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陳年往事的真相
切膚之痛,疼得冷汗沾濕發梢,一把很鈍很鈍的刀在來來回回地割,間歇性狠扎一刀,眼前白花花一片又突然發黑。一聲不吭,汗中無淚。
“Jolene,怎麼回事,是因為。”急匆匆趕來的Sharon作為女人對此再熟悉不過,礙於Joe在場,到喉嚨口的詞活生生咽了回去。
純優無力點頭,勉強服下特效止痛藥,藥效確實與一般止痛藥不同,在Sharon的攙扶下終於能夠坐直身子。
“這是我與Chanel共同製作的,效果還不錯吧。”
埋頭嘴角伴有一絲苦笑:“嗯,謝謝你,Sharon。”
Sharon目光委婉地望着純優,是有些心疼的,她向來把純優當作小孩子來看。
見純優逐漸恢復常態,Joe淡然地轉過身,問:“既然好了,就回答我的問題。”
純優調整好姿態,倚靠着舒服的沙發,回應道:“我的確沒有機會觸碰JL-32,麻煩你能告訴我,是誰給伊藤佐里下的毒。”
“Andyle。”
聽到令人憎惡的代號,純優自嘲道:“怪不得,哼。Joe,你不會不知道她與我關係惡劣吧?我作為後來者可算是頂替了她的位置,正如上次竊取晶片,她甚至不惜降低病毒等級來害我被抓,這可是組織的任務,就算犧牲組織的利益她也要無所謂。這樣的人,栽贓陷害我應該不是奇怪事。”
“你的意思是,Andyle將藥劑配比秘密發送給伊藤倉彥,為的就是讓我第一時間懷疑在伊藤佐里身邊卧底的你。”
“要不然呢,一心想讓我從世界消失的人大概就是她了。我會找機會從伊藤倉彥的電腦里找到傳輸痕迹向你證明。”純優鎮靜地打着包票。
良久,Joe暫且認可純優的猜想:“儘快。”
夜闌人靜的車道,純優獨自駕車回家,車速不斷減緩,思緒也不斷飄向不知處。痛經的絞痛感她沒有哭,Joe的步步逼問,忽如其來的恐嚇她也沒有哭,可此刻,擋風玻璃前的景象氤氳起來,模糊不清。
眼中有充盈的淚光,似乎在下一秒就會滑落,然而她卻只是悠悠一笑,又將淚水吞回眼眶。那憋回去的淚水是對自己無情的嘲諷,是神經緊繃的舒展,是對世界不公的抱怨。
行屍走肉般回到佐里的家,打開門竟發現佐里正蓋着一張薄薄的毯子睡在沙發上。隱隱約約聽見開門聲的佐里醒來,緊張地問:“半夜去哪了?我聽到有車發動的聲音便去樓上,沒想到真的是你。”
拖上拖鞋,正要伸手去開燈卻被純優一聲攔下:“別。”
“嗯?”
“別開燈。”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伊藤,以後不用再裝作漸凍症患者了,Joe已經知道你康復。”
黑暗中,佐里尊重純優的意願,同時,也被純優的回答驚懼到:“難道是因為我在學校樓梯間系鞋帶嗎?抱歉,我的錯,我以為沒人看見的。安藤,你要不要緊,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若是有怎麼樣,我早就沒機會回來了。不過這樣也好,你也輕鬆了。事實上,我找到理由搪塞過去,你我目前都不會有麻煩。”
“對不起,對不起,安藤,以後出問題了我們先商量好嗎?不要再自己一個人擔著了,這是我的失誤,不是你的。”
純優放蕩不羈地背起手,盡量壓制嗓音的顫抖,黑夜中有無人知曉的一抹微笑。
“搭檔啊,你的我的又有什麼區別呢?說不準將來我會甩鍋給你呢。”
早晨,警視廳。
桌面撒落着一堆雜亂無章的現場照片,只不過一些浮於表面的線索,沒有對兇手的直接指向,井一煩躁地點燃一根香煙叼在嘴角。
“警部,怎麼好好的抽起香煙來了。”佐里的心態一直不錯。
“沒方向,前一個案子還沒搞明白,又來一個,黎川高中能不能安穩點啊。”
佐里望着一夜未眠的井一頭髮已經有些被撓得炸毛了,忍俊不禁:“同一個學校的案子,另外我還查到,死者都參加過去年全國高中生藝術大賽,死亡時間幾近八點,兇手刻意為之。警部,可以併案了。”
“果真如此?”
