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章 禍根終顯
洛陽,柳王府。
柳深序扶額沉思,許久才抬起頭:“老祖當真這麼說嗎?”
柳豐年連連點頭:“是啊,老祖親口承諾,讓我去禁地隨他學藝,可這一去,便不知是何年何月——父王,提親這事,還是免了吧?”
“嘶——唉,真是世事難預料,我這親口宣佈之事,到頭來實現不了,豈不成了笑話?”柳深序蹙眉愁思道。
“父王,孩兒認為,咱們畢竟還沒有正式提親,那何不直接將老祖的吩咐告訴他們,我們再誠懇地賠個禮,道個歉,這事應該就能過去。”柳豐年提議道。
柳深序稍加思索,無奈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但那丫頭可不像他老爹那麼好說話,你有把握說清楚嗎?”
“在孩兒眼裏,修行遠比兒女之情重要,我會和公孫姝講清楚的,不能——耽誤人家一輩子。”柳豐年如實應答道。
柳深序輕微頷首:“豐年,你可——千萬不要後悔,修行路漫漫,為父也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沒個知心伴侶,你會很孤獨的。”
柳豐年反而果斷回應:“父王,孩兒早就想清楚了,我的未來是冀州府,是大家,不是我一個人的小家。”
柳深序聽罷,讚許地頷首:“豐年,你這個年紀,能有這種覺悟,為父很欣慰,但不要怪我啰嗦,你千萬不要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父王,麻煩您了。”柳豐年行跪禮,說道。
柳深序緩搖頭,輕嘆氣。
······
午後。
公孫侯府。
柳深序趁路上人少,領着柳豐年敲開了公孫侯府的門。
“王,柳王爺?您二位請進!”開門的家丁誠惶誠恐地說道。
柳深序擺手致意:“別太緊張,去向你家侯爺知會一聲,切記,陣仗小一點。”
家丁連連點頭答應:“誒誒,小的這就去。”
片刻。
“柳王爺,您突然來訪,我都沒做準備,失禮失禮!”公孫頌踩着快步,不忘客套道。
“不必客套,今天我們父子二人前來,是有些問題要找你解決。”柳深序暗示道。
公孫頌一愣,旋即會意:“你們都退下——”
眾家丁解散。
“王爺,有什麼事?”公孫頌湊近了輕聲問道。
柳深序湊近公孫頌耳邊,說了一通耳語。
······
隨後,只見公孫頌滿臉震驚:“王爺,此事怎能?”
柳深序連忙抬手打斷發言:“公孫,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也不想,可說到底,你我都阻止不了啊——”
公孫頌沉頭輕嘆:“既是您家老祖之命,我——”
“公孫,此事錯在我,是我太着急了,柳家欠你們的,一定會給你滿意的補償。”柳深序真誠地說道。
“王爺,咱們的交情不是一年兩年了,這不是補償的問題,我是怕姝兒——”公孫頌連忙壓低音量,並指了指心臟的位置,“姝兒對你家豐年的感情,我們有目共睹,再整這一出,我怕姝兒這裏承受不住,會出大事的,拿了你的補償,別人還以為我們公孫家有什麼問題呢,她以後怎麼嫁人?”
公孫頌所說的都是現實存在的問題,的確很棘手,而且他這麼一說,柳家補償不對,不補償也不對,搞得兩家裏外不是人。
“眼下,只有不是辦法的辦法,咱們私底下把這事結了,讓倆孩子好好說清楚,不要留下什麼誤會,對彼此都好。”柳深序重嘆道。
公孫頌仰天長嘆,垂頭猛搖:“王爺,不是我冒犯您,您這事辦的,實在是太——唉!”
