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中的死亡
前身報了警？
他報警幹什麼？
報警之後，還死了？
種種信息在柯林心底閃過——
詭異的日記……疑似自殺的前身……找不到的利器……提前報警……
“難道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甚至是滅口……”
啪！
他忽然抬起手，拍了拍臉！
“卧室里的情況如果被人看到，我又沒有詳細的記憶，是個大麻煩！得想辦法遮掩一下！時間還是太近了，沒有供我遮掩的時間啊！前身也真是的，沒事報什麼警？換成是我，如無必要，絕不報警！”
他拔腿就往卧室跑，門外的人卻提高了聲音：“瓦爾蘭先生，你沒事吧？如果你在的話，請出聲！”話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在用東西掏門鎖。
柯林意識到，再不回應，門外的人可能要自行闖入了。
“冷靜！前世又不是沒和警察打過交道，沒什麼好怕的。現在，我就是柯林·瓦爾蘭，無論是在社會學、還是生物學意義上，都如假包換。就算記憶出了問題，一般人也不會想到靈魂穿越這種離譜的事，最多覺得我有所隱瞞。”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慌張淡了很多。
門外又有動靜。
柯林知道沒時間讓自己準備，於是揚聲道：“請稍等，我剛起來。”然後跑進卧室，本想將床單掀開，塞進柜子裏，但看到那狹小的柜子，又猶豫了。
門外又傳來聲音——
“瓦爾蘭先生你還好嗎？如果你沒什麼問題，請快點把門打開！”
想到空蕩蕩的床鋪會更讓人懷疑，柯林就用被子把染血的床單遮住，再把翻出來的東西草草塞到角落，接着找了個長袖襯衫穿上，遮住了左手的傷口，最後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揉了揉眉心。
頭疼。
咚咚咚。
敲門聲很急，像是打鼓。
柯林知道不能拖了，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前，從貓眼往外窺視：“抱歉讓你久等了，但你怎麼證明自己是警察？”
門外是一個穿着黑風衣、帶着帽子、披着圍巾的男人，他有一藍灰色的眼睛，國字臉，留着八字鬍，叼着一根煙，旁邊站着一個女人，女人正背對着門打量周圍。
注意到貓眼裏的光暗了，男人從懷中取出證件，沖貓眼一亮：“真要騙你開門，有許多比警察更好的理由，所以，請開門吧。”
警官證上寫着魯瑟街警察局，以及警員編號，看起來很正式。
柯林當然可以不開門，但門外的人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他定了定神，擰開了門把手，拉開門后，堵在門口。
門外的男人掐滅煙頭，摘掉帽子，扔給身後的女人，就要走進來。
柯林沒有讓開，他把手攤開：“我們就在這說。”心裏則暗暗祈禱，克洛維的警察不要像美帝的同行那樣，一言不合先開一槍。嚴格來算，他的行為算是妨礙公務了吧？不過，一般的搜查，得有搜查證之類的東西，而自己只是報了警，不是嫌疑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當他看到屋裏的景象，卻皺起了眉頭。
“有人來翻找過東西？”
“是我早上起來，打算收拾一下房間，但只進行到一半就有點困，睡下了，有什麼問題嗎？”柯林說話的時候，看向男人身後的女人。
她個頭不高，紅色的頭髮剪得很短，顯得很乾練，帶着黑框眼鏡，穿着黑西服，把兩個肩膀墊的很高，但因為很瘦，所以衣服里空蕩蕩的。
注意到女人眼中的警惕之色，柯林突然問道：“警官，出警為什麼不穿警服？”
紅髮女人一愣，露出一點焦急。但戴帽子的男人很沉穩，他抬手止住了想要說話的女人，伸右手，和柯林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我是魯瑟街警局的警探詹姆森，詹姆森·穆勒，你隨時可以打117查證，因為涉及到凶殺案，我們沒有穿警服，防止打草驚蛇，希望你也保持鎮定，就當是兩個朋友過來拜訪。”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柯林，目光在他的左手腕停留了一會。
