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南部營地:入口
越往南部,便陸續出現了人煙。
那裏多是拿廢料搭建起來的臨時住所,是倖存者們自發建設起來的營地。
他們的目的地,是南部最大的營區,這裏到處都是由廢棄的車頭、車門、鋼筋、石板搭建起來的大型營地。
這營地的直徑已經超過了李元的探測範圍,他肉眼所見,這空間已經至少架起來了三層結構,有一些還造出了樓梯,四周靠着下陷的廢墟圍出高高的圍牆,唯一的路口是狹窄的廢棄物堆出的大門。
這裏已經出現了輪崗人員,外圍圍牆上站着拿着突擊量彈槍的人,那些有的看起來經過大量的改造,幾乎已經是個“機械人”了,不僅如此,圍牆上方還飛着許多監控儀。
自從李元從二層掉下來以後到達這裏,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才七天時間就將營地擴展成了這樣的規模,實在是令人懷疑這背後是否有誰在幫助他們。
“沒弄錯?”李元趴在高地,打探着下方的情況,他悄悄伸出了一個腦袋。
下方的營地看起來人煙鼎盛,甚至裏面還有人在開派對,看起來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經歷過什麼大災難,大大方方快快樂樂的慶祝和玩樂。
底下的營地顯然也讓撒旦始料未及,他和李元一樣趴在高高的坡地上搖搖頭。
兩人身下是已經只剩框架的大型摩天樓,所有的玻璃都碎裂到了地上。
他們卡在一個大型工字鋼的凹槽中,正好能夠藏身。
摩天樓斜着卡在廢墟之中,下邊到處都是零零散散的牆體和器械。
不過這裏顯然被人清理過,不少器械和地塊上面明顯有因拖拽形成的血痕。
“具體位置在哪?”李元悄聲說,下方三十米左右的通道內正走來一群人。
“就在裏面,應該在某個大型廠房內部,再具體的現在我也說不清。”撒旦打量着下方來人,“諾,那就是熔能刀。”
在撒旦的提示下,他順着撒旦下巴示意的方向望去,便看到那群人手裏提着一把通體橙黃的長刀。
手柄處是藍色的,半透明材質,裏面裝着能量液,但明顯與其他能量液的形態完全不同。
“那天圍攻你的那些人手裏的是什麼?”
李元想起那天在X64站點看到的那些刀身會被血液修復的武器,低聲問。
“那是血塢。”撒旦說,“依據仿生材料和人體血液改造的兵器。但是接上自己的血管以後再也拿不下來了,原理有點像寄生蟲。所以沒什麼人敢用,也就荊棘那些敢死隊會帶。”
聽到撒旦的解釋,李元大概是明白了荊棘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組織。
底下那些人一同拖拽着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是金屬做的,看起來很沉重,黑色的外皮,啞光,錘紋工藝,內部似乎裝着什麼很貴重的玩意。
箱子拖拽在地上,與地面凹凸不平的廢料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這什麼?”李元低聲詢問。
“應該是裝主機的箱子,之前幫X64送過幾個。”
他們藏身的位置離營地約有五十幾米。
下方的人群朝着營地緩慢地拖拽着黑色箱子,艱難的挪動,為首的一人先一步快步跑到門前,向營地守衛出示了自己的身份牌,他來自狸貓貨運,正在與守衛低聲交涉。
“他說他們是受雇傭過來給沙客送主機的。”李元閉着眼睛,捕捉到了兩人的談話,悄聲問,“沙客是誰?”
“這麼遠你也聽得到?”撒旦對李元的能力產生了新的認知,“沙客據說是個毫無底線的黑客團,誰給錢就給誰辦事,估計這次是被請來破譯晶片。”
“很可能。怎麼進去,有想法嗎?”見守衛給一行人放行,李元收回腦袋,翻身躺在了工字鋼內,望着上方距離兩人2000米左右的電子天空。
見他那樣子,乾脆撒旦也躺了下來。
現在這工字鋼就宛如人造的草坡,兩人如少年時期那般躺在上面看着電子世界。
“晚上吧,晚上我們的能力更好發揮。”撒旦翹起二郎腿,“經過今天早上的爆炸,他們估計不敢輕舉妄動,現在可以好好休息一會。”
“這麼悠閑的白晝我還從來都沒有經歷過。”
李元望着遠方高聳的承重建築,顯然其中有一個是可控核聚變研究所。
那裏曾是他工作的地方,上面人造小山坡已經完全倒塌了,露出下層巨大的地基。
其實那裏是一個巨大的托卡馬克裝置,高達千米,被埋在一層偽裝成地基,現在完全露出了真面貌,裝置上方就是實驗室二層的本體。
這根屬於可控核聚變研究所的承重建築現在完全看不出原樣,反而像一個光禿禿的管子,上方那個如車燈似得大門現在看起來像極了一隻眼睛,外層包裹着的金屬,此時正注視着荒涼的世界。
“之前你說你在哪工作來着?”撒旦看着他那沉默的模樣,心中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他從沒料到,曾經這麼暴躁的一個火藥桶,也能變成這等沉默寡言的性格。
“那。”李元伸出手指向可控核聚變研究所的“大車燈”。
“怎麼進去的?研究所?”撒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之前聽他說,他還以為李元是在哪家公司管理器材室,沒想到是可控核聚變研究所。
“印象中……”李元絞盡腦汁想着,“應該是醒來發現自己是一個勞務工,然後幫研究所搬核廢料,搬着搬着有一天找到了機會,就上位了。”
“機會?”
