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堅毅如鋼
大船在瓮水足足航行了三日方才到達最後的渡口,此地距離北齊的邊境已經不遠了,大約只需花費兩日時間便可以抵達最後的邊關——披甲關!
此刻正值午後時分,炎炎烈日懸挂當頭,但是渡口岸邊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意,皆因為自河面飄蕩而來的涼風時時光顧,令這座渡口在如此酷熱的夏時彷彿搶先來到了來到了涼爽舒適的秋節。
船上,浪扶風在船一靠岸便帶着李念上了三層甲板,在下船的階梯位置,積滿了人,二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擠出了這艘看着並不大卻堆積着兩百多人的船。
一踩在堅實的砂石地上,李念重重吸了一口清醒的涼氣,隨即緩緩吐出,要不然全身上下都是船上沾染的那股酸臭怪味。
浪扶風系好身上的包囊,替李念掛好那隻竹箱,“今晚我們可能要吃點苦了,必須要連夜趕赴南邊的披甲關,要不然我們可能就出不了北齊了!”
李念見浪扶風臉色不似說笑,不禁有些擔憂,“可是咱們距離披甲關還有二百多里路,又沒有代步工具,一夜時間怎麼能趕到?”
浪扶風扶了扶背後用布條包裹着的長劍,“很快就會有了,趁天還沒黑先走幾步吧!”
二人離去未久,之前那個大漢與那個少年也下了船,二人依稀瞧見浪扶風二人離開的背影。
少年長得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對着身旁的大漢輕聲細語道:“袁師父,那人好像真的與我們無關。”
大漢自那夜在蘆葦盪中輸給了浪扶風,一直默默不語,就連少年詢問他結果如何他也不說,所幸少年是個聰慧之人,見大漢臉色極差,心裏便也猜到了事情結果,所以在那船艙的幾日裏,他一直對浪扶風還是頗為敬重的。
大漢背着包裹,看着浪扶風離去的背影不發一言,隨着人群擁擠,他們很快便來到了渡口的一個集市裡。
由於這渡口並不大,往來商販遊人又少,故而並未形成太大規模,不像一些年歲久遠的大河渡口,簡直與一座小城並無區別了。
兩人行走在集市上,並沒有注意到集市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有幾雙假裝不經意的目光不斷瞟向他們。
大漢目不斜視,在擁擠逼仄的街市上遊走,也不見他想要購買什麼,只是往前走。
跟在他身後的少年反而露出警惕之意,只是還沒有說出口便被大漢以其他話題壓住了。
兩個人走了足有兩刻鐘,終於在一間販賣河魚的小販面前駐足停下。
此時在他們背後已經有四五個身影也隨即停下腳步,他們假裝站在相應的攤前挑選着物事,甚至還有個頜生虎鬚的彪形大漢站在一個販賣他州胭脂的攤前,假意挑選着。惹得原本正挑選的兩個婦人一陣惡寒,紛紛避開,生怕對方是個變態狂。
攤主原本還以為能夠進賬,一下子跑了兩樁買賣,當即對那虎鬚大漢略有火氣道:“您看好了要哪個嗎?”
虎鬚大漢注意力本來就不在那胭脂身上,見攤主發問當即可也不看就隨手丟開手裏拿着的一盒腮紅,“就這個!”
攤主算好價錢還未開口,虎鬚大漢就打算拔身就走,眼尖手快的攤主豈能坐失良機當即伸手將那人攔下,“錢還沒給呢,你不能走!”
虎鬚大漢勢大力沉一把將對方推開,只見自己跟隨着的那個大漢與少年正要離開,自己再不跟上就要跟丟了。
誰知那攤主竟是個只認錢的主,被虎鬚大漢一把推翻在地依然沒有罷手,還跪滑到對方腳旁,抱着對方的大腿就不撒手。
嘴裏還喊着,“大伙兒瞧一瞧看一看,這個莽漢要買我的胭脂居然不掏錢,想要白吃白占,大伙兒與我評評理啊!”
終於,這攤主的行為徹底惹惱了這虎鬚大漢,對方直接一手將其如小雞崽子一樣提起,當胸就是一拳。
可憐的攤主還沒能喊出聲來就命喪黃泉了,虎鬚大漢一拳竟將他的胸膛擊得凹陷了下去,背後脊柱更是幾乎整根掙破肌膚血肉露出表面。
如此兇殘的手法,立時弄得街市一片混亂。
那個大漢拉着少年正好藉機逃離,之前他們面對的那個魚販子也加入他們的隊伍,帶着兩人極快逃脫。
原本跟在背後的那些人見事情敗露,當即也不偽裝,紛紛朝着大漢們追去,可惜人群過於擁擠與混亂,他們在人群沼澤中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漢與少年漸漸消失在房屋縫隙的小道之間。
大漢與少年在魚販子的帶領一路自房屋之間那條不過數尺的小道穿梭,不知繞過多少小道,他們終於來到了一件小院。
大漢朝着魚販子拱手道:“如簡兄,多年未見,你的模樣可真是大變樣啊,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了。”
一臉黝黑滄桑的魚販子擺了擺手,“一切都是為了復興齊國,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少年走上前捧着魚販子的手臂,眼圈略有紅暈,“裴叔叔,你這樣真叫人心疼!”
魚販子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當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大漢時,大漢點了點頭,魚販子立時跪倒在地,“原北府軍翊麾校尉裴如簡見過皇太子殿下!願吾皇萬歲,殿下千歲!”
少年趕緊拉起魚販子,“裴叔叔過於多禮了,我如今還算是什麼皇太子,叔叔只需要將我視作你的晚輩即可!”
魚販子顯然是個認真的人,連連搖頭,“君臣綱常,豈可廢棄,殿下無須憂擾,江山興復,社稷重歸,必定指日可待!”
少年並沒有過多去深究這個問題,只是問道:“不知與裴叔叔一同的蘇先生何在?”
魚販子指了指旁邊的一間破敗草廬,“潘侍郎近年來一直都在謀算起兵事由,為此甚至一連不吃不喝不睡數日,這幾年來身子漸漸虧損,現在已經躺在床上下不來了。”
大漢蹙起眉頭,“你就沒勸勸?”
魚販子垂下頭,“怎麼沒勸,只是不聽啊!好幾次我都給他下了蒙汗藥,但是他依然不顧一切,而且他也是為了興復大業,我有何理由阻他?”
大漢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嘆了口氣。
少年一臉感動的走到那間草廬門口,自其中傳出沉重的呼吸聲與輕微咳嗽。
少年緩緩推開大門,屋外的光線照亮了大半間屋子。
大門對面正對着一張木床與一張木桌,此刻一個老儒生模樣的老人正吃力的支起身子靠在木桌上,桌上還點着一盞油燈,他幾乎趴在油燈下,手裏握着一支筆,在草紙上寫寫塗塗。
當大門打開,老人方才抬起頭,渾濁的眼球充滿了獃滯與麻木,他喃喃自語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