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59章
再接到沈芳梅的電話是晚上,她剛從派出所出來,開口就是一通抱怨。
池涼雨才知道,她白天帶人上門鬧了一場,鬧到最後那女人報了警,雙方全被帶到了派出所。
但沈芳梅只是帶人砸了東西,唯一動的手就是打了那女人幾巴掌,除了臉上留了印子,連輕微傷都算不上,再加上正妻打小三這種狗血劇情,警察現場調解,結果又差點在派出所打起來,折騰到現在才結束。
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到最後她又不屑道:“她以為報警就沒事了,就是到了派出所也是我有理,還想要我賠錢,也不看看房子都是你爸買的,我就是砸了那也是我的東西,輪不到她。”
“已經有律師聯繫我了,回頭就告她,這些年她吞了多少錢全都要吐出來。”
池涼雨安靜地聽她說完,終於能掛斷電話,但手指還沒有碰到掛斷鍵,沈芳梅剛剛沉寂下去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了,涼雨,剛才忘了說了,我跟你舅回到家也沒見你,你跑哪兒去了?是不是在同學那裏?住人家家裏像什麼樣子,還不快點回來。”
手機開了免提,沈芳梅的聲音毫無保留地回蕩在客廳里,聞默轉頭看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有實質,表情卻稱得上溫和,甚至嘴角還噙着淡淡的笑意,悠然地等待她的回答。
池涼雨可不會真的以為他心情很好,她努力抿起僵直的嘴角,一臉平靜地對着手機說:“我跟同學約好了,先不回去。”
她的語調有點生硬,好在沈芳梅只是嘴上說說,並沒有深究,掛斷前仍不忘叮囑:“住別人家裏也不好,沒事兒就趕緊回來。”
池涼雨沒有回答,含糊應了一聲,迫不及待掛了電話,見狀聞默刻意拖長了語調問她:“真的不回去?”
“那你讓我回去嗎?”池涼雨反問他。
聞默支着下巴,一臉無辜地看着她,幾秒后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說:“有個朋友最近要出國,說走之前聚一聚,你要不要去?”
“不去。”池涼雨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不好奇聞默的朋友,更何況上次的見面並不愉快,就算這個朋友沒在上次那群人里的,她都不想見。
得到答覆聞默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道:“那行,我也不去了。”
看他說的毫不在意,池涼雨多問了一句:“不是你的朋友嗎?”
聞默哼笑一聲:“你還是我老婆呢。”
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池涼雨愣了下神,她下意識想反駁的,可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因為好像承認了也沒有關係的,遲疑了幾秒鐘,默默放棄了。
她轉移話題說:“你好像也一直沒有回家,家裏人不管你嗎?”
“家裏又沒人,管我上哪裏玩兒呢。”
“你爸媽呢?”
“一個出國了,一個在S市。”說到這裏聞默略一挑眉,反問:“沒有人能管我,你很失望?”
“沒有。”池涼雨搖頭否認。
聞默悶笑幾聲,從身後將她攏進懷裏,他比池涼雨高太多,很輕易就能把人完全抱住。
池涼雨乖乖靠在他懷裏,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一直都知道,她媽媽是不怎麼在意她的,這種不在意體現在很多方面,就比如這一次,她隨便找個借口不回家,沈芳梅居然真的被騙過去了。
她不會問是哪個同學,住在什麼地方,更不會問池涼雨身上有沒有錢,她只需要知道池涼雨不會麻煩到她,不需要她付出額外的心力就行,或者說她能察覺到不對,但不在意。
池涼雨以前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這種不在意,所以她其實沒有傷心的感覺,反而鬆了口氣。
直到這天,沈芳梅又打來了電話,說買了排骨準備燉湯,叫她回去吃飯,並且不給池涼雨拒絕的機會,說完就掛斷了。
池涼雨是想回去的,她還要向沈芳梅要學費,眼下正好是個機會。
她拿着手機問聞默:“我可以回去嗎?”
“可以。”
聞默答應的很乾脆,池涼雨反而猜不透他的意思,倒是聞默見到她的表情,失笑道:“反正你又不會跑。”
“我還能跑去哪兒?”池涼雨心裏一哽,到底還是沒忍住回了句。
拜聞默所賜,她連自己上哪所大學都決定不了,所以還有什麼是聞默做不出來的。
接着她就現場欣賞了一回聞默的演技,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一秒變臉,捂着心口,特別虛弱,偏偏又特別唬人,聲音抑揚頓挫:“哎呀,好疼啊。”
池涼雨頓時一臉無措:“你裝什麼,都已經癒合了。”
聞默仍是一副蒼白脆弱的模樣,可憐又委屈地看着她:“傷口癒合了,可心裏留下的傷沒有,要涼雨親親才能好。”
說著張開雙臂等她投懷送抱,池涼雨被他的無恥氣到,抓起靠枕丟他。
聞默沒有躲,乖乖挨了一下,笑眯眯地說:“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池涼雨果斷拒絕。
回到家才知道,她舅舅也在,略微一想也能明白,估計是沈芳梅害怕她爸那邊的親戚過來鬧,所以讓舅舅也過來住。
沈芳梅在廚房忙活,聽到動靜探頭出來,態度很是熱情:“涼雨回來了,先等會兒,馬上就能吃飯了。”
池涼雨看她心情很好,稍稍放下心,覺得開口要學費估計會好要一點。才進客廳又被她舅舅問:“你媽說你在打暑假工,累不累啊?工資怎麼樣?”
