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你的命運你做主
第五十五章、你的命運你做主
回家后的第一個晚上，我在翻看《紅樓夢》，父親突然一臉嚴肅地問我：“一晃就兩月了，我想知道我讓你退婚的事想好了嗎？”
我不敢看父親，把頭轉向一邊，使勁盯着書看，輕聲說道：“想好了，我這次選擇回老家工作就是答案。”
“你這孩子太天真啦。這都隨你媽媽，眼裏滿眼是好人。做事從不為自己着想，太善良了就是你的軟肋，以後有你受的。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可千萬別埋怨別人，別後悔！你們年輕人講究什麼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嗎？好！我再也不管了。你的命運你做主！”顯然父親是氣憤的，可能就是恨有我這個固執的女兒吧！
一個少女的心裏那個一直對自己表達愛意的人都是真心的，原因就是她自己走心了。
這就是戀愛腦吧？我想一定是的。
一旁做針線活的媽媽一直在聽着，沒說一句話。她是了解我的。我從很小就是那個一條路走到頭，八條牛都拉不回的犟小孩兒。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啊！
“我給志剛做了一件新棉襖，裡外三層新的，你回頭拿給他吧。”母親溫和地說道。
“看看，你們都是好人，我是壞人嗎？！”父親不滿地說，“既然小薇決定了，以後就把志剛當作自己的孩子疼吧！人心都是肉長的，希望他能好好待你。”
“嗯，志剛這孩子也不錯，很能幹，也是很精明的，他比你心眼多太多了。你這傻孩子。”
善良的人永遠都會記住別人的好處，而那些自私的人往往只是習慣於別人對自己的好，卻從不知道回報別人！用魯迅先生《阿Q正傳》中的一個句式來表達就是——三觀不同，這真是太他媽媽的事了。
“志剛他從很小跟他爺爺奶奶長大。他奶奶又過世了，沒有人給他做衣服穿了，去年冬天我給他做了一件棉背心，他就那麼一直穿着。現在他也是老師了，每天面對那麼多學生，怎麼也得穿體面些。今年再做這件棉襖，冬天就暖和了，這棉花可是咱家自己棉花地里留的最好的。”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咱也沒有兒子，就當一個兒子吧，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嗎。”
父親默默地坐在八仙桌旁邊椅子上吸煙。一句話也沒說。他是了解母親的，母親眼裏每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含在嘴裏怕化了，托在手上怕摔着。
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我的命運我做主！好像很不錯，很愜意很享受哦。
過了一會兒，父親又說話了：“兩周前，你們學校一個什麼校長打電話給我，把電話都打到了村委會，他說了一件事兒，我想問問你。”
什麼情況？“能有什麼事，你儘管問好了。”我心裏猛然驚醒，難道是……
“那個校長說你考上了曲阜師範大學的本科，你自己卻要自動放棄。問我們知道不？”
天啊？還會這樣。
“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你很固執。”
“我就是想回來工作掙錢嗎？”我心虛虛地說道。
“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嗎？”父親慢慢悠悠地問。
“沒有了。我哪還有什麼事瞞你。”我絕對不會給父母提起王朔的事情，這是我的秘密。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那個什麼同學來着，1987年寒假放假，他送你回咱家的。”
“那是我同學管少童。”
“那孩子還不錯。長得也不錯，說話也比高志剛穩重。”父親若有所思地說著。
什麼情況，他竟然記得這事！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上學自己獨自回家。寒假放假趕上春運期間，那天天氣奇冷無比，我又帶着行李。
很巧的是那次我和管少童坐的是同一輛大巴車回縣城的。下車后，他在他大哥家借了自行車，一直把我送到家裏，對了，那天爸爸剛好也回家過年比我提前回來了一天。
“嗯，他留在齊縣了。”我如實回答道。
“這樣啊。”父親又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父親又問道：“聽說你們師範生原則上都回老家工作，怎麼他不也是咱這裏的孩子嗎？”
“他應該是自己要求留下的吧。”我回答說。
我是萬萬不能說出管少童對我說的話的！
這是作孽啊！真是作孽！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我都訂婚了呢？
我低頭看着手裏的書，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的《紅樓夢》吧？”
“是的爸。”
“裏面有《好了歌》是吧？”父親問。
“有！”
父親於是慢慢吟道：
“世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荒冢堆草沒了。
世都曉神仙好，只有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說恩情，君死隨去了。
世都曉神仙好，只有孫忘不了。
痴母古來多，孝順孫誰見了？”
我真的很有些驚異，我知道父親小學畢業，長期在省城工作，喜歡讀書，沒想到他會完完整整地背出來！還那麼意味深長，富有感情的吟誦出來。
“爸，你很厲害。”我由衷讚歎道。
“你讀書得走心啊！”父親輕輕說道，“裏面的女子你喜歡哪一個啊？”
“我喜歡林黛玉。”
“她哪裏值得你喜歡啊？性格還是才華？”
“有才華，至於性格嗎，還行。”
“林黛玉的性子啊，放在現在這個時候，命也不會好吧？”
想想父親說得好有道理哦。
“你再認真讀一讀，把書讀透了，或許真的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哩。”
“好的。我再認真看看，琢磨琢磨。”
一旁的母親一直默默地做着針線活，一雙鞋底快要做完了。
“你母親總是很能幹的。”我父親由衷地說道，“一個女人的命運不是只有能幹就好了。你看王熙鳳，鳳辣子，長得漂亮，出身大家，精明刁鑽，善於變通，還會溜須拍馬，怎麼樣？最後賈璉還是偷偷摸摸，最後一張破席子埋在了亂墳崗上。自己女兒也被人賣了去，幸虧劉姥姥感恩圖報呀，要不就只能流落青樓了。”
我忽然覺得父親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其實我知道：我並不真正了解他，畢竟我和父親相處時間加以來也不會超過365天。
“你的命運你做主，孩子，好好做你命運的主人吧。”
父親那晚坐在椅子上再也沒說話。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着《紅樓夢》，母親做着針線活兒，父親就那麼眯着眼坐在正屋八仙桌旁邊的椅子上，幾個妹妹早已進入夢鄉。
這魯西北平原鄉村張庄的夜呀，如今我時常想起，那人，那話，那景，那幸福的味道兒。