“是。松永雪希,希望警部能夠調出她的檔案,或許,這位同學是案件的突破口呢。”
“你呀,真是破案速度不知比我們警方快多少,稍等我去調查。”
一盞茶的時間,井一便將松永雪希的資料悉數奉上:“不幸的是,她已經死了。”
佐里差點被一口茶嗆着喉嚨,擦擦嘴角接過資料:“去年死亡的?這個時間,不就是去年比賽的時間?”
“是,我也是今年才下調過來,所以對此案件並不知曉。當年這起案子是由酒井警視負責的,據說,松永雪希平時壓力很大,父母也對她的期望很高,他們非常後悔沒有給予她足夠健康的心理。因此,在大賽當天午後的一間教室跳樓自殺。當時,警方也對此時進行一番調查,從屍檢,跳樓的教室,屍體的位置還是監控都沒能發現有什麼他殺的痕迹。如果是被人推下去的話,落地點就會向前偏移。”
佐里認可地點點頭:“表面是這樣沒錯,但我有理由相信當年的案子或許不只是自殺那麼簡單。兇手明擺着復仇,殺人時間點與松永雪希的表演時刻一模一樣,一定有人知道這件事其中的隱情。”
“可誰會知道,嘶,有棲真霧會知道嗎?”井一第一時間想到知無不言的真霧。
“不太明朗,畢竟真霧與她們並非交心的好朋友,否則覺得事情蹊蹺不會不告訴我們。或許,青木智子對我們一直有所隱瞞。”
洛本咖啡館。
青木智子雙手攥緊溫熱的咖啡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堵在心間難以開口言說。
“青木同學,你作為山本雪江的閨蜜,她當真沒與你說些什麼嗎?例如,關於松永雪希這位同學的事情。”佐里加強句末語氣提點智子。
“雪希她去年就跳樓自殺了,有什麼好問的。”
“真的是自殺?”
“警方也是這麼斷案的,我就是個旁觀者能知道什麼。”
“你並不害怕自己處於險境證明當年的事情與你無關,說出來對你沒有任何影響不是嗎?難道你願意眼睜睜看着你的同學繼續被殺?黎川高中這麼多學生警方不可能一個個都保護得周全。”
面露難色下,她望着身邊坐着的真霧,鬆口道:“我不記得是哪一天雪江到我家找我聊天,她說她累,她害怕。我自然是好好安慰她,可誰曾想,我越是安慰她便越是慌張,我只能拍拍雪江的肩膀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說,她殺人了。”
講到這,智子心虛地抬頭看向佐里又收回目光:“雪江說她沒想殺雪希,只是想把她鎖在偏樓教室里等比賽結束再放她出來。那裏沒有監控,又無人會去,哪怕事後雪希說出緣由也沒有證據。”
佐里不理解地表示:“僅僅一個名次就能做出如此傷害同學的事情?!”
