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香
“老哥,你別急,你奶在湖熟人緣好,估計不知道在誰家在玩呢。”陳實滿頭大汗對着坐着副駕的馬自在說道,然後從旁邊抽了兩張紙給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馬自在。
馬自在並沒有伸手去接,他腦子裏現在是一團漿糊,印象中他奶是個很懂分寸的老人,從來不會他別人家過夜的,到底在哪呢,他實在想不到一個80歲沒有手機的老太現在還能去哪。
“你他媽的快開啊,磨蹭什麼呢!”陳實對着前方遲遲不動的車開窗怒吼道。
剛剛他們跟鄧簫抱歉之後匆匆離開,在跟派出所的民警了解情況后想前往湖熟他奶主要逗留的地方去找找看。
望着半夜湖熟橋邊的照不亮黑暗的路燈,馬自在彷彿處在了一個極其隔音的環境中,他忍不住去想小時候跟他奶在這些地方的蹤跡,彷彿這黑暗中大橋又變成了當年人來人往的廟會,那個現在關着門的書店又變成了他和他奶剛要了十塊錢翻着書的小店,他感到內心有些許的空虛,也感到些愧疚,是不是這麼多年大學畢業之後來少了,上班平時再忙其實也有時間的不是。
馬自在停止止不住的思考,將思緒儘快拉了回來,拍了拍陳實老的胳膊說道:“附近的療養院還沒看,我奶腰不好之前老去那兒,先去看看吧。”
“算你他媽的走運。”陳實對着窗外的白色汽車唾罵一句,關上了車窗對馬自在說道,“好,老哥,馬上就過去。”
......
在馬自在和陳實離去之後,鄧簫拿着酒杯緩緩起身,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馬自在剛剛喝過的酒杯,“啪——”的一聲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內。
然後轉身往那個航母模型那兒走去,圍着航母模型慢慢轉了一圈,抿了口酒,看着這個細緻精巧的模型:
一搜撞上礁石的航母,船身一半都被烈火焚燒只剩骨架,甲板上燃燒着熊熊烈火,數十名船客都被烈火包裹,精細的模型迎面傳來了濃濃的絕望感。
鄧簫欣賞着這充滿凄凌美感的模型,他的身軀對於只有拇指大小的船客人偶來說,猶如神明。
......
“好的,師傅謝謝。”陳實給晚上起來開門的療養店師傅散了一根中華說道。
馬自在叉腰站在寒風中皺起眉頭思考着,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些地方可以去尋找。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了,他拿起一看,是派出所。
這一刻,他咽了一口口水,感受着寒風吹拂面頰,他緩緩拿起手機聽着那頭傳來聲音:“請問是馬自在先生嗎?”
“是。”馬自在面無表情地回答。
“請問你身邊有人嗎?”電話那頭繼續傳來男警官的聲音。
“有。”馬自在回答道。
“希望你保持冷靜,我們找到了在你家的水井中找到了你奶奶的遺體,預計死亡時間72小時。”
“我們希望......”
“喂喂,希望你保持冷靜......”
馬自在緩緩放下電話,對站在一米外的陳實淡淡說了句:“回家吧,我奶回來了。”
......
馬自在走在自家的巷子中,路過他奶奶那個窗戶,他往裏面看了一眼,裏面黑乎乎的什麼也沒有,而他耳邊卻響起:“自在,放學回來趕緊把書包放下。”
“自在,你怎麼手也不洗啊。”
“自在奶奶給你50塊,在學校別餓着。”
“自在,自在,
奶奶走了,照顧好自己”
家中哭嚎聲一片,馬自在腿腳些許有些發軟,陳實趕忙攙住了他,他知道老哥這時候最需要他了,他必須挺住。
自從爺爺去世之後,雖然馬自在想了很多種和奶奶告別的方式,但是在看到那被白布包裹着的身軀,白布上滲透着的水漬,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
“她都80歲了,這麼冷的天,怎麼吃得消的。”馬自在感覺情緒如山如海一般湧來,他想起小時候廟會的鸚鵡,晚上的牛肉炒飯,還有夏天給他扇了一中午的蒲扇……
陳實眼眶也逐漸濕潤,多年陪伴馬自在,他奶奶猶如自己的奶奶一般,那一聲聲小胖子恍如隔日。
就這樣馬自在陪在他奶奶的遺體旁,陳實幫他處理着民警的身份確認的事情,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聽不見聲音,腦海中只有一片片的畫面。
所有的人都走後,陳實在門口,看着老哥的身影,突然過了一會之後,他從馬自在身後看見有鮮血滴下!
