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節哀順變何其難
石藝開沒有再哭，只是抱着石曼月，平靜地抱着。可是眼睛卻沒離開過這張世界上最美麗的臉。
石藝開多麼希望石曼月能奇迹般的好起來啊！可這可能嗎？不知過了多久，石曼月的手動了一下。
石藝開一把抓起石曼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並把頭靠近了石曼月，終於聽到了那微弱的聲音，
“娘走後，會有一個叫王雨的哥哥來找你，你可以信賴他，他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他還會給你一把鑰匙，那個柜子，就能打開啦！”
呼，呼，呼，石曼月費力的喘息着，
“你要堅強的長大，遇事別衝動，更不能暴躁，多看書。”
“任何時候都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要被外物影響，更要有自己的底線！”
“要聰明，但不能貪小便宜，更不能貪得無厭！”
“要忍耐，但不能懦弱！”
“你要堅強的長大，要學會保護自己。”
石藝開忍着淚，緊盯着石曼月，喃喃低語道：
“娘我送你去醫院……”
石曼月想抬起手，再摸摸這個孩子的頭，但這一切都已經變成了一種奢望，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化作一句無奈的言語，
“傻孩子，娘的病，醫院已經治不了啦！你多陪陪娘吧，不折騰了！不折騰了！”
石藝開就這樣抱着石曼月，靜靜的抱着，陪在她的身邊。
時間已經失去意義，石曼月斷斷續續的又說了一些話，有重複的話，也有新的囑咐。
石藝開靜靜的聽着石曼月的話，想着這幾年的點點滴滴。
石藝開沒再哭出聲音，他怕石曼月聽到太激動，他怕石曼月不放心……
石曼月渾渾噩噩的，她太困了，她知道只要睡過去，這一輩子的苦難就全都結束了。
但她不想睡過去，她想再陪伴石藝開一會，哪怕只有一秒，也要堅持到最後。
石藝開還那麼小，石曼月知道，只要她咽下這最後一口氣，未來的一切，無論好壞，就都得石藝開獨自去面對、承擔。
這太殘忍啦！石曼月根本放不下石藝開。
……
彌留之際的石曼月，早已被滿腔的怒火所充斥。她只恨她自己，恨的發瘋，恨的要死，卻不敢死！
石曼月早就不把她自己的命當回事啦，無時無刻不盼望着死亡地降臨。
直到遇到了那個小生命，瞬間，一切都改變了，石曼月開始抗拒死亡地來臨。
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看到那個早已被凍得發紫的小臉，卻還在努力的掙扎，哪怕一聲都發不出來。
第一次抱起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卻突然露出了一個純真的笑臉。
石曼月早已冰封的感情，瞬間融化。
石曼月早已死掉的心，霎時復活。
石曼月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渴望。
人活着就是為了一個追求，只有今天活下來，明天才有機會去實現。
石曼月睜開眼，抬起手撫摸着石藝開的臉，好嫩啊，好可愛。
“堅強的活下去，明天的花兒才是最美麗的！”
石曼月留下最後一句話，笑着走了，走的很安詳。
這句話和那個笑容深深的印在了石藝開的心裏，又被石藝開埋在了心底。
石藝開怎麼也沒有想到，石曼月用她人生中的最後五年，默默地保護、陪伴在了他的身邊。
在石曼月把她所有的愛和所有的物品，都留給了石藝開后，淡然地接受了死亡的降臨！
……
石曼月口中的王雨，也終於出現在了石藝開的面前。很巧，就像等待着石曼月的離去一樣。
王雨幫忙辦完了喪事。辦得非常簡單，卻能感覺到很用心。
喪事辦完后，王雨又帶着十幾個人，把石曼月留下的房子，里裡外外翻新裝修了一遍。
第一天把牆上的報紙和電線都扯了下來。修理了灶台通了炕，換了新炕席，又配了一個煤氣灶台，用鐵架子做的。
被褥、桌椅、板凳、碗櫃還有碗筷全換了新的。兩扇柜子、門窗維修后刷了亮油。屋裏換上了燈管，電線也都固定在了牆上。
之後給屋裏颳了大白，地面也打上了水泥。房頂更換了新瓦片，院牆也加固加高並加了碎玻璃，最後換了一扇大鐵門。
石藝開坐在石曼月的輪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大家忙碌。
石藝開很“仇視”王雨，很想問問他，為啥不早點來救石曼月？
石藝開又很感激王雨，畢竟石曼月的身後事都是他幫忙做的，這恩情得多大？得咋還？
看着關於石曼月的記憶慢慢消失，石藝開強忍着才沒有哭出來。
忙完這些工作已經很晚了，王雨凝視着石藝開很久，卻一句話也沒說。留下兩張餅后，便走了。
第二天，王雨和他的哥們又早早地來了，拉着磚和水泥在院子的北側蓋了一個小房，小房裏修了很多隔層。
然後又在南側挖了一個大深坑，在裏面放置了一個大木樁。填平壓實地面，費了很大的勁。
最後把院子裏的碎石全清了出去，換上了厚厚的細沙，細沙上又鋪上了厚厚的石板。
王雨臨走前還是留下了兩張餅，仍舊面無表情，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話，“明天我來看你。”
人都走了，房子徹底地安靜下來。
石藝開就這樣默默地站着，看着修葺一新的房子，感受着極致的安靜，內心壓抑到了極點。
石藝開知道，這嶄新的一切，肯定都是石曼月臨走前做的安排。
石曼月知道石藝開是一個極其戀舊的人。
所以為了避免石藝開睹物思人，也是為了能讓石藝開儘快走出思念所帶來的心理陰影。
石曼月換掉了一切，她不想讓石藝開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思念中。
看着煥然一新，卻面目全非，沒有了一點石曼月痕迹的屋子，石藝開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聲嘶力竭的哭喊出來，
“娘！我想你！”
石曼月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時間，就讓石藝開徹底明白了“生恩不如養恩大”的真諦。
石藝開的哭聲越來越小，直到沒有了任何聲響。
不知是他睡了過去，還是沒忍住思念，義無返顧地去追尋了石曼月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