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侍女

第二章 奇怪的侍女

白雲塢女主人王氏,小字雍容,曾經是名門太原王氏的庶女,後來下嫁桓家。在她年輕時,大家都喊她雍容,現在則背地裏都喊她王大娘。

她的丈夫桓弼,三年前帶着二兒子桓宣應召去京城,在東海王司馬越手下做了個長史,留下不中用的大兒子桓景守家。在苦縣的大戰中,身處後衛部隊的桓弼在抵抗時重傷而死,只有兒子桓宣隻身逃了回來。

現在的王雍容有些發懵,不知道桓景在說些什麼。待回過神來,她卻感到莫名有些惱怒,看來大兒子桓景還是像從前那樣,一點忙也幫不上。直到這個關口,還在不痛不癢地說著胡話。

雖說三天前這孩子在習武的時候墜馬,摔壞了腦子,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此時她只覺得血氣上涌,需要好好教訓一番。

她望了望塢門的角落,抄起一把笤帚,快步走向桓景,劈頭蓋臉打來。“還說什麼胡話!死的可是你親爹!”

“媽——啊不,娘,別打人啊。有話好好說”,桓景一邊躲閃着,一邊仔細辯解,“失血過多的情況下,再攝入過量水分,減少了血液的濃度,是會休克的!一定要喝水,那就喝鹽水!”

“我叫你失血,叫你休克,叫你濃度,全是些胡言亂語”,王雍容一邊打一邊說,嚇得一旁眾人都不敢阻攔,“還鹽水,傷口上撒鹽不會痛嗎?你就這樣對待你的兄弟?不像話!”

多年以後,桓景會明白,他的這個便宜母親有個缺點,氣血上頭的時候容易感情用事。一般嬉皮笑臉糊弄過去就好,如果硬要講一些聽不懂的道理,那就是在往她槍口上撞。

然而現在,這個原時空的直男程式設計師哪兒懂得,不是什麼事情都能講道理。他只得閉上眼,硬生生地扛住王雍容爆發的情緒。這個女人,下手真不輕!

何況自己說話也沒過腦子,這個時空的人怎麼可能聽得懂自己的解釋?這頓打挨得該!

突然,他感覺到一個身影擋在了他和王雍容之間,是一個面容沉靜的少女。

桓景定睛一看,這不是那個監視他的受騙女大學生,啊不,侍女么?她也算是桓景在這個時空中第一個遇見的人了。

兩天前,他第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這個二十齣頭身着漢服的姑娘正關切地看着他。桓景覺得她令人奇怪地眼熟,肯定他們之前見過,所以現在也被派來看守他。

這姑娘告訴他,這是永嘉五年的譙郡,桓景當時只覺得這傳銷組織厲害,居然請來了歷史系的高材生。他一度還思考過營救這個“受騙女大學生”,但奈何無論桓景怎麼暗示,少女只是不懂。

這姑娘柳葉眉,瓜子臉,鼻樑挺直,眼睛英氣逼人,說話冷漠而平靜,看着總不像個奴婢。也難怪桓景會把她錯認成女大學生,沒想到竟是個地地道道的侍女。看來自己有必要重新認識認識這個姑娘了。

王雍容望着侍女,喘着粗氣,她的怒火其實也已經消解了一大半,“燕燕,你讓開。這是我的家事,你沒必要管。”

“夫人,大當家說得沒錯,您試着相信他一回吧;雖然我不知道休克是什麼意思,但也曾聽說過,軍隊中的將領受重傷時,喝的也是鹽水。”她直視王雍容,用一種不容置辯的語氣說道。

“何況,救人要緊。”

王雍容愣住了,她看着燕燕,心裏明白燕燕說的幾乎總是對的。

看着身前的兩人,桓景感到莫名其妙:一個奴婢而已,如何自信能說得動女主人?

他還不知道,按身份,燕燕雖然只是奴婢,但是在白雲塢有着奇妙而超然的地位。

八年前,這個流浪的孤女被桓弼夫婦收養之後,因為會認字寫字,就做了王雍容的貼身侍女。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燕燕對自己的身世一直諱莫如深。除了知道她大概姓張外,她的身世一直是個謎。

不過夫婦倆只當是她家人犯了罪,從來沒有深究過。在京城延續數年的動亂之中,先後八個王爺輪流執政,誰也不知道明天自己會不會成為罪人。

之前桓弼就因為在齊王手下任職過,而被朝廷除名賦閑在家。出於感同身受的憐憫,雖說是讓她做奴婢,內心裏,夫妻卻把她當做親閨女來養。平時桓家的藏書,也隨便她翻弄。

直到發生在四年前夏末的一件事情震驚了整個白雲塢。在那之後,王雍容對燕燕几乎是言聽計從。

這一次,既然是燕燕說傷者要喝鹽水,王雍容猶豫了一下,於是同意了。

她準備死馬當活馬醫,先相信桓景的胡話,說不定這就是上天的啟示:上天帶走了她的丈夫,卻透過這個瘋兒子的嘴來拯救另一個兒子,作為對她的補償。

接過桓景遞來的陶碗,飲下一大碗鹽水后,桓宣長舒了一口氣,身上也冒出汗來,神情明顯舒緩不少,看來是起效了。

桓景鬆了口氣,作為穿越者,他的第一個小測驗算是過去了。

畢竟是被迫穿越,他暫時還沒想好,穿越之後要幹些啥。不過幫人幫到底,眼下這戶人家顯然是遇到了難關,自己不妨也把自己當做桓家人,和他們共同先面對眼前的問題。畢竟現在是亂世,自己至少算是有了第一個立足點。

與此同時,看着鹽水起了效果,王雍容心裏則不住地犯嘀咕,這傻兒子的瘋言瘋語居然還有些效果。

正當她起身想要拔去箭頭的時候,桓景和燕燕異口同聲地喊出了聲——

“先別拔!有沒有酒?”

兩人怪異地對視了一眼,都遲疑地沒有說話。

桓景打量着燕燕,心中疑惑:酒精消毒,算是現代人的常識了。這個奴婢又沒有學過醫,她打哪兒知道這回事的。

良久,他才轉身向眾人開始解釋,指手畫腳地說了一堆令人費解的話,什麼“殺菌”,什麼“消毒”之類的,把大家聽得一愣一愣。

而輪到燕燕,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酒能祛除傷口的邪氣。”

這一次,既然是燕燕說酒能驅邪,王雍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但桓景反而越想越不對勁,按道理,只有高度數的白酒可以起到殺菌的作用。偏偏中國的白酒出現得非常晚,按照主流的說法,直到元朝才開始從西域引入白酒蒸餾的技術。而晉朝的黃酒是不能殺菌的。

將黃酒塗在傷口上,度數太低,殺不了菌,反而會使傷口感染!

於是,猶豫片刻,他又發話了,“不對!你們這個時代還沒有白酒,黃酒可殺不了菌。”

“你一會兒說要酒,一會兒說不要酒”,王雍容氣得臉色發青,跺起了腳,“到底是什麼意思?”

燕燕讓女主人少安毋躁,自己則轉身返回塢堡內。不一會兒就取出了一個陶罐,拿到桓景面前,“你說的白酒,是指這個嗎?”

望着壺裏的透明液體,桓景有些難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扇了扇瓶口,一股熟悉的醬香味從瓶里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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