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染東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染東山

鄭惕收到劉宗仁的報告,頓時心急如焚,召集區政府的人趁包圍圈未形成,火速撤離,這時,朱其章來報:“政委,臨城交通員傳來消息,小林召集了滕縣,官橋,臨城,棗莊,陶庄大概兩千日偽合圍大官莊,大隊副已在劉樓的高粱地里構築防線。”

鄭惕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兩千?快通知所有人,今天不能硬拼,張書太,你去石樓通知張政委,讓他帶兩個班護送區政府的人撤退,之後就不要回來了,到山北羊庄鎮等我們。”說完抽出手槍,帶人就往大陶庄跑去。

凌晨四點多,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田野里靜悄悄的,夜裏活動的昆蟲忙活了一夜,已帶着疲憊偃旗息鼓。張鴻儀一行帶着區政府人員一路向北飛奔,在天亮前,終於將人安全地送到了大紅山。隨後急忙往回趕,他很奇怪地問鄭君倫:“大包,你聽到槍聲沒?”鄭君倫喘着粗氣:“沒聽到啊!是不是消息有誤?”

“不行,這樣慌慌張張回去不行,大官莊西邊都是高粱地,咱要是一頭扎進去,不僅一個鬼子看不到,連自己人都找不着了,這樣太危險了。”他扭頭往西一指:“到那個山頭上去,一會天就亮了,看清情況再說。”鄭君倫知道張鴻儀說的是小官莊西北的東山,這個山後面連着梁山,葫蘆套,千山頭等十幾個小山頭,卻又突出在最南邊,觀察地形當然最理想不過了。

當張鴻儀帶着兩個班爬上東山的時候,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爬了出來,整個大官莊以西已是一覽無餘,黃色的麥田與綠色的高粱地互相交錯,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畫卷,但現在這副美麗的畫卷里卻充滿了殺機。

張鴻儀心沉到了山腳下,大陶庄以西,劉樓以南,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大官莊東面一隊人馬正在荷槍實彈地往西疾行。而自己的隊伍現在蹤跡皆無,不知道藏在哪裏。

他叫過兩個班長馬世田和徐廣海:“現在敵人正在集合,等人齊了發動總攻,大隊長他們肯定在等咱們護送區政府的人離開才會突圍,咱們得發信號給他們,要是鬼子把大官莊圍起來就麻煩了。”

馬世田說道:“政委,正好咱都是長槍,在山上挒他娘的,把西邊的鬼子都吸引過來。”

張鴻儀點點頭:“干吧!弟兄們!”

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隨後,東山上槍聲大作,集結在北種庄以北的敵軍應聲倒下一片,這群烏合之眾有穿土黃色軍裝的日軍,灰色軍裝的保安團,黃綠色軍裝的中央軍,看起來,最近被鐵道隊打的七零八落的雜牌軍都湊到了一起,在小林的號召下,都過來要出口惡氣。

這群烏合之眾迅速有了反應,西線敵軍以為鐵道隊主力上了東山,便一窩蜂往東山涌了過去。

埋伏在高粱地里的劉金山,王志勝迅速有了回應,劉金山帶人從高粱地里殺出,在西線追着敵軍的屁股一陣狂打。王志勝則帶着徐廣田點燃了南面的戰火,引得蟠龍河北岸的小鋼炮一陣炮擊。

鄭惕聽到東山上的槍聲,知道張鴻儀完成了護送的任務,便呼喝着:“不要戀戰,西線鬆動,所有人跟着大隊長衝出去,沿着高粱地走,小鋼炮看不到。”

王志勝在黃埠庄吃過虧,知道厲害,在打倒了一個鬼子小隊長之後,拉着徐廣田等退回高粱地,然後,迅速帶隊向西衝去。

蟠龍河北岸的鬼子怕有埋伏,不敢迅速突進,一直等着陶庄過來的部隊到了劉樓東側,才開始統一進攻。然而,此時的王志勝,鄭惕已經隨劉金山衝到了北種庄,這一片地沒有高粱,二百多鐵道隊員在麥田裏與西線的敵軍展開了廝殺。西線的人以灰色軍裝居多,無疑就是保安團了,他們在被張鴻儀和劉金山打亂陣腳之後,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由一隊鬼子帶領依舊往東山方向進攻,剩下的都是保安團,轉頭與劉金山接上了火。

