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企鵝的回憶

如果Ta發來一個抖動窗口，你一天的陰霾都煙消雲散，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你會滿懷期待地盯着屏幕。

QQ空間，是陪伴蔡恆智前世走過整個青春歲月的“玩伴”。這一代人的情竇初開、青春歲月里的明媚憂傷，這一代人關於互聯網、關於電腦最初的記憶，一點一滴都留在了這裏。

一聲“咳咳”的上線音，一串“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如今若重現耳邊，成長的記憶便會如洪水般湧來，腦海深處定格在多年前笨拙地登錄QQ的那個遙遠的午後。

遙想第一次進Ta的QQ空間，想看Ta的動態又怕被Ta知道而反覆糾結。第一次進Ta的留言板，刪刪寫寫留下第一句后，手心都出汗了。

給Ta單獨設置一個分組，開心了只對Ta可見，不開心了就在線對其隱身。

後來有了手機，有沒有事都想找Ta聊天。整天就等着QQ消息提示音響，要是Ta半天不回，簡直是心急如焚。

看見Ta發一條簽名或動態，無論Ta自己寫的還是轉的，你都反反覆復讀好幾遍，浮想聯翩。用QQ發一個狀態，Ta回你一句就恨不得和Ta聊到地老天荒。

那還是2G網絡的時代，功能機打字，得一個鍵位一個鍵位地按，還要選擇同音字，聊久了手指會有酸痛感。當然手機QQ的界面也不忍直視，解像度、色彩都極為簡陋，如果那小小的屏幕上方那隻企鵝閃動起來，內心會小小的驚喜和激動，然後興高采烈地聊起來。

蔡恆智清晰記得，那時候的QQ空間一夜之間如泥石流般席捲了你身邊所有的朋友。某一天，你也點開了QQ左上角的黃色五角星“圈地為王，我有我空間”，一個新天地從此向你展開了。

大家都費盡心思地裝扮QQ空間，最後總是女生粉色、男生黑灰居多。進入空間的音樂，最為常見的是那首《認真的雪》。你喜歡的那個人名字裏有個“花”字，於是你的QQ空間背景經常是春暖花開。

你開始關心糧食和蔬菜，關心空間的花藤上開出了幾朵小白花，精心地佈置這個小世界，希望他無意間進來時可以看到你對他畢加索式抽象的示愛。

非主流文化興起的時候，最先進入的就是QQ空間。大多數人都把空間背景換成了黑色的圖，上面寫滿了青春期少年獨有的悲傷“愛被放逐”、“天空失去了色彩”、“我只能默默地哭泣”。

QQ名字、空間一句話簽名也沿襲了非主流的風格。大家都試圖用一堆符號和火星文表達自己憂傷的心情，而這些讓人似懂非懂的字符同時也委婉地表明了對自己情緒的掩飾。比如這種：“亱芝┽嫙嵂”、“硪噯倪”、“夢″鈊朲”。如果沒有一個類似這樣酷炫的QQ名，聊天都不好意思先開口!而在這一股潮流下，一些長相清奇的漢字也瞬間獨得恩寵，從一百零八線一躍成為QQ上最火的文字。

非主流文化蔓延的另一塊領土是留言板，這裏有更大的空間和自主性，可以表達更多的心情。殺馬特，葬愛家族，大頭貼，火星文，非主流，爆炸頭，成為了一代人的回憶。

蔡恆智他自己曾經就有一個“追求永恆的幸福丶菜頭”這樣的名字。

關於留言板更多的記憶，是跟好友的互踩，“踩踩踩，踩死你”。初中是非主流的“踩踩踩”，高中初戀的“早安晚安”，大學就是偶爾同學朋友的寒暄。有時候同學還會來留言板給你講笑話送祝福。

看到滿滿的留言，心裏都會特別開心。

那會如果你有女票或者男票，開通了情侶空間，空間留言板里滿滿的全是秀恩愛，如果有哪個不開眼的不小心踩了個腳印在你們的恩愛錄里，會憤憤的多想把它抹去。如果再有哪個小情敵光顧了你的空間，這一場狂風暴雨你是躲不過去了。

那時候每天起床后，你最關心的兩件事，是新消息和最新訪客。你辛勤地查看訪客記錄，期待那個人在這裏出現過。小心地去看了對方的空間，臨走還不忘把自己的來訪記錄刪掉。

青春的明媚憂傷似乎格外多，你生活中無關痛癢的一點小事、一帶你心情，都會發條說說。轉那些腦殘的說說也沒人抨擊，發那些無病呻吟的文章也可以理直氣壯。就算沒人留言點贊，你也不會在意，偶爾，你也會寫一篇空間日誌，述說自己的青春。

空間相冊里是你從初中到大學最直接的記憶，只是那時候的相冊，基本都有一股濃濃的殺馬特風，以至於你現在基本都設為私密了。

直到後來，QQ空間給已經不怎麼用QQ的我們留下的最後記憶，是各類QQ遊戲。那時候流行的是QQ農場、好友買賣、搶車位、QQ澆花、QQ飛車。這些小遊戲我們玩的不亦樂乎，在高中的電腦課上會激動的喊：“xx我偷了你三棵菜！”“xxx我派你去挖煤掙了五十塊！”然後被老師教訓。

玩兒的最瘋狂的是QQ農場。當時QQ農場和QQ牧場的開啟名額有限，甚至會定鬧鐘到0:00起來搶名額，還會定好鬧鐘半夜起來偷菜。“某某深夜定鬧鈴，只為多偷二兩菜”的談資充滿大街小巷。

甚至到後來，平日裏沒事也會掛着QQ，加好友、進好友空間都是為了偷菜。平時同學之間討論的都是你的QQ有太陽了嗎，你大農場幾級了。在放學路上大家互相警告：“你不許偷我家的菜。”

養小企鵝，要給它洗澡、吃飯、掛學習，還要畢業考試。一不小心沒照顧好，它死了就要掏錢買還魂丹。小企鵝有事沒事還會主人長主人短地賣個萌，長大了還要找只企鵝結婚生蛋，當媽的真是時刻都要操心。

後來有一天，你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看之前的空間百般不順眼：非主流，刪掉；殺馬特，刪掉；無病呻吟，刪掉；男朋友不理我，刪掉；考試還沒過，刪掉……看着說說的數量從1000+降低到兩位數，內心沾沾自喜，慶幸自己及時醒悟，告別從前。

可是後來，看着空蕩蕩的空間，突然發現再也回憶不起那些刪掉的內容：立過的無數個，無病呻吟的那麼多小情緒，曾經腳步到達過的那些地方，過去心裏裝着的那個誰……

那些數不清的回憶，怎麼就捨得刪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