“雪希的藝術成績總是壓雪江一頭,無論雪江怎麼努力都比不過她。本只想關住雪希,可惜雪希為能出去參加比賽,儘管這是在三樓,她也義無反顧地爬窗逃脫。悲劇的事發生了,不慎摔下。事後,當雪江趕過來的時候,雪希已經身亡,她害怕事端暴露,因此將教室門打開,把雪希未沾染鮮血的鞋子脫下擦去灰塵整齊地擺在窗檯下,偽造自殺表象。”
“參與的同學還有誰,除了山本雪江和櫻井步。”井一話不多說直問道。
智子哆嗦地晃着腦袋,眼中爍着淚光:“我真不知道,雪江沒有告訴我。而且,我不是有意知情不報,我只是害怕,對不起。”
“為什麼寧願囚禁松永雪希也不動桐島杏子呢?”佐里不禁提出心中疑惑。
真霧發表自己的見解:“桐島杏子是天賦型選手,她是第一這件事無人計較,更何況她性情冷淡不太與旁人交流,一般人也只喜歡嫉妒身邊人吧,太高的,她根本無所謂的。”
佐里讚許道:“的確如此,常人心理。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確認當年到底有哪些同學間接害死了松永雪希,兇手的復仇到底還有沒有結束。既是如此,兇手定是松永雪希的身邊人,無論親朋好友還是老師,得迅速排查了。”
黎川高中,谷本孝形老師辦公室。
“谷本老師,抱歉打擾,關於本校兩位同學的死,我們警方有些問題想要問明白。”井一亮出警察手冊說著。
谷本孝形收起攤在桌面的曲譜,示意請坐:“警官怎麼有空查到我這裏來了?莫非是懷疑我?”
“不不不,老師您多慮了,我們只是一個一個排查而已,大家都一樣的,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哦,我隨口說說罷了,您說。”
井一輕輕拱着身旁的佐里,然而此時的佐里正漫不經心地揉揉眼睛,似乎是困了。意識到井一的小動作,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谷本老師,聽班裏同學講,您很喜歡松永雪希這位同學是嗎?”
一時間沒能緩過來的谷本歪着頭磕巴道:“什,什麼,松永雪希?伊藤偵探,你是在跟我說笑?松永雪希已經去世一年了,為什麼會扯上她?”
“其中緣由我不好解釋,但還請老師回答我的問題。”
谷本眼神飄忽地點點頭:“她很努力,一直將天賦型選手桐島杏子當作超越的標杆,我對此很欣慰。我教的手法,注意的細節,她總是能記住,上課幾乎從不分身,這樣的學生,我怎麼會不喜歡?”
“那對於松永同學的不幸,您有自己的看法嗎?”
“雖然我也知道雪希的壓力很大,父母對她的期望也很高,但她的自律大部分來自於雪希自己給自己的壓力。說實在的,作為她的老師,我的確不太相信她會在大賽前夕跳樓自殺,她是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用逃避的方式來面對現實。可惜,我只是一名老師,所有的猜測也毫無作用。”谷本惜才地低下頭,好像腦海里充斥着雪希的笑容。
“是啊,那麼驕傲的人。老師,請問您昨晚和前天晚上八點左右的時候在哪裏,做什麼,有沒有證據。”
“昨天晚上我在給竹井久和美島寬子集訓,這不是明天要比賽了嗎?從晚上六點一直訓練到晚上八點半,在此期間,我們三個人都待在鋼琴房內,除去衛生間的時間。為了趕時間,連晚飯都是在琴房裏吃的。”
“前天晚上呢?”
“呃,前天晚上,哦,我在家裏看電視。”谷本回想起來了。
“什麼節目?”
“那個整蠱的綜藝節目。”谷本也算是對答如流。
矢澤愛在真霧的引路下來到辦公室,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佐里邀請到面前坐着,佐里與谷本老師握手以示感謝後轉身問起矢澤愛:“同學都說你曾經是松永雪希的閨蜜是嗎?”
同樣是一頓遲疑,隨即又連連點頭:“雪希?是的,不僅曾經是,現在也是,就算雪希死了,我仍不會忘了她。”
“聽聞松永同學的不幸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壓力,矢澤同學作為其閨蜜,應該也聽她訴說不少煩惱吧?”
明亮的眼眸忽變黯淡無色:“雪希沒有向他人說的那般不堪一擊,她是有壓力,但那分明是她前進的動力。我不是藝術生所以不太懂,可我看得出,雪希一直將桐島杏子當作超越的目標,去年的比賽,是她證明自己的最好時機,我不相信她會選擇在那麼重要的一天跳樓自殺。”
“雪希也曾與我說過,山本同學經常在學習中給她使絆子,這也是雪希有時候不順心的根源。”
佐里終於等到他想聽的線索了,迫不及待問:“是指前天發生慘案的山本雪江嗎?”
