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殺戮
筱原法醫是高級公寓中的一個住戶,客氣地請井一進門:“工作太忙,家裏有些亂的地方還沒來得及收拾,旗木警部別嫌棄。”
井一自覺地在玄關處換上拖鞋,吹了半天的夜風,酒是醒了不少:“已經很整潔了,你可是沒去我家看看。”
“太熱了,我去開空調,順便泡杯茶。”
“不用麻煩了,筱原。”只不過沒能阻止手上忙着的白萩罷了。
對坐在餐椅上,井一直接進入主題:“筱原,前幾天法醫中心大樓有沒有送來兩具被燒焦的屍體到你那裏去。”
印象很深刻,她清醒地回答:“有的,不過那件案子是由搜查一課白石警部負責的。”
“白石警部啊,調查的結果怎麼樣?”
“雖然屍體被燒焦的程度很深,但並不是充分燃燒,所以我通過PCR技術,在DNA聚合酶和核苷酸底物共同參與下,將某段DNA擴增至足夠數量,進行結構和功能分析檢測。我的技術有了,可惜,數據庫沒有。”
井一隨口說道:“也沒有家屬認領,更沒有家屬的聯繫,就好像森本夫婦在這個世上是個不存在的人一樣。”
想到未能偵破的案件,筱原不禁扶額:“一層不染。聽白石警部與我嘮叨,說調查幾天下來,除了幾戶鄰居知道有這個人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偵查到最後也只知道這對老夫婦有個女兒在美國留學,但根本聯繫不到他們的女兒,像是編織的謊言。”
“很明顯的凶殺案,兩顆射進心臟的子彈,白石警部表示看子彈型號根本不是警方可使用子彈,所以懷疑是某些恐怖分子,唯一想不通的是又何必殺兩個老人呢?”
“監控也沒有拍到什麼是吧?”井一習慣了組織的作風。
“是的,居民點附近的監控都沒有拍到任何可疑車輛和行人。”
“正如酒井警視一樣,死的那麼突然,卻一點痕迹都查不到。監控畫面被人動了手腳是肯定的,可怎麼也還原不了。”
提到酒井警視,筱原白萩哀痛地低下了頭:“是我幫酒井警視做的屍檢,依然無法提供線索。”
他也恨,隱忍着,緊握着發燙的水杯,手指用力,指尖發白:“總有一天,我會查到殺害酒井警視的兇手,我會讓那一天快點到。”轉念一想:“筱原,你在屍檢的時候有沒有人插手過,比如問過你關於兩具屍體的事情。”
嫌水燙,白萩輕輕吹了一下小抿一口:“除了我的助手藤野和白石警部以外,那位CIA搜查官有問過我。”
CIA搜查官?
井一的腦海中很快蹦出一個名字:“川久衣結?”
“嗯,是她。藤峰警視正之前有向我打過招呼,說是來聯合調查的。”
她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點開屏幕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不早了,井一喝完杯中最後一口茶穿起椅背上的外套:“謝謝你筱原,這麼晚打擾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筱原小幅度地揮揮手:“旗木警部,你太見外了,我本身就是個夜貓子,沒什麼關係,拜拜。”
算了,還是不要告訴她為好,如果知道屍檢對象是自己曾經的老師,筱原她,會崩潰的吧?
未知地帶,Joe工作室。
辦公桌前來回踱步,浮躁的心彷彿沒有辦法沉澱,躁動不安。
“你手下辦事效率也太低了,到現在都沒有伊藤倉彥的情報遞交上來。”
心中怒火忍了又忍,隨時可能燃起熊熊大火,鎮定自若地盯着筆記本屏幕:“我還沒來得及告訴Jolene,你沒有看到我很忙?”
疾步上前,不服氣地雙手撐着桌面:“喂,你有沒有搞錯,一個發消息的功夫都騰不出來?我來你這是先生想要你快點調查,不是讓我在你這裏無所事事。”
敲鍵盤的動作沒有停下:“不習慣我的做事風格就回英國去,說白了,我不需要你的輔助,嫌你礙眼。”
“真不知道那位先生看上你哪一點,我可不管你什麼做事風格,在我看來,你也就是個廢物。”雙臂仍舊直直地撐着桌面,不曾動過,居高臨下地望着Joe。
“嘭!”
筆記本電腦被狠狠地合上,直截了當,一秒之際,很難不讓人相信這無辜的Mac屏幕是不是要碎了。
又不曉得什麼時候左手掌心下多了一把伯萊塔手槍,被牢牢地摁在桌上,黑色槍口無情地對準Farley的腹部:“黑不進的系統,破譯不了的密碼,殺不了的人,完成不了的任務,難以製作的爆炸物,這些爛攤子哪一個不是我完成的。Farley,你是對廢物這個詞有什麼錯誤的理解嗎?”