柯林努力不去看左手，反問道：“凶殺案？”他先是暗道麻煩了，自己一點記憶都沒有，怕是要糟，繼而又是一陣不安。
前身的死與此有關嗎？
詹姆森警探說道：“是的，昨天那個躺在巷子裏的男人，在被你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聽這口氣，前身只是發現了死者，然後報了案，沒有牽扯太多。
柯林鬆了一口氣，越發鎮定。
但詹姆森警探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後背一涼，所有的心思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警探說道：“是的，死了，左手腕被割了一刀，還攝入了過量的有毒物質。”
“你說他……左手腕被割了一刀？是因為這個死的？”柯林努力保持鎮定，但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具體的死因還在排查，但毫無疑問是他殺。”詹姆森警探的表情很嚴肅，“你近距離的接近過作案現場，我們擔心兇手發現了你，這次過來，除了問幾個問題，還要對你進行保護。”
注意到柯林的表情變化，他補充道：“不用擔心，雖然只有我們兩個過來，但你可以相信我們的專業能力。”
“是的！我們可以保護好你！”那位紅髮女士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很清脆，帶着自信。
“所以，能請我們進去了嗎？”警探指了指裏面，“近距離更方便我們進行保護。”
柯林沉默下來，權衡利弊，思考這些話的真假。
和生命安全比起來，就算被懷疑，也是可以忍受的，尤其是……
“你確定那個人的左手腕被割了一刀？”他再次問道。
“是的。”
“好，我跟你們去警局。”柯林十分果斷的說道：“比起在這裏接受保護，警局無疑更加安全……”
“不行！”紅髮女人又露出焦急之色，她的語氣很急。
柯林面露疑惑，繼而警惕。
嘆了口氣，詹姆森沖女人搖搖頭，然後對柯林說道：“我的同事有些心急，她沒有惡意，不過如此一來，你恐怕會更加懷疑我們。我們暫時不能帶你去警局，原因很複雜，但絕不是因為我們的身份是假的。如果你擔心，我們可以先在外面守着，雖然容易打草驚蛇，不過我們的目的就是確保你的安全。”
什麼意思？
柯林心裏突然蹦出那些警匪片的片段，裏面的主角總會因為種種原因被沒收配槍、停職留薪，然後獨闖虎穴、自行調查。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滴滴答~~”
突然，古怪的彩鈴聲響起。
女人看向詹姆森，捂住了臉。
“抱歉。”詹姆森從懷中拿出了很像諾〇亞N73的直板功能機，神色如常走到了旁邊，按下了接聽鍵。
“恩……是的……好的……我明白了……”
邊上，柯林和紅髮女人大眼瞪小眼。
因為覺得有些尷尬，柯林主動道：“你好，請問怎麼稱呼？”
“戴芙琳，戴芙琳·莫蘭。”紅髮女人瞪着他說道。
“很高興認識你，莫蘭女士。”
然後，兩個人重新沉默起來。
比剛才更尷尬了。
這個時候，詹姆森放下了電話，走了過來。
“瓦爾蘭先生，十分抱歉，我們要暫時離開一會兒。”
“嗯？”
柯林和戴芙琳同時看過去，都是滿臉疑惑。只不過，戴芙琳是有些意外，而柯林卻是心中一突，略感不安。
怎麼回事，剛才還說要保護我，轉眼接了個電話就要離開？為什麼這麼善變？
詹姆森警探說道：“我們的同事發現了兇手的蹤跡，離這裏不遠，就是你發現受害者的地方，我們要過去支援。”
離這裏不遠？真在窺伺我？
柯林更加不安了：“既然這樣，為什麼……”
“你報警的地方離這裏就隔着一條街，那條街是商業街，小吃和商店很多，人來人往，偏偏過了很久都沒人發現受害者，就因為他躺在一個很偏僻的的窄巷子裏。”