“嗯。”
“松永同學有沒有跟你講過其他欺負她的人?”
“好像是有,可惜雪希不喜在背後說人壞話,每次我詳細過問的時候都會被她巧妙地岔開話題。若是提到山本雪江,那隻能說明雪希從心底里厭惡她。”
好不容易得到一點蛛絲馬跡卻又吐不出什麼來,臉面上是有些落寞了,佐里不明白,怎麼想撬開人物線索如此困難。就連在自己閨蜜面前也不願意訴說自己的不情願?也不願苦訴吐槽傷害到自己的人?
佐里瞥向手機時間,下午三點半,距離晚上八點不算匆忙,眼見矢澤愛這邊已然沒了機會,立刻向井一提議:“警部,性命第一,只能先從去年大賽獲獎名單上的選手開始保護,這是唯一能降低死亡率的最好方法。”
井一肅穆地打開風見警官發來的大賽名單,撥通電話:“喂,風見警官,立即派人保護土田正光,小林清芽,他們是大賽的第五名與第四名。至於桐島杏子應該沒什麼危險,公認的第一名又與山本或是櫻井不熟,怎會同流合污。”
“矢澤同學,請問你昨晚在哪裏做些什麼?”待井一打完電話佐里又繼續發問。
“啊?”矢澤愛一陣失神,扭扭捏捏道:“我們幾個好朋友在KTV一起唱歌。”
佐里輕笑着,一手扶桌等待矢澤愛的答案:“唱歌,怎麼回答一點也不幹脆?”
難以啟齒地望向不作聲的旗木井一,向前夠夠身體,招手示意佐里靠的近些,在耳邊嘀咕道:“我們幾個其實悄悄自帶幾小罐啤酒過去,你也知道,我們不過高中生還不準喝酒呢。拜託了伊藤偵探,別告訴警察,我也不想挨批啊。”
佐里不禁想到自己十九歲不照樣干過這種事情,擺出OK的手勢:“小意思。警部,女生都有點小秘密不方便說出來,為了證實。”
“我明白,即刻派風見警官去調查KTV,看看矢澤同學說的話是否可信。”井一搶先說完佐里的話。
“警部,再麻煩您查一下六本木鐘樓內部人員的上下班時間,以及工作人員名單。”
“好。事情多,我先回警視廳,這裏就交給你了。”井一起身向幾人再見。
佐里的目光再次回到矢澤愛:“矢澤同學,作為松永雪希的閨蜜,你一定了解身邊哪些人與她關係密切吧。”
“毋庸置疑她的爸爸媽媽,對雪希期許很高的。呃,還有她的舅舅,真的挺寵她的,兩個人在一起玩的很開心。”
“嗯,謝謝你啦,矢澤同學。也抱歉佔用您的時間,谷本老師。”
安藤純優工作室。
環境閉塞,光線透不進厚厚的窗帘,她一向不喜歡幽閉的感覺,一向不喜歡黑暗,真是讓人悶得慌,可是,做違禁的事情,又怎能被人捕捉到蛛絲馬跡。
是黑屏,純優一手搭在鍵盤上,蠢蠢欲動,一手的拇指咬在齒間,眼眸漠然地放空,修長的雙腿在桌底交疊。
我答應你,不再追查,讓我送她去醫院。
我從未求過誰,可現在我求你,你會沒事的。
如果我有資格被稱為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話,約翰·H·華生怎麼會不是你?
那場意外車禍,她失去意識,卻在黑暗寂寥處,模糊地聽到他的乞求。
他說她是他的華生。
一指劃過觸摸板,是佈滿密密麻麻的代碼,很快,那些碼出的代碼赫然與純優厭惡的臉重疊,輕蔑地低語:“Andyle,原來那毒是你下的。你是覺得這麼多年我沒有動你是我的膽怯?害我這麼多次,我不想與你計較,可你偏偏動到他的身上。”
純優不再猶豫地摁下回車鍵,訪問記錄統統復刻到Andyle的筆記本上,洗清自己的訪問腳印:“今天,是我對你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