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禁與裁決
溫熱的親昵夾雜着鮮甜的光線湧入皮膚,水杉木的生長與鈣質骨骼碎裂的聲音同時堵住口鼻。
在迷茫與混沌交錯之中,藍洛聽到了隱約的呼聲,就如幽谷中回蕩的餘響,在反覆的摺疊與共振中得到加強,最後傳達為十分清晰的話語。
“弗拉梅爾·藍洛!”
就像生鏽的齒輪得到了短暫的維護,腐朽許久的大腦也被強行復蘇,思感上的遲滯不斷退卻,意識從沉寂轉向活躍……就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變化時,一個溫暖的懷抱突兀的產生,卻使整個過程戛然而止。
“弗拉梅爾·藍洛!!”
又是一次猛烈的呼喊,平靜的語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沉重中難言的莊嚴與肅穆,強大的媒觸於意識的湖面拋下又一顆石子,呼喊者的距離已經無限逼近,但水波的中心卻依舊保持平靜。
“弗拉梅爾·藍洛!!!”
第三次呼喚如期而至,怒意與躁動在此刻達到了極致,若要以比喻手法描寫這一過程,便僅能用如隕星般巨大的石塊墜入海面來進行形容,那龐大的軀殼轉瞬間便充斥了整片空間,無邊無際的黑色流光從其中蔓延流淌,最終沉入水底,匯聚向乳白色的柔光。
也許是一秒,亦或者是兩秒?在如天罰般恐怖的威懾下,那假冒獄卒行使權力的竊者片刻都無法阻擋,僅一個照面便被絞殺如煙,而囚徒也在獄卒消失的瞬間得以重獲自由。
看書,牆壁與窗戶的異動,溫暖的輝光與歌聲,思維與精神的囚禁……
久居異地的靈在黑流的指引下重歸軀殼,神經,骨骼,肌肉,就像乳燕歸巢,雖略有遲滯,但卻足夠熟悉且富有安全感。
“我這是?”
返途的自由人打量着四周,高大的落地窗鑲嵌着彩色的透明玻璃,明亮的陽光透過窗口射入房間略顯刺眼,深紅色的名貴傢具上散發出淡淡幽香,石磚壘砌的白色牆壁上掛滿了不知名的畫作,自己渾身綁滿繃帶躺在一張石台上。
“比洛夫斯大師的房間?”
藍洛的思緒很快便從思感回歸現實,腦海里儲存的記憶被迅速調動,很快就找到了房間主人的信息。
哈夫里學派創始人,扎卡蘭德沼澤巫地學院院長,哈夫里冥想法創作者,阿法德羅界限的提出與制定者之一,冠居沼澤之星——哈夫里·比洛夫斯大師。
“我記得我是在共鳴與思感系的講師休息室里看書來着,然後,然後我……”
“然後你便被【蠕行歌者】襲擊並捕獲,陷入了思感囚牢。”
儒雅溫和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不知什麼原因,一向謹慎且對自己感知充滿信心的藍洛第一時間並沒有發現他,只有當他主動開口講話時,才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比洛夫斯大師,是您解救了我?”
藍洛回想起被囚禁的那種感覺,以及最後解救自身的那種強大力量,再結合自己醒來躺在比洛夫斯大師的房間中,很輕易就想到了一起。
“可這是怎麼一回事,學院中怎麼會出現【蠕行歌者】這樣的異類,那不是摹造學派的產物嗎?”
藍洛滿臉嚴肅,身為哈夫里學派的正式成員,他深知學派掌握力量的強大,毫不誇張的說,學派內每一個講師職位的正式成員都有着能夠獨自覆滅一支滿員騎士小隊的實力,在此之上的副教授與教授們實力只會更加強大。
光是那隔絕整個學院並持續阻礙異態現象產生的屏障就足以說明,
任何企圖進入沼澤巫地的異類生物都會收到慘痛的教訓。
可此刻竟然有異類突入到了學院的核心區域,並對自己下手,要知道說的好聽點他剛剛是被囚禁了,說的難聽點跟死了沒什麼區別,甚至比死了還要可怕,那個異類絕對會在思感中不斷磨滅吸收他的精神,最後甚至能夠獲得堪比正常人類的智商。
比洛夫斯大師沉默不語,藍洛想到了什麼,斟酌着詢問。
“難道不是屏障的問題?”
