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贖罪

六 贖罪

砰砰,砰砰,砰砰,

呼吸聲愈重,腳步愈近,他看清了,

浴缸里,漂浮着層層白色的泡沫,野澤景之安詳地躺在水中,蒼白無力。

一絲涼意湧上心間,他怒吼道:“你對我女兒幹了什麼!”

聲音從漆黑的地方傳過來:“我不像你,就算死不足惜,也不會做出侮辱之事。”

“你說什麼!你到底還知道什麼!你到底是誰!”野澤綜拓怒不可堪地咆哮着,極力地隱瞞着什麼。

“錢我已拿到手,你還是把你的女兒帶走吧,你做的那些事,我會替你保密的。”

野澤綜拓啞口無言,唯有憤怒。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心軟而又堅定地向她走去,伸手去抱她,他展現出難有的溫柔:“景之,爸爸帶你回家。”

啪嗒!啪嗒!

水花四濺?!

濕漉漉的雙手凌空顫抖,他什麼也沒有抱到,因為,她滑進了浴缸。

驚恐地瞪着裝滿泡沫水的浴缸,就在那一瞬間,似乎什麼都沒了。眼中佈滿血絲,他不願相信,不敢相信,幾近崩潰,幾乎就要不穩倒地。他瘋了,伸手就去浴缸里撈,撈什麼?他女兒的殘肢嗎!

他原來看到的,哪裏會是他完整的女兒,只不過是露在外邊的頭部和雙腿罷了,軀幹卻不知所蹤。

潸然淚下的他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個混賬東西!我明明把贖金湊齊給你,你要求我做的我也都做了,你為什麼要殺我女兒,還要把她殘忍分肢!”

男人終於從黑暗中現身了,他不言不語,忽視了野澤綜拓的瘋狂,拎着手提箱不急不忙地走到窗邊,打開,張張鈔票隨熱氣晚風散落在空中。

“你這樣的人,會傷心嗎?”他慢慢開口。

藉著窗外的月光,野澤綜拓似乎看清了他的面目,跪在地上的他向後仰去:“中島津川,是你。”

漸漸湊近,俯視:“你猜猜,你女兒的軀幹,在哪裏呢?”

望着腳邊血淋淋的玻璃容器,他不可思議地盯着中島津川,嘴唇顫抖得厲害,腦海中閃現出那具屍體的模樣:“你,讓我親手掏出了我女兒的心臟。”

瞧着差些要暈厥的野澤綜拓,津川毫不留情面道:“好玩嗎?挖得開心嗎?為了讓你嘗嘗這滋味我可不容易,還要將你女兒的軀幹與那女屍縫合在一起,真的費了我好一番心血啊。”

“你要報仇,殺我就罷,為什麼要動我的女兒!她是無辜的!”野澤綜拓悔恨莫及地叫喊。

“哼,無辜?可我的女兒,就是有罪了?殺你多無趣啊,我也曾想過將你分屍,可想想,我的痛,你又怎能嘗到?”無情冷笑,卻也逐漸激動:“我女兒那麼乖巧,你為什麼要殺她!更令人痛心的,卻是你將她侮辱,卻又拋屍於河!我女兒怎麼惹你了,你要如此殘忍對她!”

野澤綜拓害怕地向後退卻,直搖搖頭:“不是,不是我!你沒有證據,憑什麼認為是我乾的!就連法律都沒有制裁我!”

“那你從一開始,心虛幹嘛?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害怕地在我女兒的碑前懺悔,說是懺悔,實則一句懺悔都沒有,還不都是希望我女兒的鬼魂不要來找你。你也真是可笑,竟相信鬼魂之說。可惜的是,我看見你了。”

同樣失去女兒的野澤綜拓失魂地自言自語:“我那晚喝酒了,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癱坐在地上,重複着。

忽然,異於二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結束了。”

陰暗角落裏,身上的陰影愈來愈少。

中島津川說出了他的名字:“伊藤佐里。”

野澤綜拓一怔,害怕事情暴露,慌忙問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二十分鐘之前,準確來說,比你先行一步到這。”

“這個男人,他殺了我女兒!快逮捕他!”野澤綜拓憤恨地手指中島津川。

佐里淡定地看了中島津川一眼,道:“我知道,但,案件總有時間先後。你們之間的對話我已錄音,想必能重新起訴了。野澤綜拓先生,我為未能救下你的女兒而感抱歉,但你,是兩年前但殺人犯。”

心如死灰,一切化為烏有,死譚般的摔倒在地。

面對中島津川,佐里輕輕點了一下頭,難以開口地哀嘆一聲:“中島法醫,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這條最極端的路。”

輕蔑一笑:“我曾信仰醫學,但醫學奪走我妻子的性命,我也曾信仰法律,法律卻也無法給我一個交代。兩年前,我的信仰崩塌了。我唯一能做的,作為父親能做的,也只是拿上我最擅長的,最引以為傲的,為我女兒復仇。說什麼殘忍,哼,我還不夠慘嗎?我自知罪無可恕,我會以死謝罪的。”