“公孫,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罵我也罷,豐年馬上要前往禁地,再不說清楚,就沒有機會了,千萬別讓丫頭心中留下怨恨。”柳深序實事求是道。
“柳伯伯、豐年哥哥,你們怎麼來了?”公孫姝還以為他們是來提親的,欣笑道。
柳深序眼神閃躲,看向公孫頌,輕聲:“給他們留點空間吧。”
兩個當長輩的默默走開,給柳豐年和公孫姝留出空地。
公孫姝快步走上前,滿懷期待地看着柳豐年:“豐年哥哥,你們這麼快就來提親了?”
柳豐年本來想了一大通話,見到公孫姝后,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阿姝,其實今天不是——”
“哦——我懂,今天日子不對,你們只是過來喝茶的對吧?沒關係,早晚的事嘛。”公孫姝天真地笑道。
柳豐年鼓足一口氣:“阿姝,我跟你說實話,柳家沒法提親,因為老祖命我去禁地隨他修行,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真的很抱歉,我——”
公孫姝卻歪着腦袋微笑:“我當是什麼事呢?修行——當然也很重要啊,我可以等你的,豐年哥哥。”
柳豐年閉眼低頭,深吸一口氣:“阿姝,你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心裏只有修行,這會耽誤你一輩子的,你沒必要等我。”
公孫姝還保持着微笑,只是稍稍變了味道:“豐年哥哥,你,難道你不喜歡我嗎?我們認識這麼多年——”
“是,真的很多年,可我不能騙你,更不能騙自己,我對你的感情僅僅是友情,最多是兄妹情,我對你從來都沒有出格的想法,你能明白嗎?”柳豐年真誠地陳述道。
“豐年哥哥,為什——”公孫姝哽咽失聲道。
柳豐年心有不忍,但還是堅持着說完:“阿姝,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免得留下誤會和怨恨,咱們——還是朋友嘛。”
“柳豐年,我想的從來都不是和你當朋友,這麼多年,哪怕你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什麼——”公孫姝低頭嗚咽道。
“阿姝,誠實地說,以我的性格,根本做不了一個合格的伴侶,更成為不了合格的丈夫,你怪我也好,罵我也罷,我不想耽誤你,希望你能想明白。”柳豐年努力勸說道。
“柳豐年,你哪是毛蛋啊?你簡直就是混蛋!我不會原諒你的,你也不要後悔!”公孫姝忍着淚水痛斥道。
說罷,公孫姝扭頭離開。
柳豐年早已知道公孫姝會有此反應,於是搖頭輕嘆,沉默。
“公孫叔叔,小子說話直,真的抱歉,希望您也能向阿姝說清楚。”柳豐年行禮道歉道。
公孫頌接連搖頭:“豐年啊,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公孫叔叔,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柳豐年堅定道。
“罷了——”公孫頌釋然道。
柳深序頷首致意:“公孫,今日多有打擾,事了,我們柳家欠你們的,一定會還。”
說罷,父子二人離開公孫侯府。
······
柳王府。
“哥哥,我也要跟你去禁地。”十一歲的柳豐華出口驚人。
柳深序與柳豐年皆是一愣,旋即微笑。
“豐華,你年紀還小,先把哥哥教你的基本功扎牢,以後自然會有機會的。”柳豐年鼓勵道。
柳深序輕微頷首:“豐華,我們柳家的禁地是非常神聖的,那裏封存着上古神明遺留的力量,但也非常危險,不是你說想去就能去的,哥哥說的沒錯,你的年紀還小,先把基本功練好,才能應對危險。”
柳豐華不以為意,並且反駁:“可,可是這樣,我就不能成為像哥哥還有父王一樣的強者了。”
“豐華,哥哥早就說過,你永遠無法成為哥哥,更別說父王了,你只要做好自己,活成自己就可以了。”柳豐年安撫道。
柳深序讚許地點頭:“豐華,要理解這句話,向哥哥道別吧。”
“哦,哥哥再見。”柳豐年不情願地說道。
······
縞羝山脈,廆山。
廆山,《中山經》記載,其陰多琈之玉,其西有谷焉,名曰雚谷,其木多柳楮。
柳家禁地的入口就在這長滿柳樹和楮樹的雚谷深處,柳家稱其為“明柳谷”。
柳豐年獨自踏入雚谷,附近便飛出許多狀如山雞的飛鳥,這些鳥可不是一般的飛禽——有鳥焉,狀如山雞而長尾,赤如丹火而青喙,名曰鴒,其名自呼,服之不眯。
(鴒長得就像長尾山雞,吃了可以遠離夢魘。)
吃鴒是書上的記載,柳豐年可沒有那個興趣,他只顧着趕路。
雚谷深處。
柳豐年站在一扇緊閉的石門前,恭敬行禮。
“晚輩柳豐年,應老祖之命,前來禁地修行,請老祖示意。”柳豐年鞠躬道。
不久后,傳來一陣老者的嗓音:“嗯,進來吧。”
話罷,石門顯現中縫,綠光閃爍,向內開啟。
轟隆隆——
柳豐年毫不猶豫地踏進門戶,身形隱入其中。
嘭!