到底是高層管理者,他賭定Joe不敢開槍:“沒有先生的允許,你沒資格殺我。”
Joe冷酷地“哼”笑一聲,慢悠悠地把槍收回口袋:“警告你,別再挑戰我的底線,我殺人,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誰的應允。”
料到Joe只不過會放放狠話,怎麼可能敢對自己動手,眼見着Joe左手拿筆在紙上記錄工作,那種被壓抑的情緒徹底釋放出來。
是的,他恨他,恨他更受那位先生的青睞,恨他比自己更有能耐,被他踩在腳下這麼多年,他是想看看情緒崩潰的Joe是個什麼樣子。
一步步走到Joe的左側,俯下身,在耳邊低聲說道:“聽說,你無所謂人的生死,過去這麼多年了,想必說出來也無妨。”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三十年前,便利店門口經過的犯人,就是年少的我。”
眼神定格在白紙上,一刻也沒有動搖,寒光閃爍甚至要把那張白紙冰透。從不慌張的他死死掐住原子筆,奇怪的是,筆杆子沒有晃動。
迅疾間,原子筆狠狠插入Farley的頸動脈,他沒有鬆手,更沒有拔出,只是悄無聲息地握着。一切來得太快,來不及反應的Farley不死心地抓着Joe的左手腕,顫抖着,想要他放手,無稽之談。
痛感襲來,口腔的血腥味止不住地湧出,疼的他喊不出聲,也動不了。
“說過了,別挑戰我底線,為什麼不聽。”說完,手上的力道又多了幾分,筆尖戳向更深處。
“這輩子,你唯一的錯事就是殺了她。讓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下地獄的你沒機會向天堂的伊芙琳女士道歉了。”剛鬆開手的Joe勢如破竹地推進原子筆,剎那間,貫穿頸動脈,鮮血沿着筆桿噴出,男人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拿起手帕擦拭乾凈沾染鮮血的手,撥通了電話:“我是Joe,到我工作室來一趟,一具屍體幫我處理乾淨。”沒理會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換了支筆,繼續手中的工作。
……
深夜湮沒了一切,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純優承受着突如其來的心慌,即便如此,她還是逼迫着自己入睡。一陣消息鈴聲傳來,恍然坐起,藉著月光,點亮手機屏幕。
儘快調查伊藤倉彥,速度快Jolene。
Joe·Alston
短短一行字足以讓純優毛骨悚然,蜷縮着身子,窒息的感覺席捲全身每個毛孔,負擔累累,無可奈何地掩面,她好像喘不過氣了。
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吃完早餐的三人一路小跑進了東都大學的校門,氣喘吁吁地拎着公文包在階梯教室後排落座。階梯教室可容納幾百人,即使如此,來得再晚些的同學也只能坐在乾淨的階梯上,又或者自己帶這個板凳坐下。講座都是這樣,習以為常。
講師踏着上課鈴從前門走進,不像其他資歷深厚的教授,她看上去還挺年輕的。不太熟練地拿起話筒,打開開關,笑容滿面地自我介紹道:“在座的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法律系老師,白川文源,初次見面,請各位多多關照。我專門研究刑法,所以今天的講座不只是院校希望我能與大家熟悉,也是真正地為大家上一堂有關刑事犯罪的課。”
扎着丸子頭的白川老師講課繪聲繪色,沒有哪位學生不帶着筆記本或者電腦用心記錄,有誰不喜歡上課幽默風趣,給人以俏皮感的老師呢?除了純優。
一夜未眠的純優情不自禁地打起瞌睡,坐在一旁的凌子很快注意到純優狀態不佳,輕輕用手肘拱了一下純優,側臉悄悄問道:“純優,這麼困是昨晚沒睡好嗎?”
純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實在睜不開眼地徹底放棄抵抗,完完全全把臉埋進手臂里,不理世事地睡過去了。
凌子聰明地拿出不常用的筆記本電腦放在狹窄的桌上擋在純優的面前,呵護道:“沒關係,我一會兒把筆記給純優就好了,安心休息。”
兩個小時過去了,下課鈴按時響起,白川老師不拖堂地與同學道別,學生紛紛收起自己的物品離開教室,凌子也趁亂喊醒純優。
看着後門實在擁堵,三人一前一後下階梯要從前門出去,逐漸靠近講台,還在整理的白川老師眼尖地叫住佐里。
“這位同學等一下,如果我沒認錯,你是伊藤佐里吧?”白川老師自信地期待佐里的回復。
佐里尷尬地點頭應答:“是啊,白川老師好。”
“都說東大有位年紀輕輕的名偵探,今日終於見到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爸爸在法律界的聲譽太響了,是我達不到的水平。”
“老師您太謙虛了,我爸爸也只是在做律師打官司方面頗有成就,如果讓他來當講師的話,肯定沒有白川老師這麼專業。”佐里謙遜地說。
“伊藤倉彥律師,我很敬佩他呢。”
一語既出,聽到白川口中敏感的名字,睏倦打不起精神的純優像是突然醒了似的目光看向白川文源,平淡如水的眼神下隱着洶湧澎湃,自顧自地緊咬下唇,掩飾內心深處的窘迫:
好熟悉的感覺,散發著同樣的氣質,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她?
回家路上,佐里早已發覺純優的心事重重,開口問道:“安藤,你有什麼心事?還有,你認識白川老師?”
“論長相,我不認識她,但不能磨滅她給我似曾相識的感覺,你為什麼這麼問我?”
佐里略過身旁的凌子撇頭看向純優,說:“看出來的,微表情也是偵探必修課喔。”
純優不服氣地毒舌道:“真是不夠爽快,總感覺自己像是犯人一樣被你審視,收起你的職業病,大偵探。”
“好啦好啦,純優,別跟佐里一般見識。”凌子被夾在中間勸說著,挽起純優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