說罷,野澤綜拓從口袋裏拿出手術刀,慢慢放置在脖頸前。

“等一下!”佐里伸手喝住,一不小心向前踉蹌一步,僵硬地雙腿差點使自己摔倒。

“如果是阻止我,那就不必說了,我不會去坐牢的。”

“不!您誤會了,我尊重您的選擇。只是,您這樣,難以與自己的妻女團聚不是嗎!”佐里下意識看向窗口:“有些地方,離天堂更近。如果是我,我會選擇一次勇敢的跳躍。”

強烈的心理暗示下,中島津川轉身看向打開的窗戶:“謝謝你,伊藤偵探。”

丟下手術刀,坐在窗沿上,望着滿是罪惡的浴缸,他嘆息,奮不顧身,沒有一絲猶豫,後仰落下。

沒有與地面的碰撞聲,佐里舒了一口氣,朝窗口走去。向下看,與摔落在消防氣墊上的中島津川久久對視。他難以相信地失神地望着佐里,佐里說道:“對不起,我騙了你,因為,我不想再成為兇手。”從唇語中,他讀懂了,恍惚地閉上眼,辛酸淚水從兩頰流過。

旗木井一上前扶起中島津川,為他戴上冰涼的手銬:“中島津川,我因故意殺人罪於七月十號十九點二十八分將你逮捕。跟我走吧。”

“幫我轉告一句話,替我謝謝伊藤佐里。”

“我會的。”

“勸伊藤佐里去一趟醫院吧,儘早查最好。”

“出什麼問題了?”

“我不知道,只是看上去有點跡象。”

“我會幫你轉告他的。”

抬頭望着佐里的背影,野澤綜拓悄悄拿起被丟下的手術刀,一時之間,失去女兒的痛,自己的罪名被揭發,他把一切都歸罪於伊藤佐里。

什麼也不顧,拿着刀沖向伊藤佐里。

“砰!”

刺空?!

佐里不受身體控制地在刀刺入身體的前一秒無意識地倒在地上。回過神來的野澤綜拓驚恐地向後退卻,被突然出現純優撞見。看着暈倒在地的佐里和拿着刀的野澤綜拓,她誤以為佐里被刺傷,不耽擱一秒衝上前去,高位鞭腿踢飛野澤綜拓手中的手術刀,沖膝踢翻野澤綜拓在地。

凌子也跟着趕了過來,心疼地抱起佐里,叫喊道:“佐里!醒醒!佐里!”

純優看見地上沒有一絲血跡,身上也沒有一絲刀傷,陷入沉思。

“野澤綜拓,因兩年前的強姦罪,故意殺人罪,暫時被捕。”酒井紗嘉義正言辭鎖上手銬。

隔天,警視廳。

佐里坐在沙發上休息,淬了一小口井一端來的咖啡。

“怎麼暈倒了?”

“太累了吧?”佐里毫不在乎道。

“那個謎題,你是怎麼解出來的。若不是看到你給我發的消息,我也無法與你配合。”井一好奇道。

“想知道啊,首先是中文的字形和平假名。小孩子等得不耐煩,子上加兩撇,可不就是ぶ嗎?鑰匙的英文是key,殺的英文是kill,與其讀音相似的是きょう。連起來ぶんきょう,就是文京區了。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是指學校。無論是中島法醫的女兒,還是野澤綜拓的女兒,她們都是在放學路上失蹤的。關鍵在於藍色和黃色,我聯想到校徽。文京區的學校,只有日本醫科大學的校徽是藍黃相間的。查閱之後發現那正是中島法醫的母校,而其中更有一棟廢棄實驗室樓。”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野澤綜拓的女兒已經死了?”

“因為音頻。我無意間發現兩次野澤綜拓女兒的求助聲的音頻波動的條形與波浪一致,這說明這是一段錄音。而我們之前聽到的水聲,大概就是盛放屍體的浴缸中滴水的聲音。由此可證明,人質已經死了。人活着,又何必用提前錄下的音呢。沒能救下他的女兒,是我的失察。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這是一場報復。”佐里摘帽表示遺憾。

井一望着自己的警察手冊,道:“不,你能提前想到中島津川會自殺,並通知我們救下他的命,已經盡到偵探最大的本分。這是我們作為警察的失職。”

沉默過後,井一想起中島津川的話,說:“中島法醫讓我向你轉告謝意,並勸告你最好去一趟醫院,對自己的身體做番檢查。”

佐里沉穩地點點頭:“知道了,但,旗木警部,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任何人,包括凌子。”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有預感,這件事,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

“別自己嚇自己了,放心吧,我不會說的,但記得把檢查結果告訴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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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佐里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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