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家四口
1937年冬天,一個湘南小鎮的茅屋裏頭,一個高挑卻單薄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睛,聽着窗外呼嘯的大風,不自覺的緊了緊被子,她已經好久沒睡這麼舒服過了。陳雲感覺身上僵得很,於是就着昏沉沉的夜色翻了一個身,碰到一團小小的東西,小嬰兒隱隱的哼哼聲傳入了自己的耳朵。陳雲摸了一下癟下去的肚子,從瞌睡中醒了過來,看這天色,應該是晚上了。
早飯剛過的時候陳雲感覺肚子發緊,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就自己準備了一下,嫂子聞訊也過來幫忙,中午時分陳雲產下了一個女兒,嫂子將她擦洗乾淨後用一件小破棉襖裹起來放進陳雲被子裏,陳雲則很快陷入了沉睡,再醒來時嫂子已經走了。
陳雲慢慢撐着酸痛的身子坐了起來,開始給小傢伙餵奶,小傢伙似乎餓狠了,很快吸吮着,這時候灶鍋那邊傳來動靜,應該是六歲的兒子長生在鏟鍋巴,陳雲心想還好,長生會自己找東西吃,哪怕是冷透了的飯,也比餓着肚子好,這時陳雲也感覺餓了起來,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是,午飯都沒吃。
陳雲注視着懷中的嬰兒,慢慢又閉上了眼睛,不多久,小嬰兒似乎吃飽了,鬆了口,一副滿足的樣子,陳雲又將她放回被子裏,這時候,她看見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床頭,一雙髒兮兮凍得通紅的小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裏拿着一塊黑乎乎的鍋巴,又小又瘦的長生穿着墜滿布丁的棉襖,臉上沒有一點肉,鼻頭凍得通紅,髒兮兮的臉上粘了幾顆飯粒。
陳雲接過那塊鍋巴,又幫長生擦掉臉上的飯粒,長生伸頭看了一眼被窩裏面,問:“妹妹睡著了嗎?”陳云:“是的,所以你要小聲一點,不要吵醒妹妹。”長生低聲答應。陳雲穿上衣服起身走到鍋灶邊將長生給她那塊鍋巴放回了鍋里,又舀了一瓢水倒進去,順便從灶台上抓了一點糖撒進去,灶台上放了一包糖和一些雞蛋,估計是嫂子帶來的。陳雲生上火,雙手靠近爐灶烤了烤,小長生也湊了過來兩人擠在一起烤火等着鍋巴粥出鍋。
很快,鍋里開始冒起小泡泡,陳雲拿起鍋鏟將剩飯和水拌勻,不一會兒就煮成了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甜鍋巴粥,她囑咐長生抽火,又拿來兩個碗裝上,長生的那晚放在方桌上,陳雲的那碗直接端到了床邊,小傢伙還沒醒,陳雲掀開被子坐進去,一碗熱氣騰騰的薄粥下肚,感覺身上的力氣回來了大半,果然,填飽肚子的感覺才是最踏實的感覺。
長生吃完粥過來接過陳雲的碗放回灶台,回到床邊托着腮蹲了一會兒,似乎在聽床上妹妹的動靜。天已經完全黑透了,長生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陳雲伸手拉過長生,長生就勢爬上了床,又探頭看了看新添的小妹,隨後自覺地輕手輕腳爬到母親腳那頭鑽進被子裏睡下了,陳雲也縮回了被子裏。
這個小小的家裏目前只有陳雲和長生兩個人,男主人朱福安父母早逝,在地主家做長工,過完年就走了。
陳雲是八年前逃荒來到朱家村的,家人也在途中失散,朱福安的哥哥朱福壽在朱家村有些田地,雖不算富裕,但日子算過得去,看陳雲比較老實,想着自己弟弟還沒娶親,就留下了她,給她口飯吃,託人叫回弟弟朱福安,兩人想看以後也沒什麼意見,朱福壽送給她們兩升穀子,兩個姐姐又送給他們幾尺布,兩人住進了以前的租屋,簡單的請哥嫂和姐姐一家吃了飯,算是成了親,成親第二年陳雲誕下了長子長生,六年後,陳雲又生下了女兒。
朱福安待陳雲算很好,雖然一年中有大半年是在外面做工,但在家裏的時候從不閑着,挑水,打柴,翻地等,家裏的地不多,就算朱福安出去了,陳雲一個人也能顧得過來,小的時候直接背帶背在背上幹活,小長生只要吃飽了就不吵不鬧的,很省心,大點了也總跟在田間地頭,陳雲忙起來的時候他就自己吃飯,自己玩。
那天深夜,朱福安回來了,朱福安進門的時候陳雲剛喂完女兒,朱福安看了看陳雲懷裏的女兒,從布袋裏掏出些銅錢遞給陳雲,看陳雲收好,又摸摸熟睡的兒子的臉龐,隨後走到鍋灶邊放下糧食和糖,轉回來一家四口一起躺在被子裏睡下了。
這次朱福安回來呆了三天,畢竟驚蟄在即,春耕就要開始了,地主那邊可等着他幹活的。朱福安把家裏為數不多的地翻了一遍,又砍回了一些柴禾,臨走前一天又把家裏水缸擔滿了。
臨走前一天晚上朱福安就着一點鹹菜,兩杯淡米酒喝下肚以後,給孩子取名金妹,並交代已經當哥哥的長生要懂事,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金妹滿月的時候,陳雲開始忙了起來,田間地頭的事外加照顧金妹,還要挑水、舂米、做飯,通常忙得顧自己都顧不過來,就更顧不上長生了,只能放任自流,每天讓他吃上兩餐飯,天冷的時候不凍着就行了,這孩子也懂事,看見母親生妹妹、帶妹妹辛苦,總不來鬧她,自顧自躲出去玩,在家也是躲在角落裏靜靜看着,生怕打擾到她,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有時候陳雲實在忙不過來,長生就自己吃剩飯,一個人出出進進,也不跑遠了,就自己在家門口玩。
很快一年過去,再次春暖花開開始播種的時候,小金妹已經能自己在田埂上慢慢走了,而七歲的長生經大伯朱福壽介紹,去鎮裏的糧鋪當起了學徒,家裏只剩下陳雲和年僅一歲的小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