一滴滴鮮血滴在蓋着遺體的白布上,分外鮮明。
陳實趕忙衝過去,看到馬自在閉着眼睛,渾然不知鮮血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滴。他趕緊扶起馬自在讓他坐在大廳旁邊的藤椅上,“老哥,你流鼻血了,現坐着,我下去拿紙。”馬自在坐在藤椅上,看着鮮血以極快的速度滴下,心情越來越緊張,上火根本不可能流這麼多鼻血。陳實從櫥櫃旁給馬自在不停抽紙止血,用了約七八張紙才勉強止住。
“這麼晚去看急診?”馬自在很清楚現在已經不是上火這麼簡單了。
就在陳實準備丟掉旁邊幾個染滿了鮮血的紙球時,馬自在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幫我去倒一碗清水,去我奶房間拿三根檀香。”
陳實抓着紙球馬上會意。過了一會他準備好了一碗清水和三根檀香。
馬自在望着碗中的清水,將塞在鼻子上沾着鮮血的紙球扔了進去,瞬間紙球中的鮮血在碗中散開,他讓陳實用左手持香點燃后給他。他接過檀香豎著插入血水浸染的清水中,只見檀香穩穩地豎立在清水中,他看着檀香神情凝重,一分鐘左右,頂部的香灰滴落在清水中,一瞬間馬自在看到黑色猶如小蟲的黑色細線在清水中一閃而過。他右手緊緊地握住藤椅的把手,似乎想要把它捏碎。隨後他用右手中指和食指捏住香頭將它掐滅。
馬自在看了陳實一眼,望着奶奶的遺體說道:“安頓好我奶就去連雲接我師父。”
“好。”陳實回答得非常乾脆。
……
因為家中的事,馬自在和鄧簫批了七天假,披麻戴孝,鄧簫給他額外批了三天理由是:家中有喪,理應孝盡。
七天時間馬自在按照湖熟風俗妥善安葬好了奶奶,他站在奶奶和爺爺的碑前,摸着已經漸漸有些褪色的石碑,他之前用古法—看香頭知道自己被人種了局,所謂種局,就是佈局之人通過建立佈局和被種了局的人的聯繫,從而通過佈局影響被種局人。
他不知道奶奶的死是否和佈局有關,但是萬一有關係呢,他明白身邊這些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了。所以無論是找師父幫自己破局還是幫鄧簫,他知道他都得去一趟連雲。
馬自在一路從自家祖墳下來,看見陳實靜靜站在路邊抽煙等着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路上過去有點遠,待會我去買點東西路上應付下。”
陳實看見馬自在神情並不是太難看便問道:“老哥,好點了沒。”
“不好也沒辦法,還得活着不是。”馬自在嘴角苦笑,用手擋了檔冬日中午的太陽,有些疲憊。
……
馬自在和陳實下午出發,晚上在服務區應付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八點到達了馬自在上大學的連雲市海州區。
繞過海大,在海州區贛榆縣民俗路13號一戶民房前,馬自在和陳實看見了一個老人,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穿着陳舊的毛衣披着軍綠色外套用一頂灰黑色的毛線帽子搭在頭上享受着冬日上午的陽光。
馬自在看老人似乎已經睡着便走了過去輕輕拍着老人的肩膀:“師父,師父。”
睡熟的老人被馬自在拍醒,身體抖動了一下,用手摘下擋住眼睛的帽子看了馬自在一眼懶散說道:“哦,自在啊,咋想起來回來看我了。”
馬自在先未回答老人的話語,看了眼他身後的灰色民房,門口旁邊的白玉蘭低聲說了句:“這幾年,這兒沒咋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