石門關閉。
······
十年後。
明柳谷。
柳豐年近乎不停地習武修鍊,終達辟穀大圓滿。
通過習練原卷,柳豐年對柳氏三絕的理解甚至已接近他父親——柳葉刀法、風吟槍法皆已習練完全,拂柳身法亦達到第九重,無地境。
“豐年,先停一停。”柳家老祖讚賞地招呼道。
“老祖。”柳豐年湊近行禮道。
“豐年,你是這時間的漫漫長河送給柳家的禮物,這十年,老夫看着你廢寢忘食,一點點進步,甚是欣慰。”柳家老祖讚歎道。
“老祖過譽了,這是小子的本分。”柳豐年自謙道。
“嗯,時間差不多,豐年,我知道你是世子,所以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離開禁地,回到王府做你想做的事;二是留在禁地,幫我訓練下一批禁地守護者,等時間一到,你還是可以選擇離開的。”
柳豐年稍加思索,答:“老祖,小子想做之事,就是刻苦修行,小子願留在禁地,但小子有個不情之請。”
老祖擺手致意:“但說無妨。”
“小子想先回王府看看,見父母兄弟一面。”柳豐年請求道。
老祖想也沒想,直接答應:“當然可以,你還有個弟弟叫柳豐華,今年二十多了吧?”
“正是。”柳豐年應答道。
“嗯,他若是願來,你們兄弟也能有個伴。”老祖提示道。
柳豐年會意欣笑:“多謝老祖!”
“去吧。”老祖擺手致意道。
“小子這便去。”柳豐年恭敬行禮道。
······
洛陽,柳王府。
十年,柳豐華也從小鬼頭進化成了大鬼頭,二十一歲,築基大圓滿。
“王爺,世子回來了!”侍衛奔跑報信道。
柳深序、曲道靜和柳豐華皆出門迎接。
柳深序拍拍柳豐年的肩膀,滿臉讚賞:“豐年,成熟了。”
曲道靜慈愛地微笑:“豐年啊,你瘦了。”
“哥。”柳豐華神情複雜地招呼道。
“父王、母妃、豐華,十年沒見,我真的很想你們,老祖許我回來待幾日,順便問問豐華,你想不想去禁地修行?”柳豐年陳述道。
“啊?我可以嗎,哥?”柳豐年反問道。
“老祖親口許諾,只要你想,完全可以,父王、母妃,你們有什麼建議嗎?”柳豐年詢問道。
柳深序稍加思索:“嗯,老祖能連着認可你們兄弟二人,是你們的福氣,別辜負了這份心意。”
曲道靜頷首支持:“豐華,跟着老祖好好修行。”
柳豐華心中欣喜若狂,但表面還是得收斂點:“謝父王、母妃,還有哥哥,我會努力的。”
柳深序、曲道靜頷首讚許。
“豐年,你不在這十年,發生了不少大事,晚上,咱爺倆好好聊聊。”柳深序神情微妙道。
“好,父王。”柳豐年頷首致意道。
······
夜。
柳深序與柳豐年兩人坐在明柳廳,喝茶敘事。
“豐年,公孫姝那丫頭,已經嫁到長安去了,聽說日子過得還不錯。”柳深序抿了一口茶,雲淡風輕地說道。
“她能看開,我放心多了。”柳豐年鬆了口氣,又問,“對方是正卿嗎?”