保安團哪裏能扛得住鐵道隊的衝擊,鐵道隊如同一桿鋒利的長矛,迅速刺破了包圍圈,直向西北的千山頭衝去。

攻擊劉樓的小林一本和岩下義隆帶領的日軍主力,哪肯放過這到嘴的肥肉,腳步聲里混雜着“殺給剋!上!打死劉金山,王志勝,賞一百大洋!”的叫喊。

隨着西線敵軍逐漸調整,被沖開的缺口慢慢被堵上了。劉金山帶着人拐了個彎,扎進了苗谷堆的高粱地,南線的鬼子比較多,戰鬥力也強,迅速從蟠龍河北岸往西包抄,很快就衝到了苗谷堆的西南角。”

王志勝知道危險了,他邊跑邊對北面的保安團喊道:“日本鬼子蹦躂不了幾天了,你們給自己留條後路吧!不要把事做絕了。”

這句話還真管用,保安團的人紛紛放下槍,讓鐵道隊從眼皮底下沖了過去。這一陣激戰,鐵道隊竟然很神奇地無一受傷。

但是,鬼子在後面緊追不捨,一場遭遇戰變成了日軍狂追,保安團看熱鬧,中央軍跟在後面撿洋落的局面。

劉金山喊道:“不要在野地上戀戰,見高粱地就鑽,一直往西跑,把鬼子都引過去,給張政委減壓,到千山頭再轉回頭挒這些龜孫。”

東山上的張鴻儀居高臨下,打退了過來搶山的敵軍,漫山遍野的鬼子和偽軍撇下東山,拚命地往西追擊突出重圍的劉金山王志勝,張鴻儀對馬士田和徐廣海說道:“咱們得馬上向西坡轉移,馬公庄往北都是高粱地,從馬公庄到西邊那個高坡頂多十分鐘腳程,等大隊長他們鑽進高粱地,十分鐘后,一起在山頭上開槍,讓鬼子誤以為大隊長帶人穿過高粱地上了山,給他們爭取時間往西突圍。”

馬世田和徐廣海這兩位老鐵道隊員明白張鴻儀的想法,對這位來鐵道隊時間不長的政委充滿了敬佩,毫不介意張鴻儀在準備把敵人吸引過來的時候,其實把他們也帶進了危險的境地。

一行三十幾個人迅速轉移至東山西側,張鴻儀圓瞪雙眼,緊盯山下的形勢,他掐着手裏的懷錶,緩緩舉起右手,迅速一揮:“打!”

小林一本和岩下義隆怕被鐵道隊反咬一口,不敢直接鑽進青紗帳,又覺得鐵道隊有可能借高粱地的掩護,直接向北進山,兩人正在猶豫不決地商量是不是指揮部隊沿着高粱地邊緣向北包抄,忽聽東山西側槍聲大作,小林懊惱地一拍大腿:“巴喀亞咯!毛猴跑得真快啊!往山上追,迫擊炮和擲彈筒全部集合到山下,給我炸!”他軍刀一指,岩下帶着隊伍,扛着長槍短炮就往東山殺了過去,後面跟着“摸魚”的保安團也紛紛跟着向東山涌過去。

“嗵!嗵!嗵!嗵!”

“轟!轟!轟!轟!”

東山頭上頓時被炸得碎石紛飛,煙塵滾滾,低矮的松樹被彈片削斷了樹榦,橫七豎八地倒伏到山坡上。

張鴻儀隱蔽在一塊大石頭下,看到劉金山,鄭惕,徐廣田,王志勝已經帶着鐵道隊主力穿過馬公庄西北的高粱地,向千山頭和叮噹山中間的山谷疾行,心頭一松:“好了,小林這個龜孫再也追不上咱鐵道隊啦!”