見比洛夫斯大師繼續沉默,藍洛腦袋一僵,腦海里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學派內出了叛徒?’
藍洛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不是屏障的問題,那還能是什麼問題,外界的力量難以突破屏障,那就只能是內部出了問題。
見滿身繃帶的藍洛一臉沉思和嚴肅,比洛夫斯大師似是想到了什麼,勸慰道。
“你不用擔心你的職位的薪資,這次的事件是一個意外,具體情況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你可以先在這裏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檔案室會有人告訴你的,到時候我也有別的事情要找你談談。”
說完,比洛夫斯大師便快步離開了房間,臨走還不忘隨手把門閉上,整個諾大的房間內僅剩下藍洛一個活人存在,而他從醒來后就一直壓制着身體與精神的疲憊,沒一會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處寬敞明亮的圓形階梯教室中,正中心高聳的木台上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人正在聲嘶力竭的訴說著什麼,他看起來有四五十歲,臉色酡紅而精神亢奮。
“想像一下,諸位。”
“假使我的課題被實現,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部分得到應用,我們都能獲得數之不盡的素材,這將極大的推動和促進學派各方面的發展。”
“新的知識,更多的資源,更強的實力,乃至於真理都在向我們招手,那將會是一個嶄新的時代,而開啟它的鑰匙正把握在你們手中!”
木台上的中年人手舞足蹈,看得出來他的情緒非常激動。
也由不得他不激動,此刻他面臨的是整個學派內將近五十多位正式成員的共同責問,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他今天無法說服在場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等待他的將會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後果。
“昂薩特講師,你如何保證理論的正確以及實驗的可行性,以及肯定你的理論不會把學派置於危險的地步。”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你所在的四號實驗室就發生了一起十分嚴重的實驗事故,不但摧毀了共鳴與思感系的教室及休息室,還造成了三名學徒的受傷,以及兩名學徒的死亡,要知道學徒可都是學派的重要財產,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應該給學派一個解釋嗎?”
端坐在第一排席位上的教授中有人開口了,並且一上來就是嚴厲的責問,受傷的學徒和死去的學徒中各有一名屬於他的支配,他在其身上投入了大量的資源,甚至承載了一個重要課題,眼下課題主體被破壞,即使能夠回收一部分成果,但也依舊令他非常憤怒。
“並且,你的實驗還利用了學徒的屍體催生了一隻異類,牠襲擊並囚禁了我們的同僚,也就是當時值守在休息室的弗拉梅爾講師,你要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這已經不僅僅是把你泡在大圖書館裏的問題了!”
“我提議,直接就地將其處決分解,讓某些人認識到哈夫里學派的秩序不可侵犯!”
另一名教授猛的站起身大聲呵道,與處於財產甚至消耗品地位的學徒不同,學派的主要人員構成就是這些熬過各種考驗,在探索真理路上邁出一段距離的正式成員,每一個都是在上百名學徒中殺出重圍,在各個領域有着一技之長,被授予了學院的講師職稱。
對講師下手或造成傷害已經是在挖學派的根了。
木台上的中年人愣了一下,轉而渾身開始顫抖,他在實驗失控的第一時間就逃離了事發地點,後來又被其它講師聯手控制並關押,根本不知道事故的結果,在他的料想中,這次事故最嚴重也就是造成了幾個學徒的徹底死亡而已,他變賣自己所有名譽和素材甚至出售知識還是可以有希望活下來的,畢竟一名講師的培養十分不易,學派不會輕易就處理他。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牽扯到了另一名講師,他知道那個弗拉梅爾,現存共鳴與思感方向的唯一研究者,與運動與灼熱系的胡西·拉布巴依一樣都是各自領域的獨苗,他僅在學徒階段待了四年就晉陞成為講師,一直受到比洛夫斯大師的密切關注,甚至有可能在十年內晉陞成為教授。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活下去了,自己不但給學派造成了重大損失,還有着謀害同僚的嫌疑,更重要的是學派內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血,自己很有可能會被當做一個靶子來威懾那些心底不安分的存在。
“不,等等,我活着還有價值,我還能繼續為學派做貢獻,我可以去大圖書館,我可以去獻身,我為學派服務了這麼些年,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見到台下的講師和教授紛紛舉手表決,中年人沒有了之前的激動,整個人臉色發白,嘴中止不住的喃喃着。
“你們不能,你們不能這樣,我是講師,我是學派的講師,你們不能就這樣處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