“嗯。”柳深序肯定點頭,又補充,“前幾天才生了老二,安明虞那老傢伙,還叫我幫忙給他小孫子取名字呢,呵呵。”
柳豐年打心底為他們高興:“正卿從小就對阿姝有意思,他們能在一起,真是最好的結果了。”
柳深序眯着眼,重新審視自己的兒子:“豐年,你現在已經正式踏進修仙的大門,為父十分欣慰,豐華也交給你了,等這一輪修行結束,為父就從位置上退下來,把責任交到你們年輕人手裏。”
“父王,何必如此着急?其實,孩兒總覺得自己實力不足,難當大任。”柳豐年不好意思地說道。
柳深序淡然微笑:“謙虛是好事,但也不能丟了自信,你是柳家世子,只要你站在這個位置,就沒人會說你不行。”
柳豐年連連點頭,沉默。
······
期限來臨。
“父王、母妃,我們這便去了,你們多保重。”柳豐年敬重行禮道。
柳豐華亦在其身側行禮。
柳深序欣慰點頭:“去吧。”
“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曲道靜慈愛道。
話罷,柳豐年領着柳豐華離開,與之同行的還有被選中的下一批禁地守護者們。
······
廆山,雚谷。
柳豐華第一次來此,顯得有些好奇:“哥,這裏好多柳樹啊,還有好多紅鳥。”
鴒!鴒!
······
那些鴒見一眾人來,四散飛起,發出“鴒”的叫聲。
“這些鳥叫鴒,但最好別打它們主意——禁地入口就在前面。”柳豐年邊走邊解釋道。
一行人到達石門前。
“老祖,小子柳豐年,攜弟柳豐華及眾柳家子弟到位,請老祖示意。”柳豐華恭敬行禮道。
其他人也跟着照做。
“進來吧。”柳家老祖的聲音回蕩在空中。
轟隆隆——
石門打開。
眾人陸續進入門戶,隱入其中。
嘭!
石門關閉。
明柳谷。
明柳谷不同於雚谷,這裏的植物只有純粹的柳樹,但鴒這種飛鳥依然存在。
穿過柳樹林,越過十數條溪流,眾人到達一片石築建築群前。
這些建築規律排列,中央凸起,只遠遠瞧見赤金色神光閃爍,似乎供奉着什麼物件。
“這裏便是我們柳家的禁地,能站在這裏,說明我們都是被選中的人,大家要從今天開始,刻苦修行,成為下一代禁地守護者,老祖會親自教導,我也會監督你們,聽明白了嗎?”柳豐年訓話道。
“明白!”眾人答道。
“嗯,豐年,說的很好。”老祖以靈力虛影現身,“孩子們,你們都是柳家當代數一數二的天才,但千萬莫因此自傲,辜負大好年華,來到禁地便刻苦修鍊,若有懈怠,即刻逐出禁地,可明白?”