“除了我。”
“是的，除了你，你當時為什麼去那條巷子？”
我怎麼知道！
柯林暗自苦笑。
“不用立刻回答。”詹姆森從戴芙琳手裏接過帽，重新戴好，轉身將走，“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回憶一下當時的細節。”
見人要走，柯林張口欲言。
“對了，”還沒等他開口，詹姆森突然停下，他轉過頭，藍灰色的眼睛盯着柯林，“瓦爾蘭先生，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
柯林心裏滿是問號，這是該走的時候問的問題嗎？
“不必多想，只是單純的想問一句。你知道的，魯瑟街區原來是布爾森堡的老廠區，如果不是當局突然搞中央大區一體化，將那些冒煙的廠房都遷走了，這裏根本沒法住人。即使到了現在，長期飲用這裏的水，都會都會感到不適。別怕，不致命，只會造成一些小癥狀，比如說胸口刺痛、反覆發熱、精神緊張、幻聽幻視，當然也有脫髮、皮膚紅腫、不孕不……”
這還是小癥狀？
“沒有，我十分建康！”
柯林搖搖頭，心裏卻有些悲哀。
前身拼盡全力，貸款五十多萬，買的還是個重工業土地？很大概率還是化工廠？
唉！哪個世界的普通人都不容易！
“前提是能熬過眼前這一劫？咦？”
等他回過神來，詹姆森和戴芙琳已經走遠了。
“不好！”
快步追上去，可等到了樓梯口，根本看不到人影。
“這是六樓啊，又沒電梯，腳程也太快了點吧？”
有心要追上去，又怕落單危險，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人在暗中窺視，所以柯林最後只能無奈的關上了房門。
“剛才還擔心他們是假警察，現在卻又怕他們離開后兇手找來，莫非這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貴？還真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活該。”
.
.
“隊長，還是你手段高，咱們走的時候，他都快要直接拉着我們進屋了！”從總共八層的紅磚公寓樓下來，戴芙琳忍不住笑出聲來，“就該讓他提心弔膽！敢懷疑我們！明明我們一片好意，把搜尋任務都暫時放下，插手了這件衛星城的凶殺案！”
“什麼？”詹姆森有些疑惑，“我用了什麼手段？”
“啊？”戴芙琳也有些疑惑，“你不是在故意嚇他，然後在旁邊守着？”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就是……”戴芙琳瞪大了碧綠色的眼睛，“真的發現了兇手？”
“羅賓的小隊發現了兇手的蹤跡，但他們的搜尋到了關鍵時刻，沒法分身，所以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們去處理。”詹姆森接着用安排任務的口吻說道：“兇手的蹤跡出現在兩個地方，隔着一條街的那個由我過去，另外一處是我們昨天晚上去的那裏，由你過去。仔細些，你的戰鬥力沒問題，但很多事不是單純靠拳頭解決的。”
“好的！”戴芙琳條件反射般的應下，先是躍躍欲試，緊接着回過神來，又錯愕的道：“兩個地方？那我們不是更不能離開了？至少也該留一個在這裏。”
“你打算在他旁邊戰鬥？羅賓既然發現了蹤跡，就肯定是兇手本人，而且局裏的人手是真的不夠。”說到這，詹姆森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用擔心，我選擇了離這裏近的地方，就會保護好當事人。”
“隊長真是可靠！是我多慮了！我現在就出發！”戴芙琳再次躍躍欲試。
“稍等一下，”詹姆森抬手壓了下帽子，穿着貼身西褲的雙腿加快了擺動的頻率，“你對瓦爾蘭先生怎麼看？”
“什麼？”戴芙琳一路小跑，聞言又是錯愕，但跟着小嘴像機關槍一樣道：“他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雖然長得還可以，但太悶了，同時又很多疑，房間那麼亂肯定很邋遢，我還觀察到他……”
