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恰空
5月5號,10點35分,美國華盛頓。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街邊五花八門的各式店鋪排列整齊,其中,有一家電器專賣店的門口擺滿了不同類型數碼電視,裏面紛紛播放着同一個節目。
[現在讓我們調轉鏡頭,關注一下此時正在日本舉行的一場小提琴比賽。
原本,這個僅僅是意在決出日本國內青少年小提琴優勝者的小型比賽並沒有受到業界廣大同行的關注,但在比賽決賽開始后不久,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成功晉級決賽的黑井紅蓮、四宮香兩位選手的年紀,均沒有超過15歲!
如果你們想說這還不算什麼,那一定是還沒有聽過她們媲美小提琴大師的優美樂曲,下面就讓我們一起看一下不久之前比賽現場的回放,欣賞兩位音樂天才的精彩演奏。]
電視上的主播侃侃而談,用昂揚的語氣輕鬆地挑起觀眾的興趣。
黑井紅蓮?
街道上,一個行人停下了腳步,店前的玻璃窗映照出他的身影。
這是一個青年,懷抱裝着蘋果的紙袋,穿着一身輕快休閑的服裝,米黃的外套下內襯白色T恤,上面印着“ordinary”字樣的黑色字母。
染成金黃的頭髮最近又長出來了一點黑色髮根,不得不用頂遮陽帽擋住,下巴光滑沒有一絲胡茬,略微上挑的眉眼被酷炫的大框墨鏡擋住。
青年確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zero他們來了也不可能一眼認出。
——如果認出來絕對會哄然大笑吧。
諸伏景光不禁這樣想道,隨後莞爾一笑。
半年前,他接受赤井秀一的幫助成功假死脫離組織,並在FBI的安排下離開日本,來到了聯邦調查局總部所在的華盛頓。
雖然受到了持續的監視......諸伏景光收回看向身後一直緊跟着自己的便衣的目光。但生活也還算平靜穩定,目前也不用擔心來自於組織的危險。
只是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聯絡zero,報告自己的平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畢竟他們的搜查官赤井先生還正在執行潛伏任務,為了他的安全也必須徹底管理信息阻止情報的泄露,和自己的想法是相同的。
因為他也沒有把關於波本就是公安的事告訴FBI。
就像是日本的公安里可能會有內鬼一樣,誰也不能保證FBI可以倖免。這麼要緊的情報,一旦在任何一處泄露,對於他們的人來說都會是滅頂之災。
所以連帶“米德的真實身份就是黑井紅蓮”這一點也不能說,他還沒有忘記上次在教堂分別時黑井紅蓮說過的那一句話——
[如果諸伏警官違背了我們的約定,那潛伏在組織的另一個卧底就會被組織知道。]
......雖然那之後聽萊伊...不赤井先生說過,他之所以會暴露都是米德在搞鬼。
但自己總不能為了報復把摯友的安全置之度外,只能先咽下這口氣,等日後有機會再好好問一問她到底為什麼了。
本以為很難再見到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偶然得到關於她的消息啊。
景光注視着電視顯示屏里出現的黑井紅蓮,少女身穿優雅華麗的純黑禮服,閉着眼享受一般地演奏着小提琴,臉上掛着的,永遠是從容的微笑,然而......
景光凝眉,他不由心想:
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你的樂曲,那麼的悲傷?
——
瑪雅從最開始拿着諸伏景光的頭髮找上布拉德的時候,就沒打算讓布拉德活着。
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利於保密的方法。
瑪雅對布拉德提出的答應參與實驗的約定也是為了穩住布拉德的緩兵之計,主動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並率先提出交易,以達到讓對方自以為一切盡在掌中的意圖,實則封住了對方的思考,把事情的發展控制在自己可以預料的範圍之內。
這樣,一心研究思想單純的布拉德就不會發現,他其實還有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用這個把柄威脅5號聽從命令。
本來,瑪雅為了不引起組織的懷疑,是打算等上一兩年再動手的。
可是,也許是最近瑪雅的活動讓某些老不死感到了不安,也或許是另有打算,原本只是宣佈要重啟但進展緩慢的【羔羊計劃】在朗姆的命令下突然加快了速度,要不了多久,就會再次啟動。
這可不行。
瑪雅很清楚自己在組織里的處境,如果不能成為“唯一”的話,就不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和特權,無論是可以為了小提琴比賽放棄任務,還是可以自由接觸工藤松田等警方相關人物,都是源於自己——黑井紅蓮的特殊性。
一旦失去了這份“特殊”......最壞的情況,她有可能再次回到只是作為實驗體日復一日接受研究的日常。
布拉德也許會欣喜若狂吧,但瑪雅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她會瘋。
所以她必須要阻止【羔羊計劃】的重啟。就算不可以,那至少也要把計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無論是阻止還是掌控,光是除掉計劃的總負責人是不夠的。所以瑪雅不光是想方設法取得了所長助理的職位,同時也在儘可能的拉攏人心,威逼利誘之下,研究所的不少人都已經暗中倒向她。
而此刻,米德也就是黑井紅蓮,正在東京國立劇院的小提琴比賽現場。
一切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
她要殺死布拉德。
不是為了正義,也不僅僅是為了活下去......
銀座大屏幕里,小提琴比賽現場的鏡頭劃過前排的親友席——
一臉激動的小蘭正拽着不情願的工藤,兩人一起拿着小蘭親手製作的、畫風略有些稚嫩應援牌放在身前;
邊上,是興奮地拿着相機不停拍攝的園子;
鏡頭一轉,安靜認真地注視着演奏的黑井夫妻,兩人的手輕輕地搭在了一起。
黑井紅蓮的名字,是借來的。
瑪雅眷戀地看着畫面上的眾人,直到鏡頭再次轉到演奏中的自己身上,才失落的移開目光。
......只是,為了自己的幸福。
——
“呵,虛偽的女人。”
黑暗的房間裏,一個冷峻的男人嗤笑着,眼前的電視上正播放着一場小提琴演奏。
演奏者是他相當熟悉的傢伙。
不久之前,這個傢伙興沖沖地打電話過來,跟他說:我很快就要參加一個小提琴比賽的決賽,其中第三首樂曲是專門送給你的,記得要看哦!
維塔利的g小調恰空,一首充斥着悲傷絕望的曲子。
悲傷不是於無可奈何中默然流淌的,而是壓抑到了極致之後的爆發;絕望不是一時迸發的,是無論回首還是前望皆空茫的漫漫無期。
你要就此沉淪?還是索性瘋狂?
用嘶啞的聲音吶喊吧,把所有的冷靜和理智統統化作燃料,焚盡一切,直到燃燒殆盡。
螢屏上,燈光匯聚,交織成一點籠罩在華服少女的身上,如此悲切的樂曲,其演奏者的臉上卻偏偏帶着一絲笑意。
如果換作不知情的他人,或許會將其理解為“不懼困難微笑面對眼前襲來的絕望”。
——這是嘲笑。
琴酒再次冷哼,然後拿起遙控,“啪嘰”一下,關上了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