“晚輩明白!”眾人答道。
“看吧,孩子們。”老祖側身指向後方的高大石頭築台,“只要勤奮好學,神明會保佑我們的。”
······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柳豐華馬不停蹄地追趕兄長,可柳豐年也不會原地踏步,五年過去,柳豐華還是與柳豐年差着一條鴻溝。
柳豐年三十五歲,具靈三層巔峰。
柳豐華二十六歲,金丹兩層巔峰。
“豐華,練得不錯,一轉眼,你也踏進修仙的大門了。”柳豐年關切地說道。
柳豐華應付一笑:“可我還是不如哥哥你來的強大。”
柳豐年無奈笑着搖頭:“豐華,別老拿哥哥作比較,年齡差在着呢,在你這個年紀當中,你就是這個。”
說著,柳豐年樹了個大拇指。
柳豐華不以為意:“同他們比,不是自降身段嗎?哥哥在我眼中就是很強大,我就是想成為哥哥一樣的強者。”
“你已經是強者了,只是你沒感覺到。”柳豐年微笑道。
柳豐華見柳豐年始終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便沒再正面說話:“哥哥只是在安慰我,對吧?”
柳豐年一愣:“豐華,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反正,哥哥你是大世子,可以理所應當得到家族的關注、獲得更多的資源,根本不用像我一樣,擔心這,擔心那。”柳豐華嘀咕道。
“豐華——”柳豐年欲言又止道。
果然,離開王府太多年也有弊端,柳豐華這心理都有點扭曲了,可別誕生心魔,不然就糟了。
不太遙遠的未來能夠證明,柳豐年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
······
隨着時間流逝,柳豐年與柳豐華之間的差距並沒有縮小。
柳豐年三十九歲,半步元嬰。
柳豐華三十歲,辟穀三層巔峰。
或許是禁地的環境太過封閉,柳豐華的心裏總會冒出奇怪的聲音。
“我要獲得強大的力量,我要超越哥哥,這樣,父親就不會老想着哥哥。”
“努力修行有什麼用?還不是追趕不上?說什麼活成自己的樣子,根本就是希望我一輩子無法超越哥哥!”
“一個個都在壓制我,我偏不,我要超越給你們看!”
“力量,我要強大的力量——”
“家族的人都說,禁地封存着神明的力量,如果能得到它,就能天下無敵!”
······
柳豐華內心掙扎着扭頭,望向遠處的石築神台:“力量——對,如果是神明的力量,一定能讓我超越哥哥!”
禍根,發芽了。
“豐年。”柳家老祖招呼道。
“老祖,小子在。”柳豐年湊上前道。
“老夫的主身要同仙人赴宴,這分身將要消散,切記,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守好禁地,尤其是那神台,不要讓任何人觸碰,也包括你自己,若是碰了,便遭神罰,萬劫不復,老夫也救不得你們。”柳家老祖嚴厲叮囑道。
“小子明白!”柳豐年萬分重視地答道。
“嗯。”說著,柳家老祖的分身緩緩消散。
······
神台。
柳豐華見四下無人,老祖亦不在,便悄悄爬上來。
神台中央凸起,一個長條狀的物件懸浮在其上,並且散發著陣陣赤金神光。
柳豐華走近察看,那物件的形狀像柄長刀,長約六尺,外邊還裹着一層厚厚的白底紅字符紙。
又低頭觀察,石質底座上寫着“觸者必死”之類的警告,但柳豐華顯然沒把這些警告放在眼裏。
“這就是上古神明留下的神兵——它是我的了!”柳豐華邪笑道。
柳豐華將他無知的手伸向高台之上的神兵——
啪!啪!
柳豐年及時趕到,猛地一巴掌拍落柳豐華的手,又反手一巴掌扇在柳豐華的臉上,隔着老遠都能看到氣浪。
後邊這一巴掌直接讓柳豐華在地上滾了兩圈,半天起不來。
“豐華,你瘋啦?這是禁器!沒人知道碰了會有什麼後果,連老祖都小心翼翼,你知道嗎?”柳豐年兇惡地痛罵道。
柳豐年太疼愛弟弟,怕他出事,才會這麼凶。
柳豐華則捂着腫了一大圈的臉頰嗚咽,眼底閃着怨恨。
聽了柳豐年的話,他反而頂嘴:“不就是一把破刀嗎?碰碰又能如何!”