池涼雨被他這話弄得有點懵,隨即意識到是沈芳梅對外的說辭,沒辦法反駁,只能順着話說:“還行,工資不多。”
“沒事,多鍛煉鍛煉,對以後也好。”
後續的話被沈芳梅打斷,她陸續端菜,邊喊池鵬程去洗手,喊了幾遍他才不情不願地放下手機去衛生間。
晚飯能用豐盛來形容,但現在又不是逢年過節,池涼雨搞不懂她媽媽這是弄得哪一齣戲。
她猶豫着什麼時候開口要學費,但飯桌上所有人都有說有笑,一直找不到機會,沉默地吃完飯,誰知道飯後沈芳梅單獨把她叫到卧室,神神秘秘地關上了門。
池涼雨看她這陣仗,問:“什麼事啊?”
沈芳梅把她拉到床邊坐下,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醞釀了半天才終於試探着說:“涼雨啊,法院那邊快開庭了。”
池涼雨很久沒聽到過她爸的消息,驟然得知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輕輕點了下頭:“嗯。”
看她回應,沈芳梅一下子來了勁兒,也不再掩飾,直接說道:“我跟你爸離婚,他的意思呢,是家裏的房子你和你弟還有那個賤貨生的丫頭片子一人一套。”
說到這裏她不由恨道:“一個死丫頭也能讓他寶貝成那樣,法律也不知道誰寫的,小三的孩子都能分房子。”
池涼雨聽她抱怨完才問:“然後呢?”
沈芳梅收起臉上的怨憎,換上一副笑臉,只是語氣再次弱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你是女孩子,將來遲早要嫁人,總不能帶着家裏的房子嫁過去,那都是咱家的錢,所以你把房子轉給你弟才保險。”
她好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打算太過明顯了,故作大方道:“正好我手頭還有幾萬塊錢,都給你,算是你以後的嫁妝本。”
說完又怕池涼雨不同意,急忙加了一句:“你可別覺得吃虧,自己家裏的錢,哪有給外人的道理,總不能都便宜了別人。”
說完她小心觀察着池涼雨的臉色,擔心她鬧,但事實上池涼雨心裏很平靜,甚至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從小就是這麼被教導着,像個外人,被告知遲早要嫁出去,有無數人會不厭其煩地提醒她,說女孩都是別人家的,這個家裏的一切以後都會是她弟弟的,是男孩的,她什麼也無法擁有。
所以現在她媽媽這麼理所當然地認為,池涼雨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會被人選擇,或者說偏愛的那個,唯一的例外是聞默,她可以接受,只是有些失望和悵然,但還好她根本不稀罕那些東西。
她定定地看着沈芳梅,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認真看過她,明明是熟悉到極致的一張臉,現在卻有了幾分陌生感。
沈芳梅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騰的站起身,遮掩似的提高了聲音:“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弟着想,你現在才高中畢業,什麼都不懂,等你上完大學都什麼時候了。”
“我知道了。”池涼雨站起身,從未覺得身體如此沉重疲憊,連挪動一步都有些費力。
“話還沒說完呢,怎麼就走了。”沈芳梅沒有得到準確的答覆,着急站起來。
“我跟朋友約好了,晚上去他那裏睡,反正也快開學了。”她頓了下又說:“至於房子,給就給吧,反正我也不想要。”
沈芳梅頓時喜笑顏開,池涼雨卻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想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做個告別,於是忍着耳朵的嗡鳴說下去:“錢我也不要,你把大學四年的學費給我就行,學校發了卡……”
說到這裏她才想起來,那張卡早就被聞默沒收了,只能改口說:“回頭我把卡號給你。”
沈芳梅自然是滿口應好,池涼雨張了張嘴,最後說了一句:“大概就這樣。”
她開門出去,遲疑了一會兒,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和上次她離開前沒有差別,可能沈芳梅回來這些天連她卧室的門都沒有打開過。
池涼雨環顧一圈,本來想帶幾件衣服,卻發現沒有想帶的,聞默給她買的衣服太多了,衣帽間裏的那些很多連牌子都沒摘掉。
她坐到床上發了會兒呆,拉開抽屜,裏面放的是發卡頭繩之類的小首飾,很多都是聞默送的,她不想把東西留在這裏,全裝進包里打算帶走。
還有那個貼了紙條的本子,滿滿的都是聞默曾經寫給她的話,池涼雨心一橫想撕掉,但猶豫了下,也裝進了包里。
她沒有幾樣需要帶走的東西,隨便收拾了一下,包都沒裝滿。
推開門出去,舅舅在客廳跟人打電話,見她要出去隨口問了句:“這麼晚了去哪兒啊?”
“去朋友那裏。”
舅舅沒有在意,和手機那邊的人正約飯局,池鵬程則躺在沙發上玩手機遊戲,遊戲的音效很吵,幾乎蓋過電視上新聞聯播的聲音。
池涼雨沒有再看他們,悄無聲息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