誰知,或許有個鬼子是個新手,發射了個麻瓜手雷,一炮打歪了,將手雷打到了山崖上,彈了下來,鄭君倫正高興地吆喝着,準備往前龍山方向撤退,根本沒感覺到危險。

張鴻儀一個箭步跳過來,拽着鄭君倫肩膀上的槍帶,向後一使勁,他與鄭君倫一起四仰八叉地往後倒下去。

“轟!”

煙塵散去,鄭君倫才反應過來,爬起來感激地說道:“政委,你救了我一命啊!”

張鴻儀卻躺在地上沒有反應,鄭君倫一看,張鴻儀的左胸口已經開始往外冒血,他頓時慌了:“世田哥,廣海哥,快來,政委受傷了!”

馬世田和徐廣海看了一下山下密密麻麻正在往上爬的鬼子,二話沒說,背起張鴻儀就往前龍山撤退。

他們繞過後山,迎面碰上了過來接應的梁傳德和孟慶海,梁傳德看張鴻儀受了傷,急得吱哇亂叫:“胸口受傷,彈片肯定在肚子裏面,不能背着,得找個擔架抬!”

鄭君倫哭着說道:“鬼子還在後面追哩!上哪弄擔架去?”

梁傳德對孟慶海說道:“慶海,你去郭溝摘個門板過來,大包,你扶着政委藏到西邊的草窩裏,等慶海回來,你倆抬着政委往前龍山撤,大隊長他們在那裏等你們,我跟廣海哥帶人把鬼子引到東邊去。”

不由分說,梁傳德帶着徐廣海向南邊打槍邊往東山的最高處跑,鬼子果然被吸引過去了,

過了一會,鬼子已經去得遠了,梁傳德扛着一扇破爛的門板跑了回來,鄭君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梁傳德抬着張鴻儀,沿着崎嶇的山路追趕着已成功撤退的鐵道隊主力。

劉金山,鄭惕和王志勝在前龍山左等右等,久久不見張鴻儀,擔心他出事,便兵分三路往東山這邊接應。走了不到一半路程,鄭惕遠遠看到鄭君倫孟慶海抬着擔架踉踉蹌蹌地走過來。鄭惕驚叫一聲,奔上前去。只見張鴻儀渾身是血,面如金紙,雙眼緊閉,已經昏迷了。

王志勝和劉金山聽到動靜,也迅速趕過來,王志勝看少了梁傳德,找鄭君倫問了一下,便對徐廣田說道:“廣田,去接應梁傳德和徐廣海,然後帶他們去羊庄鎮。”

徐廣田吆喝了一嗓子:“四哥,張政委是為了掩護咱突圍才受的傷,俺要去收拾小林這個龜孫,給他報仇!”

一旁的劉金山看了徐廣田一眼,沒有說話,王志勝氣得一腳踢到徐廣田屁股上:“放屁!執行命令!”

兩人一吵鬧,把張鴻儀驚醒了,他哆嗦着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不要使性子,快撤回微山湖……”

知道了事情的前前後後,林登海不禁對殿內門板上那個胖胖的人肅然起敬,和他的褚哥多麼的像啊!而他的謀略卻又高了一籌,如果不是運氣差,他這一招聲東擊西,讓鐵道隊不傷一人地突破鬼子兩千人的圍困,將是多麼偉大的壯舉!

鄭君倫哭着說:“政委是為救我,才受的傷,我寧肯躺在屋裏的是我啊!”

朱其章和林登海正在安撫着鄭君倫,大殿內的醫生出來低聲說道:“今天早上,張司令專門派人送過來的兩支葡萄糖我全給用上了,但是他受傷時間太長了,整個胸腔都感染了,身體已經開始浮腫,軍區給張政委安排了單獨的病房,你們把他先抬過去吧!希望他能扛過去這一關。”

然而,當林登海第二天一早去辭行的時候,只看到了淚流滿面的鄭君倫。魯南鐵道大隊第六任,也是帶隊時間第二長的政委張鴻儀,為了掩護鐵道隊大官莊突圍,倒在了抗日戰爭勝利的前夜,時年3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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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紀事之我所知道的鐵道游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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