“你——”柳豐年差點想再扇他一巴掌,心裏不斷暗示自己冷靜,“柳豐華,你把族規都當耳旁風嗎?檯子上寫的什麼,你看到了嗎?啊?觸者必死!”
柳豐華哪還有理智:“騙小孩的話術,他們就是不想讓我拿到神明的力量,不想讓我變強,因為你才是世子,所以你可以理所當然地拿到一切資源,我憑什麼永遠被你壓制一頭?”
柳豐年喉頭一梗:“你——豐華,我從沒想過要永遠壓你一頭,這是族規,我也不能違反,哪怕是父王也不行,如果你碰了那把刀,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父王交代?”
柳豐華油鹽不進,扭頭跑掉:“小爺我不陪你們玩了!”
柳豐年趕忙上前拉住:“豐華!你去哪?”
柳豐華一把甩開柳豐年,旋即用拂柳身法竄出老遠:“不用你管!”
柳豐年正欲追趕,卻想到身上還有守衛禁地的職責,若輕易離開崗位,可是重罪。
他回頭看了一眼石台上的神兵,又望向柳豐華的背影。
明柳谷可不是什麼度假的好地方,亂跑的話,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為了弟弟的安全,柳豐年心一橫,追了上去:“只是離開一會兒,應該沒事——”
······
石質建築群,暗處。
一身着黑袍的神秘人靜靜地觀望着,看着兩兄弟跑遠。
這神秘人除了身着黑袍,眼上還矇著灰色的布條,修為深不可測。
“終於讓我找到了——扶桑明暘刀。”說著,神秘人的嘴角掛起一絲得意的弧度。
神秘人如入無人之境,悠然自得地走上神台,並緩緩靠近中央石質底座。
咔!
神秘人一把握住扶桑明暘刀,誰料其竟劇烈抖動,試圖掙脫神秘人的手心。
“別緊張,跟我走,你很快就能見到原來的主人了。”神秘人同時用言語和靈力安撫道。
嗡——
扶桑明暘刀收斂神光,並迅速安靜下來。
神秘人以容納之力將扶桑明暘刀收入袖中,而後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身處禁地的柳家子弟,甚至沒發現神台上的神光已經消散。
······
明柳谷深處。
“豐華,別亂跑,明柳谷很危險的!”柳豐年努力勸阻道。
“與你無關!”說著,柳豐華反手斬出一道刀罡,逼退柳豐年。
柳豐年避開倒伏的柳樹,又追上去:“豐華,不要在禁地胡鬧,老祖會怪罪的!”
“說了與你無關!”柳豐華不耐煩道。
嘭!
一道青雷降下,柳家老祖的身影驟現。
“鬧夠了沒有!”說著,柳家老祖轟出一陣氣浪,掀翻兩人。
柳豐年緩緩爬起,上前跪下:“老祖,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要是不回來,你們兩個非得把禁地拆了!”柳家老祖慍怒道。
“老祖,老祖替我做主啊!”柳豐華先發制人,上前抱住柳家老祖的腿,哭訴道。
柳家老祖平靜地甩開腳:“到底怎麼回事?豐年,我讓你守好神台,你們為何在此追逐?”
“神台——”柳豐年這才驚覺,扭頭遙望,“神光呢?”
柳家老祖一同望去,蹙緊眉頭,發現事情不對,於是拎起兩人的衣領,閃現至神台。
兩人被隨手丟在神台上,再看向神台中央,哪還有什麼神兵?
柳豐年心頭一緊,踉蹌着奔走上前,滿臉不敢相信:“不見了?”
“豐華,解釋一下,神兵去哪了?”柳家老祖冷言道。
柳豐華見縫插針:“老祖替我做主,柳豐年,柳豐年他想趁你不在,觸碰神兵,我及時制止,但他仗着修為比我高,打了我一巴掌,我怕他做出更過激的行為,就跑了,誰料他瘋了似地追上來,像是要殺我。”
柳豐年轉身凝視柳豐華,神情複雜,難以置信:“豐華,你怎麼能顛倒黑白?”
