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親

上午十一點，平州市一個老舊的家屬院四樓的小兩居室中，六十五歲的於曉娥吃過了午飯，開始準備出攤。她抱着一大包一次性紙袋步履蹣跚地下樓，隨身挎着的菜籃里，有出攤用的許可證，帶的晚飯，大把的零錢，和手機。

來到樓下，把餐具放在餐車的底部，又去旁邊改造成了小廚房的儲藏間中拎出了一桶上午調好的雞蛋麵糊。接着她又取出了上午商販送來的甜甜鹹鹹的十幾種配料。

洗出毛巾擦了下原本就很乾凈的鍋具，今天她感覺自己莫名的很有精神，往常下了樓多少都要歇一會，今天一直忙活也不累。準備妥善後，她便開動這個電動三輪車改造的小餐車出發了。

第一站是平川大學側門，在臨近午飯的時間會有大學生來這條街買些小吃。

“於奶奶每天都這麼準時啊，您來我這個樹蔭下面，我有棚子，不熱。”旁邊賣手抓餅的年輕人熱情地招呼着她，一邊推動着自己的餐車讓出了一片樹蔭。於曉娥感謝着支好了攤位，然後從自己的晚飯里取了一個鹹鴨蛋給小劉送過去。

攤主見狀趕忙從餐車裏迎出來，把老人扶回她的攤位坐下，“哎喲謝謝…您老先歇口氣，我也不是第一次勸您了，要注意身體啊。您兒子的照片兒我給您掛着，不止我，這條街上所有的攤主都願意給您掛着，還有小吃街那邊也願意幫您。”

這時又湊過來幾個攤主，有的送水，有的和她說自己親戚幫忙打聽到的消息。炎炎夏日，大夥都有點擔心這位尋子多年的和藹老人。

“不用擔心，我今天有精神得很，估計還能堅持幾年，讓更多人知道小維的模樣。萬一哪天小維回來了，說不定還能碰上我。”於春娥從車裏取出張維的照片掛上，開始預熱鍋子。

忙活了一小會，她輕輕搖着蒲扇，看向不遠處的大學校門。夏日正午的太陽炙烤着大地，空氣都在翻滾，今天中午怕是沒有幾個學生願意出來覓食。

不過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熱，雖然她的攤位在樹蔭下面，但是也好不了多少，熱浪一波又一波的撲面而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精神還是很好。

校門內，幾個學生下了課路過，正看着這邊猶豫着，似乎想來吃點小吃，又不想走出樹蔭穿過熾熱的柏油馬路。正當幾個學生準備放棄離開時，一朵雲飄了過來，正好遮住了這片小吃攤和旁邊的馬路。

看到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過來，攤販們的心中都鬆了一口氣，終於有生意了。

雲逐漸多了起來，正午的燥熱慢慢被清風驅散，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在大學側門前的這條街上逛着吃着。

這時，有人喊了一聲什麼，一下子所有學生都看向了校門口，那裏走出了一群穿着顯眼的青年。這群人是統一的古風打扮，白底黑邊的直裰，黑金紋綉束腰，腰間掛着一個小小的筆袋，有的人頭上還有個簡單的髮髻。一群俊男美女有說有笑地走來，引得眾人矚目。

為首的女子英氣勃發，在一群相貌出眾的青年男女中也顯得鶴立雞群。她一言不發地走在前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是平川書院的修士，這麼多人一起出現真是難得，不知道能不能搭上話。”

“最重要的是，居然見到了柳禕禕，那個傳說中深居簡出的書痴，除了她的學生其他人幾乎見不到她。聽說她快要結丹…”

“噓，別議論了，他們朝這邊過來了。

”

幾個學生拿着雞蛋仔急匆匆地走向了別的攤位，那一群古裝打扮的學生中走出了一人過來買雞蛋仔。

“奶奶，兩個抹茶味的。”

“哦，好嘞，稍等。”於曉娥看着這群人也有點愣神。

青年掏出手機掃碼付款，手機卻意外滑了一下，他用手接住，手背碰到了做雞蛋仔的鍋子。感受到意料外的高溫，他猛的縮了一下手。隨即他整個人突然模糊、變黑，化作一團墨汁，“嘩”的一聲散落在地，嚇了於曉娥一跳。

這時柳禕禕走上前來向於曉娥道歉並解釋：“於奶奶，對不起讓您受驚了，是我帶着學生在練習術法。”

“小柳姑娘啊，我沒事我沒事，你看這小夥子的墨還知道躲開我的攤位呢。”

柳禕禕看着地上的墨汁和一部手機，有點疑惑，墨汁其實已經失去控制了，怎麼主動躲開的？不過她沒多想，而是撿起手機，回頭教導學生們。

“有人看到他的錯誤了嗎？”

“手機是實物，他沒有控制好分身的力度。”

“不錯，還有一點，被燙到其實不會導致分身破碎，真正的原因是他慌了一下，走神了。”

柳禕禕身後的一眾“學生”聽后紛紛開始憑空做出記筆記的動作。

“停，你們本體的下意識動作影響到分身了，現在我要求你們的本體在教室內跑一圈，分身不動。”

……

柳禕禕和一群修仙的學生引來了更多的人，午市更加熱鬧了。於曉娥的一桶麵漿很快就賣完了，她看着熱鬧的學生有點不捨得走，二十年來她曾無數次出現幻視，看到小維就在學生的人群中說笑着。

晚上該去小吃街了，那裏人更多，還時常會有流浪漢，更有可能遇到小維。

回到樓下，於曉娥輕快地下車，準備清洗廚具，一中午的忙碌，換作平常她回來后少不了腰酸背痛，而今天她的精力居然還是很好。

這時一雙年輕的手從她手中接過了鍋具開始清洗。

“謝謝你啊小夥子，我自己能行。”於曉娥下意識地回應着，突然她抬起頭盯着眼前的人。

看着張維一言不發地清洗着廚具，於曉娥嘆息了一聲，坐在凳子上閉着眼搖起了蒲扇。

“到底還是累了，做起白日夢了。”

直到張維洗完了所有的廚具、容器，接過她手中的蒲扇輕輕地替她搖着，於曉娥這才睜開眼。

“媽，您不是在做夢，我回來了。”

於曉娥一動不動地看着張維，內心還是不太相信，小維就算回來了，又怎麼可能這麼年輕？他都應該四十一歲了。不過她的眼中，滾滾的淚珠還是止不住地向外滾落。

張維輕輕點了一下母親的眉心，然後抱住了她。於曉娥感受到自己的靈台清明，和張維的體溫，終於忍不住，抱住兒子大哭了起來。

許久，她停止了哭泣，雖然於曉娥哭得很久，很傷心，但一絲靈氣始終守着她的心神，之前的幾個小時同樣有靈氣滋養她身體。現在的她沒有疲勞，恍惚的感覺，她有許多的話想問張維，但覺得最好先帶着小維去見他爸，再去認識一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