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給她希望
常江發現李秋水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對,卻又不能明着問她究竟因為什麼被打,因為擔心李秋水,他只能躡手躡腳地跟着她,萬一她真的想不開,自己也好制止。
李秋水端着那盆臟衣服,徑直出了村子,常江遠遠地跟在後面,繞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直到走到腳底發燙,他才看見,李秋水鑽了一個早就荒蕪的土地廟。
旱湖村已經乾涸了這麼些年,村民守着土地過的,個個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反而是那些走出去的,找個廠打工,一個月都能賺個千八百的。
所以這土地廟,早就沒有人再過來祭拜了,就這麼孤零零的佇立在黃土地上,已經不知道荒蕪了多少年。
李秋水壯着膽子走進去,輕微的腳步便惹得破壞地屋頂頻頻落灰,轉眼間她烏黑的頭髮,便白成了一片。
劉秋水坐在破屋的中央,仰頭望着破了好幾個窟窿的屋頂,只看得見灰濛濛的一小片天空,沒有陽光,甚至連朵雲都沒有。
楞坐了一會,她緩緩地從那堆臟衣服里取出一摞麻繩,然後掏出一個白面饃饃,就這麼干啃起來。
這是她這些日子,吃的唯一可口的糧食。
那白面還是常江送來的呢。
李秋水一邊想着,一邊淚眼往下直流。
為了得寶,她這些年,硬是咬着牙扛了過來,她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為了什麼堅持。
明明她是家裏成績最好的那個,也是最漂亮最活潑的那個。
可最後還是被賣給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她以為只要做個賢妻良母,保持善良,日子肯定會好起來的。
結果換來的就是這個?
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掀開衣袖,仔細的翻看起來。
李秋水羨慕項莉莉,也羨慕常沁,羨慕他們有重視自己的家人,有美好地未來。
而她的人生卻只剩下了絕望。
遠處的常江,躲在一塊破石墩子後面,卻看得真切。
那些齜牙咧嘴的傷口,血淋淋的,像一個個血盆大口。
這些,肯定是得寶用鞭子抽的,這個王八蛋!
就在他心裏暗罵得寶的功夫,一扭頭,猛然間看到李秋水竟然將麻繩扔上了房梁,迅速打好了死結,李秋水就將腦袋套進了麻繩。
常江幾乎是瞬間沖了過去,在李秋水要解決自己的那一秒,一把抱住了她的雙腿,一隻手用力的脫住她的腰身。
李秋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魂不守舍,驚聲尖叫起來。
她拚命掙扎,扭動着,最後兩人一起倒在了土地廟的廢墟之中,灰塵四起。
常江緊緊地抱住李秋水,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說。
“嫂子,是我,常江!”
李秋水躺在常江的懷裏,歪着身子,一手撐住他的胸膛,有些花容失色。
“常江?怎麼是你?”
手掌之下,是常江堅硬的胸膛,和滾燙的身體。
兩人起初還沒意識到這變扭又曖昧的姿勢,有什麼問題。
直到李秋水感受常江瘋狂加速的心跳,她也跟着臉紅起來。
“嫂子,你……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行嗎?非要這樣?”
李秋水掙脫掉常江懷抱,坐直身體,捋捋自己凌亂的鬢髮,兩眼淚花。
“有些事,你不懂。”
常江熱血上頭,站起身:“不就是得寶哥打你嗎!我這就去幫你討回公道!”
說著,他就要衝出去,被李秋水一把拽住。
“你回來!”
常江停住,回頭看去,李秋水坐在陽光里,睫毛掛着晶瑩的水珠,兩頰紅潤細膩,纖細潔白的脖頸,勾的常江心跳一滯。
“你坐下。”
常江乖乖地走回來,傻愣愣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李秋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拍拍旁邊的位置。
“坐這。”
常江趕緊挪過去,蹭着她坐了下來。
“常江,嫂子這些年,太難了,你知道嗎?”
常江點點頭。
知道,他全都看在眼裏,怎麼會不知道。
“嫂子!我賺錢了!以後你家有什麼困難,我都能幫了。”
李秋水搖搖頭,說:“你不懂,有些難,不只是物質層面的。”
“我跟你得寶哥,是沒有愛的。”
常江低下頭,他平時很少與李秋水進行如此深入的交流,不曾想過,李秋水這位久居農村的婦女,竟然還有這些想法。
“我其實也想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你得寶哥他都這樣了,我根本不可能離得開他。就算離開,也會被村子裏的人,戳着脊梁骨罵。”
常江憤憤不平地說:“嫂子你人這麼好,不還是有些人,天天在背後說你。”
說完,他意識到不對,剛想道歉。
就見李秋水看着他,露出一絲微笑。
“前兩年,你得寶哥的媽走了,你知道嗎?”
常江搖頭,這些事,他怎麼會知道。
“你得寶哥也不知道。他家兄弟四個,最後老太太生病,沒有一個人願意花錢,連掃骨灰這事,都是我去的。”
“這幫人,也太畜生了吧!”
“我把自己的嫁妝和這些年好不容易攢的積蓄,都給老太太看病了。”
“但是你得寶哥,就覺得,我這錢,肯定都被拿去補貼給別人了。”
常江一愣,與李秋水的目光對上,頓時心裏無比愧疚。
“嫂子,我……”
李秋水對他家的好,全村人都看在眼裏,所以很多閑話都是關於他們兩個。
“我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
“嫂子,對不起。”
李秋水搖搖頭,聲音突然哽咽起來:“這幾年,你得寶哥,像是魔怔了一樣,非要個孩子。”
“大概是受了那些謠言的刺激,可是他的身體,你也是知道的。醫生都說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
“但是他偏不信,非要試,不行了就拿我出氣。你知道,我這些傷,其實有些早都有了。”
仔細看去,果然,李秋水白皙的胳膊上,除了新鮮的傷口,還有暗紅色的結痂。
“我真的是,過不下去了。”
常江看着李秋水低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頓時血衝上腦子。
“離婚!跟他離婚嫂子!”
李秋水搖搖頭,在這個村子,你如果一輩子走不出去,離婚就等於判了一個人的死刑。
除非是喪偶,但是,李秋水怎麼可能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
“離婚,那我還不如死了。離了婚怎麼辦?誰還會要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得寶又怎麼辦?”
常江被一連串的問題問懵了。
然而,越是看着李秋水這樣楚楚可憐,常江越是覺得心疼。
他本就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哪裏經得起這般刺激,直接拍着胸脯說道:“嫂子,離婚了你跟我!”
李秋水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胡說!”
常江已經血氣上頭,管不得那麼多,一把抱住李秋水。
“嫂子,我說真的。你要真過不下去了,離婚,我娶你。”
“要是當年,我遇見的是你該多好。”
李秋水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嫂子,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答應我,不尋死?”
李秋水耷拉着腦袋,半天不語。
“嫂子,這樣,我帶你去縣裏,我給你找家賓館,你先住下。錢都算我的,然後,我再給你找份工作在,怎麼樣?”
李秋水微愣。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等你賺到錢了,就遠走高飛,我保證,以後得寶絕對不敢再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