“證據明擺在這,是你顛倒黑白!”柳豐華反駁道。
“好了!”柳家老祖制止吵鬧,“別吵了!你們倆都別想待在禁地了,我會送你們回王府,讓他們好好審一審你們!”
“老祖,我沒有——”柳豐年想要解釋,可柳家老祖根本不想聽。
“豐年,你太讓我失望了。”柳家老祖失望地重嘆道。
柳豐華低沉着頭顱,隱藏着陰險的微笑。
禍根,成苗。
······
洛陽,柳王府。
連柳家老祖都站在柳豐華那一邊,柳豐年根本就沒有辯論的勝算。
“豐年,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柳深序失望地問道。
柳豐年放棄爭理,就當成全弟弟,哪怕他不知感恩:“千錯萬錯,皆錯在我,我不該覬覦神兵,更不該毆打豐華——我,任由責罰。”
“神兵已經丟失,責罰你,它也不會飛回來的,你身為世子,怎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你對得起這麼多人的期許嗎?”柳家老祖語氣平靜,卻字字誅心。
柳豐年沉頭淡笑,重複:“我自知有罪,任由責罰。”
柳深序失望重嘆:“明日我上奏陛下,免去你世子之位,改立豐華為世子——豐年,你太讓我失望了。”
“父王,我認罰。”柳豐年心灰意冷道。
柳豐華此刻興奮得要死,但自知絕對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前面的表演全部功虧一簣。
柳豐華為了邏輯,說起了好話:“父王,想必哥哥只是一時被心魔蒙了心,您千萬不要過多怪罪於他!”
“豐年,你先出去吧。”柳深序擺手背身,“豐華,你也先回去。”
“是,父王。”柳豐華扭頭離開,出去后才露出陰險的笑容。
柳豐年微閉雙眼。
這樣你就滿意了?豐華?
柳豐年起身離開。
“老祖,我實在沒想到,我對這孩子寄予厚望,他居然——”柳深序努力壓制着怒氣說道。
“深序啊,子不教,父之過,太過溺愛,也不好。”說罷,柳家老祖的身影消散。
柳家老祖說的溺愛,根本就不能用來形容柳豐年,應該放在柳豐華頭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畜生,非要將屬於他人的東西奪走才開心?
······
數日後。
柳家上奏撤去柳豐年的世子之位,柳豐華被封為新的世子。
原以為如此,柳豐華便可收斂,誰料他卻變本加厲地迫害柳豐年,連同族中長輩一起。
“壞我柳家風水的敗類,你也配參加試煉?滾回去!”
“不讓你參加試煉是為你好,你弄丟神器,當心柳家子弟背後捅你刀子。”
“哥哥,總被人壓制一頭的滋味如何?我會證明,我比你更適合當世子。”
······
一開始,他們只是阻止柳豐年參加各種試煉活動,再後來,甚至斷了他的修鍊資源。
曾經視自己為驕傲的父親柳深序,現在也沒眼看自己了。
“柳家,這是要逼我走啊——”柳豐年竟第一次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
“那你就走唄,有什麼好擔心的?”空地之上突然閃爍起一道銀光,逐漸勾勒出一個人的輪廓。
顯現在柳豐年眼前的是個身着黑袍,眼睛用灰布蒙上的男子,不過眼睛蒙布似乎並不影響他視物。
柳豐年應激舉刀:“你是什麼人!”
神秘人微微抬手,隔空就將柳豐年壓制:“坐下。”
柳豐年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坐下。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但我這需要你。”神秘人暗示道。
“需要我?”柳豐年身體一激靈,滿臉震驚地說道。
“需要你幫我做事,別想歪了。”神秘人補充道。
“話說一半是要割舌頭的。”柳豐年微翻白眼,“你有這麼強大的實力,還需要我做什麼?”