“不是問你這些。”詹姆森的步子逐漸邁得很大，“在他的身上感到靈性的雀躍了嗎？”
“沒有。”戴芙琳跑得更快了，“隊長你不是問他的健康問題了嗎？他沒有任何靈性覺醒的表現。再說了，他的變化能逃過你的眼睛？”
“這就奇怪了。”詹姆森露出了思索之色，“他是那個製藥公司名單上，唯一能確定存活的人，居然沒有覺醒跡象？”
戴芙琳問道：“被他發現的死者呢？和他有什麼關係，和製藥公司呢？”
“還沒查到，柯林·瓦爾蘭和死者沒有任何交集。”
“但是……”猶豫了一下，戴芙琳不確定的道：“他明顯在隱瞞、遮掩着什麼。”
“他隱藏的是屋裏的血腥和血跡。”詹姆森在同事提問前，就主動道：“儘管沒有進去，但這些躲不過我的感官。”
“為什麼隱藏？”
“和那家公司有關的人或者事，多少都會有些秘密，我們隨後會知道的。”詹姆森已經疾奔起來，身形如電，“時間差不多了，你先趕路吧。”
“好！”
轟！
戴芙琳猛然一蹬，腳下閃過淡淡的光輝，整個人像是炮彈一樣飈射出去，一躍橫跨三四百米，幾個起落就沒了蹤影。
“真是令人羨慕的能力，就是太高調了。”收回目光，詹姆森繼續趕路，用跑的。
.
.
“還真就走了。”
房間裏，柯林已經處理好了床單，並且在枕頭下面找到了幾張銀行卡和一百多零錢，坐在屋裏思考對策，但兩個多小時之後，他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
飢餓中，柯林的目光在屋裏掃過，屋子本來就小，可謂一目了然。最後他打開冰箱，除了冷風和幾盒牛奶，別無他物。
“空腹喝奶可不好，也不壓餓。”收回手，他重新坐下。“再等等吧。”
又是一個小時。
柯林捂着肚子。
“總不能就從此不出門了吧？這樣吧，我就到樓下，在附近找一找商店、便利店之類的，買了就回來。”打定了主意，他抓起一把零錢，拿起鑰匙，再出門的時候又回回過身，把手機插在充電器上，這才推開房門，走下樓梯。
在即將走出門洞大廳的一刻，柯林微微停駐。
“這是我初次踏足這個世界，希望能迎來一個嶄新的人生吧。”
然後，餓極了的他，一步邁出。
“真沒有儀式感。”
幾分鐘后，柯林站在緊閉玻璃門的沿街店鋪前面，看着那張寫着轉讓的字條，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附近的店鋪全都倒閉上了？受到了什麼經濟衝擊？”他想起了前世，屬於自己的小店鋪，在經濟下行時無奈關閉的一幕。
但很快，柯林搖搖頭，將雜念拋出，看向遠處那條街。
天色已經昏暗，那條街華燈初上，人來人往。
“前身就是在那條街的一條巷子裏發現了死者……我只找人多的店鋪，不去陰暗的角落，應該不會有問題。”
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謹慎佔了上風，他轉身朝着公寓樓走了回去。
“回去打諮詢台，問問有什麼外賣電話，點個外賣吧。初來乍到，記憶不全，還牽扯命案，謹慎為上。”
嗡！
突然，柯林的腦袋中一陣嗡鳴！
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袋裏低語，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呼喚着他，令他腳步踉蹌，走路歪斜。
“唔！”捂住了頭，柯林停下腳步，靠在牆邊，感覺稍微好了一點，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窗檯下的窄巷子裏，然後他看向前方的目光驟然凝固——
破舊的垃圾桶倒在路旁，身穿風衣的男人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左手腕上有一條鮮紅的血痕，似乎還在滲血。
藍灰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空洞，無神。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