“嗯,當時我搬東西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那人應該是想要應聘秘書,結果在實驗室里迷路了,所以我就他帶他去找了喬治,卻沒想到喬治最後選了我。”
“為什麼?這不合規矩吧。”
“也許……”李元沉思了一下,他想到了喬治一直以來讓他做的事情,他接着向撒旦解釋,“也許,說不定其實我比那人更適合那份工作呢。”
“是嗎?沒想到除了暗殺,居然還有其他適合你的工作。”
聽到撒旦的話,李元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在2012年的一些舉動,又想起了什麼,問撒旦:“我以前在龍爻,通常都是幹什麼的?”
“嗯?你?”撒旦把自己抬着的二郎腿放了下來,伸展了一下,又換了一直腿,“當時你進十爻之前,一直在榜上接暗殺的任務,而且每一次都完成得很出色,不然,按規矩來說,咱們倆當時那個歲數,是不可能進十爻的。”
“你呢,你當時在做什麼?”
“我?”撒旦把自己的雙手放在胸前伸展了一下,接着把手搭在了肚子上,“當時我一直在幫老大他們運鏢,打了幾場勝仗,也得虧你那時救了我,不然我現在應該是個廢人了。”
“說真的,半個月前,當我想起自己好像會殺人的時候,已經殺了一個人了。”李元愣愣地盯着上方,“我這十二年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每天規規矩矩的生活,儲蓄,上下班,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好像完全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至少這些話你,以前從不會和任何人提起。”撒旦望向李元,“你以前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你的心事、心情甚至想法,也從沒告訴過我。好像說出來就會讓覺得你很不像個男人一樣。”
“是嗎?我現在倒是覺得能有個人說說話也挺好的。”說完他笑了起來,“這十二年來除了我的同事,我生活中能說話的人就只有自己,那樣的感覺……像個牢籠。”
“給我講講?”
“可能對於你來說會很無聊。”
“那也聽。讓我看看上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於是李元低聲向他說起了這十二年來的點滴,從幫喬治改報表,到發現自己感染,又穿回了2012年。
當然,前部分他幾句話就說完了,反而從發現自己感染后開始,故事的篇幅開始變長。
聽罷,撒旦伸出手,掀開了李元右手手上的袖套,然後把他的手抓了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研究上面的紅斑,打趣到:“不會傳染給我吧?”
“哈哈,會。”李元重新帶好袖套,故意接着他的話茬說下去,“到時候我就是紅人一號,你是紅人二號。”
“你剛才說,想要殺你的那個人和你一樣能控制引力波?”
“嗯。”
“有沒有頭緒?”
“沒有,他在暗處,至今沒有露面,而且他有逃過宏川那幫人檢測的本事。”
“這就麻煩了。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來給你一刀。”
“我在想,他可能並不能隨意使用能力。”
結合對那波動的三次體會,李元說出了自己推測的結論。
“為什麼?”
“第一次,他採用了非常原始的方式,說明那時候他可能還沒有掌握使用引力波改變物體的能力。第二次,他的波動探測雖然鎖定了我身處的範圍,但還不夠精準,似乎在時間上有延遲,比如他應該是想用核聚變研究所後面的人工山坡爆炸產生的落石把我砸死,但是失敗了,所以不得已改變了行動策略,於是他乾脆把整個二層都炸了。第三次,也就是我們去14號回收晶片的前一天,我發現他的波動變得非常微弱,只是在空間中探測了一遍,因此他可能只是在確認我是不是真死了。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一個比我強大很多的人,而他的波動一次比一次弱,說不定他現在也在修整,並不能接連使用破壞力那麼大、範圍那麼廣的波動。”
“至少你現在還有機會,你已經能開始偏折光線了。”
“嗯。”
趁着夜晚尚未降臨,兩人開誠佈公地探討了一番李元當下面臨的情況。
不過,關於他可能僅剩一年壽命這件事,他暫時並不打算告訴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