神秘人嘴角一抬:“我也不知道,但是天地之道是不會騙人的,所以是道讓我來找到你,你只需要跟我走就行了。”
柳豐年見神秘人滿嘴跑火車,顯然有些猶豫。
神秘人看出了柳豐年的疑慮:“走之前,我可以滿足你一些小小的願望。”
“比如?”柳豐年試探道。
“看你這樣子,哪怕被家人傷害,你也捨不得傷害他們——哼,你覺得你們家禁地風景怎麼樣?”神秘人問詢道。
“我感覺還行。”柳豐年實話說道。
“哼,太過溺愛弟弟是會付出代價的,你現在後悔了嗎?”神秘人又問道。
“實話說,是有一點。”柳豐年自嘲道。
神秘人放心地頷首:“想來,他從小就沒感受過什麼叫後悔,你這個當兄長的,臨走前,不打算給他上一課?”
柳豐年微眯雙眼:“你想——”
神秘人的嘴角抬起幅度更大了。
······
廆山,雚谷。
石門前。
柳豐年:“這石門堅固無比,只有內部才能打——”
轟!
神秘人一拳將石門及其周邊的環境夷為平地,只留下一個暢通無阻的傳送門。
柳豐年沉默。
明柳谷,神台附近。
“神台之下,封存着柳氏三絕原卷,但只有老祖能激活。”柳豐年已經不再心繫柳家,便將柳家的秘密和盤托出。
轟!
青雷直降,柳家老祖驟現。
“何人擅闖我柳家禁地?”柳家老祖怒喝道。
“雷劫中期,哼。”神秘人毫不隱晦地嘲笑道。
“豐年,你竟帶着外人闖入禁地,你!”柳家老祖暴怒,旋即殺出。
嘭!
神秘人凌空一腳踹中柳家老祖胸膛,令其倒飛而出。
“噗!”柳家老祖口中猛噴逆血,張口閉眼,面目猙獰,一時爬不起來,“那是,半——聖?”
“喂,他畢竟是柳家老祖,於我有教導之恩,還是別傷他性命吧——”柳豐年於心不忍道。
“嗯。”神秘人隨手丟給柳豐年一顆銀色靈珠,“往神台上面丟,把它炸掉,你自然可以拿到那些東西。”
柳豐年手握靈珠,反倒沒了猶豫:“老祖,您這輩子,有後悔過嗎?”
說罷,柳豐年一甩手將靈珠丟上神台。
轟——
神台崩塌,三道碧綠靈光飛出,落入柳豐年之手。
“此乃我柳家絕寶,爾等休想盜取!”柳家老祖暴起而怒吼道。
神秘人一點面子不給,薅起柳家老祖的頭髮,將他的身體左右亂甩,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傷害最低的招式了。
神秘人按住柳家老祖的腦袋,冷言:“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殺我?你們會被柳家追殺到天涯海角!”柳家老祖放狠話道。
的確,柳家是九源帝國最大的殺手組織,還是官方的,一般沒人敢惹。
但,放在半聖修為面前,你柳家有再多殺手,也只是飛蛾撲火。
“你不說這話,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神秘人冷笑道。
說罷,神秘人看向柳豐年。
柳豐年將三絕原卷收入納戒,扭頭就走:“我今與柳家斷去一切聯繫,柳家與我再無瓜葛,一切任你安排。”
啊!
柳家老祖的慘叫響徹明柳谷,血濺三尺高。
神秘人看向柳豐年:“你不說話,我可要放火了?”
柳豐年不回話,只緊握右拳,直向前走。
從洛陽眺望,一場大火席捲廆山,雚谷乃至明柳谷都沒能倖免。
等柳家眾人趕到,只從灰燼中刨出柳家老祖漆黑的遺骸,再無復生之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