影。
出門找了隨行侍衛后才得知,太子一清早便同楊刺史去了衙署。
謝縛辭不在,便又沒人能管得了她。
因這番公務,太子殿下也要帶她一個女子同行,每日黏在一塊,一路跟隨來的侍衛私下都認為她是個妖媚惑主,品行不端的女人,便也沒人將她當一回事。
日子一轉便幾天過去。
謝縛辭已經整整十日沒有回府,聽府內下人說太子親自帶領眾兵開始在各個隱秘地點埋伏,並已設下多重關卡。
江州匪亂一事上半年才發生。
姜沐璃記得她離開江州之前,還沒那般嚴重,看來是此地常年管制疏鬆,倒叫那些匪徒鑽了空子。
這番能遇到太子殿下親自整頓,也算這批匪徒倒霉,若是太子親自出馬,可不僅僅是抓一批亂匪以示警告,那必定是連人帶總部一齊繳獲,將那群匪徒的祖宗八代都給揪出來殺了。
又觀察了兩日。
姜沐璃在楊府住的這段時日一直沒有出過房門,直到感覺府里人都不在意她之後,這日,她換了一套尋常便服,戴着帷帽悄悄從楊府後門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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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離開江州實在匆忙,也沒有跟鄰居打聲招呼,這次難得回了江州,自然要回自己家裏一趟。
姜沐璃雇了一輛馬車,行駛到樂源坊姜府門前停下。
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前,一重重回憶如泉水湧上心頭。
那十幾年雖說稱不上有多富貴,但她自小處在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環境內成長,又怎樣不會懷念那些幸福的日子。
姜府大門,她踏上台階,便是那年上元節,年僅三歲的她騎在爹爹的肩頸上跟着爹娘一起賞花燈的場景。
場景轉換,便是溫柔的娘親與儒雅的父親一左一右牽着她。
娘親彎腰摸了摸她的頭,柔聲問:“緣緣,阿娘懷了小寶寶,緣緣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年僅九歲的姜沐璃聽到這個消息,開心地拉着父親的手來迴轉圈圈,笑聲如銀鈴般回蕩。
“只要是娘親生的寶寶,緣緣都會用生命去保護,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
姜沐璃推開了大門,淚水也模糊了視線。
彼時一派幸福溫馨的姜府,如今已清寂蕭條。
七年前,娘親生弟弟時突遭難產,產後苦捱了一段時日,最後仍是撒手人寰。
父親因此心痛鬱結重病幾年,直到她十四歲那年也因病去世。
悲傷與幸福的回憶充斥在姜沐璃的腦海內,她抬手擦乾了淚,便熟稔地往她房裏走進。
弟弟姜沐臻從出生起便帶有天疾,平時如正常人無異,一旦病發便會全身抽搐,許多民間大夫都沒能診出那是何種疾症。
直到半年前她遇到了一個來江州遊歷的神醫。
神醫留宿在姜府,便為弟弟診病,這才得知姜沐臻所患的乃是癲癇之症。
神醫見姜沐璃誠心誠意,加上姜府照顧周到,離去之前便給了一記良方,可暫緩姜沐臻的病症,並告訴她,姜沐臻尚且年幼,此病如今不算嚴重,若真想徹底根除,還需去一趟長安城。
長安繁華,人才濟濟,大夫的醫術較江州的能力更強。
緩病的葯一直都放在身邊,但藥方上次離開的匆忙,到了長安才發現並沒有帶過來。
姜沐璃進了自己的閨房。
幾個月沒回,房子已經落了很厚一層灰,甫一進去,灰塵撲面,嗆得她咳嗽了幾聲。
正在這時,突聞腳步聲從隔壁房間走出,她心裏一緊,忙進了房間躲藏起來。
腳步聲從隔壁房間走出,便進了她的閨房。
姜沐璃躲藏在黃花梨衣櫃內,聞着濃重的沉木氣息,心裏不由鬱悶。
這不是她的家嗎?哪有回自己家還要躲藏的道理?
越想越不對勁,她掌心按上櫃門,正想從柜子裏鑽出來,便聽房裏響起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子嗓音。
“殿下,這便是姜家姑娘的閨房了。”
姜沐璃蹙眉,若是她沒聽錯,這應當是鄒卓聲音,他稱呼的殿下,是太子殿下么?
轉而又響起一道清清凌凌的嗓音,像柔風順過一般。
“你打探到的消息千真萬確?”
果真是太子殿下。
鄒卓回道:“姜府的鄰居,卑職一個個親自盤問過,確認無誤。約莫四個月前,姜家姐弟倆被一男人接到了長安,聽描述應當就是昌陵侯世子沒錯。”
謝縛辭踱步在這間房裏打量了一圈。
雖說屋內有一種很濃厚的灰塵氣息,一進來便令他渾身不適,但房間的構造還真正是個姑娘家居住的地方。
每一處都是粉嫩粉嫩,那床榻用的軟衾綉着朵朵精緻的小花,疊放的整整齊齊在一旁。
恍惚間,讓他好似在這間房裏看到個熟悉的影子。
他走到梳妝枱前,狹長的沉靜黑眸透過昏黃的銅鏡看向鄒卓,漫不經心地道:“即刻傳消息回長安,派鄒平仔細查一查那姜家姐弟的去處,找到后再帶到東宮。”
鄒卓拱手應道。
緊接便見那一向喜潔的太子殿下,皺着眉打開了一個黃花梨錦盒。
盒子裏裝了幾支發簪,裏頭還有一張略微陳舊的信箋,他翻開看了一眼,黑眸微眯,便收入了衣襟中。
隨後冷目掃了一眼這間屋子,淡聲發令:“給孤一把火把這府邸燒了。”
鄒卓只詫異了須臾,再無多言。
因在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多年,多少知道他有多恨昌陵侯府,如今太子好不容易找他最恨的那人,而那人卻早已安息入土。
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怨?
恐怕燒了這座府邸已經是太子殿下最仁慈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